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16章
    清黛惊讶地看着孟岸。

    只见他头发微乱, 眼睛里布满疲劳过度产生的红血丝,眼底的乌青深如沟壑,嘴唇上全都翘起的死皮, 颚边胡子拉碴。

    携一身沙土, 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阿爹,你怎么回得这样快?”

    早先郑淑慎截了侯府所有发往北疆的书信,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但清黛也不曾坐以待毙,一回头便悄悄托了已是舒王世子妃的易令舟帮了这个忙。

    易令舟和宋执都是仗义之辈,连问没问信的内容便找了人将她的手书, 夹在朝廷发往北疆的公文里,绕过郑淑慎能把控到的关口后, 便换成了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连夜送到了孟岸的桌上。

    清黛本算着一来一往,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得到回信,着实没想不到他会这般没日没夜地往回赶。

    他道:“你阿娘才回来几天就出了事, 换你你可坐的住?”

    清黛不禁鼻头一酸, 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转,“那你回来看过阿娘了么…她怎么样了…弟弟呢?”

    看着女儿单薄的衣着和手里的宝剑, 孟岸又心疼又恼火, “亏得南家那旻哥儿刚送来了支上好的老参,好歹为你阿娘吊住了命, 至于别的……没关系的阿宝, 我和你阿娘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着,他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清黛的肩, 力度不大, 却还是让清黛疼得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她老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抓着她连问了好几个怎么了。

    清黛确十分不好意思地羞赧道:“大、大概是许久没好好活动筋骨了, 此番冒然出手,有些抻着了……”

    孟岸随即去看了看地上那一坨五大三粗的黑衣刺客,又慢慢看向孟峒夫妇俩。

    眼神里带着几分久经沙场之人的凌厉,肃然道:“进京的路上我遇着了煜哥儿媳妇,这两日的事情她也大概跟我了一遍,三哥,你可真是娶了个好老婆啊。还有当年的事,这么多年了,三哥你就不觉得亏心么!”

    孟峒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没敢接话,只是讪讪坐了下来。

    郑淑慎见状,忙上前委屈不已地赔礼:“都是我的不是,七弟,你莫要怪你三哥……”

    却被孟岸一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我们老孟家人话,有你个婆娘什么事!”

    孟峒脸上有些挂不住,“七弟,你怎么跟你嫂子话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帮她帮到什么时候?!”

    孟岸也被孟峒这个态度震惊到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是彻底放弃地闭了闭眼,也一屁股坐下去。

    “反正我话就撂着了,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今日,要么三哥你一纸休书断了她和我孟家的干系,让她以她自己的名义上公堂,要么,我这就找二嫂子想办法,不管是铁杵庵还是慎戒司,她都必须给我滚进去!”

    铁杵庵乃是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官眷命妇之所在,凡进者无不是犯了大过的恶女毒妇。

    里面的日子更是与宫里的慎刑司别无二致,进去的人里便是没被折磨致死,最后也都疯得差不多了。

    以郑淑慎所犯之罪,倒的确是够格被送进去。

    郑淑慎心里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是以听到孟岸这么,立马就变了脸色,“不…不……你们没有证据…你们没有能将我关进去的理由!我…我娘家不会同意的!”

    清黛却早猜到了她会这么,站在孟岸身后冷笑道,“在你找到你娘家兄弟,让他们帮你拦截侯府信件时,想必就做好准备拉他们下水,好让他们在三伯都保不住你的时候出面救你吧?可今时今日的郑家,又能怎么救你呢,他们有胆子同我威远侯府一争么?”

    郑淑慎一愣,“你什么意思…莫非你去找了郑家?!你…你真就一点脸面都不想着给孟家留么!”

    孟岸见她又想指摘清黛,立马拍桌吼了回去:“告诉郑家怎么就是没脸了?要我,留着你这样的祸害我孟家才叫没脸呢!”

