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18章
    在父母启程回北疆的第二天, 清黛便登上了回柔夷的马车。

    此一去,她便没想着再回来,是以远山居里的人除了阿珠之外, 她一个也不曾带走。

    且为着不叫姐妹们伤心, 她离开时也不曾知会过谁,最后来送她的便只有朱若兰和江柳娘两个。

    不过待出了威远街,行至南城门下, 确是另有一驾平顶青锦四角缀铜铃的马车在那儿候她多时了。

    清黛掀起厚厚的棉布车帘认出了铜铃铛上柯家的徽记,那车上的人也听见了她的车队靠近的声音,随即拉开车窗, 探出个脑袋,一双黑亮的眼睛在看到清黛的时候不觉发着光, “宝姐姐!”

    清黛冲他笑了笑,“你等多久了?”

    柯士康嗔怪道:“还呢,天刚亮我阿娘就赶我出门了, 叫我在这儿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 你再晚些,只怕咱们都能回头进城里花萼楼吃上一顿再走了。”

    “那不如便真去吃一顿呗?”清黛半开玩笑道。

    柯士康却板起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 一本正经道:“阿嬷病重, 就盼着见咱们一面,哪里是能耽搁的?赶紧走吧。”

    清黛瞧他认了真, 心虚地嘿嘿一笑, 转头对自己的护卫下令启程。

    原先朱若兰只是出了个大主意,让清黛借口柔夷外祖母染疾, 需得赶回去尽孝, 清黛心细, 想起京里还有她外祖母另一个女儿, 担心叫柯太后瞧出端倪,于是便和长辈们商量着一不做二不休,仿着她大舅舅莫况的笔迹也给柯家送了封信,把柯士康一块诓走。

    孟岸寻的那个仿写人倒真是个行家,精明如柯姨妈也都被糊弄过去,放了柯士康与清黛一道去往柔夷。

    姐弟俩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到从权州地界出来之后,清黛才敢把真相告知柯士康。所幸他熟知她为人,顶多也就埋怨了两句,并未往心里去,权当做远游一遭了。

    这一路也算是从北到南,越靠近柔夷气候便越发的温厚和煦,进了瑶州以后就是百里晴光,不见雨雪,再等到从瑶州关口出来,入了柔夷地界,更