    罢他又回过头去看孟峒,“三哥,你我是兄弟,你再有不是,我做弟弟的也不好你什么,可这若成了你失去忌惮、变本加厉的理由,那便是我,也很难不怪你。

    “况且这一回你们戕害的、欺负的,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亲生的女儿和儿子!你们夫妇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

    “七弟,我……”孟峒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在郑淑慎的目光注视下,皱着一张急红了的脸闭上了嘴。

    他不话,郑淑慎也始终不肯认罪,孟岸父女俩总不好真拿剑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就范。

    而这会儿孟岩这个家主又不在,朱若兰也始终没有露面,剩下这一屋子的人都做不了那一不二的主,便只能各自低头沉默,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却也就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南素容终于回来了:

    “何家的事我们一时拿不到证据送婆母您去铁杵庵,那其他的事呢?”

    与她一起快步进堂中的,还有一个冠发皂袍的中年道人。

    只不过,她是挺胸昂首自己走进来的,而那道人确是被人拧着臂膀,灰溜溜押进来的。

    给孟岸行了礼,南素容便笑意盈盈地望着郑淑慎:“婆母,这位金吉真人您瞧着,可否眼熟啊?”

    那个叫金吉真人的老道被押着就跪在黑衣刺客旁边,看见郑淑慎便急得直呼夫人救我。

    郑淑慎却是神色仓皇,不停地别开脸去,不予理会。

    孟峒孟岸见她如此异常都有些疑惑,清黛便问起素容,“大嫂嫂,这位是……”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私下审过账房那几个先生?便是从他们口中,让我得知了一些咱们府上藏了许多年的秘密。”

    南素容回头看着她,口吻温和了许多,“这位金吉道人,本是天水观修行出家人,奈何此人心思不正,总爱钻研些旁门左道和禁忌丹药来谋取利益;被天水观除名以后,他依旧死性不改,躲在京城城东怡红快绿阁后的无名巷子里,继续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穿肠毒药、迷情香料还有那些杂七杂八下三滥的东西,只要有人找他买,价钱给得够数,他便都能想法子研制出来。多年以前,我们孟侯府的三太太也让人找到了他,问他买的却是一种名叫息肌丸的灵丹妙药。”

    “息肌丸?”这东西可谓大名鼎鼎,便是在座读书最少的孟峒也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那赵飞燕所用的,能让女子身轻如燕、盈盈如柳的息肌丸?”

    南素容点头道:“不错。虽真正的息肌丸早已失传,但还是架不住咱们眼前这位金吉道人本事通天,几经钻研还是炼出了模棱两可之物。

    “而由于这息肌丸的用料里含了红花、桃仁、川芎、麝香等几味香药,在除了公爹方才所的效用之外,更能损伤女子肌里,致使女子不孕、产,若长时间服用,那基本上是永生难有子嗣了。”

    孟峒听得心惊胆寒,不由地怒视郑淑慎道:“你要这玩意儿来做什么?”

    郑淑慎这些日子一心扑在对付莫氏、防范清黛之上,俨然是把眼皮子底下的南素容算漏在了局外,更没想到会被她把这一茬翻了出来……

    南素容恨她几近刻骨,这下也不算给她留余地,直接指着她控诉:“她买来这药,一点点下在这府里另几房女眷的饮食里,经年累月,长久不歇!

    “以至于几位舅母被那药性侵入骨血、损了根本,这才使得咱们侯府这么多年来,再无子嗣降生,香火凋零!而她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让自己赶在所有人之前生儿育女,要她自己的孩子更有希望承继爵位!”

    南素容越越伤心,哽咽不断,便干脆跌坐下去,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而且就算是刚刚嫁进来的媳妇我,她为了不让大爷再添袭爵优势,居然连我们也不放过…若非此药,我又何故会七个月受惊流产,我的女儿…又怎会一生下来就断了气……”

    清黛连忙去扶,却在摸到她冰凉的双手时心尖一颤。

    忽而想起曾经她们刚刚回到侯府的那一阵子,莫氏的手也曾像她这般凉寒如雪。

    想来这也许就是所谓息肌丸引起的吧?

    她不禁后怕,这一世可否是因为莫氏随父亲去了北疆,郑淑慎的手伸不出那么长,这才让她侥幸怀了个健康的孩子,又能在如此迫害下捡回了命?

    而上一世可否也是因沾了此药太久的关系,她才会来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后又血崩流产,最终不治而死?

    想到这里,清黛不禁抱紧了哭成泪人儿的南素容,冲着孟峒大声质问,“孟峒!你究竟为何还执迷不悟,要护着那个害死你亲孙女的女人啊!”

    孟峒被她这泣血般的一声哭喊震得浑身一颤,终于撑不住地捂住了脸,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像是整个人都崩塌了似的,颓然无比地摊在那里,语无伦次地道:“她…她逼我…她威胁我……她把九娘的坟都撅了……若我再不按着她得做,她就要把九娘挫骨扬灰了啊!”

    九娘这个名字,对于清黛和南素容或许陌生,但孟岸却再清楚不过了,“你是她把煜哥儿他娘的尸首挖走了?!”

    孟峒脱力地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放声哭道:“弟…我真的不想害你的…可我没办法…实在没办法了……因为我,九娘一辈子都毁了,你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之后还不得安宁啊!”

    孟岸骇然望着他,半天不话,南素容也被他突然的崩溃吓到了。

    清黛却不为所动,她并不晓得长辈们的故事,也没那个兴趣在这个时候去好奇了解。

    她只知道,孟峒对她和莫氏的歧视是真的,害的孟岸朱若兰误会多年是真的,他的知错不改,屡错屡犯也是真的。

    不论如何,她都做不到立马就被他的情绪吸引、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哼,哼哼……”

    一直没有话的郑淑慎冷不丁阴侧侧地笑了起来,对于眼前的结局她仿佛已经不再执着,她只满眼讽刺地看着孟峒。

    “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孟家出了个多么痴情的情种呢!你既然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邵九娘,那为何当初又要答应娶我!为何,要把我拖进这座冷冰冰的侯府!困我一生,毁了我的一辈子?!”

    她慢慢在堂下踱步,一面,眼泪一面在她初老的脸颊上留下痕迹,“你以为我真稀罕那个破爵位?你以为我就非要跟这府里的人,跟这个丫头斗?不!我想要的仅仅只是活得好,活得幸福一点!

    “可你呢,可你们姓孟的呢?给我的是什么?吃穿花用,哪一点不是要我看着朱若兰的脸色?便是我想给自己裁身好看点的衣裳,朱若兰一皱眉,江柳娘一讥笑,我便什么都不用想了……哪怕这样,我还得笑,还得忍,只因为我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南素容戚戚望着她,喃喃道:“煜郎从为您所养,他不止一次对我过,一直都是将您视为生身母亲的,将来会为您养老送终,尽其孝道,还若他成了器,更会为您请封诰命,让您荣显风光……煜郎对您的敬与爱,您还觉得不够么?”

    “他又不是我亲生,我要他多这个事!”

    郑淑慎尖声骂了回去,神情怨毒如厉鬼,可转瞬间却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在了地上,“你的这些,我自己的孩子难道给不了我么?难道我就注定……没那个福气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只剩下阵阵轻微的抽泣,清黛瞧着不妥,不由出声喊她:“伯娘……”

    “也罢…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她全然听不见一般,自顾自地呢喃,“我这一生,终究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却又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间,捡起了清黛丢在地上的宝剑,没有一丝犹豫地照着自己的颈间抹了上去!

    “淑慎!”

    “婆母!”

    “太太!”

    她的血如泼墨般洒了出来,溅得地上桌下,还有离她最近的清黛身上,到处都是。

    屋里的人登时乱作一团,孟峒和南素容朝她扑了过去。

    丫鬟婆子也拥了上来,清黛被父亲捂住了眼睛,耳朵边只剩下她临死前最后的一阵笑声。

    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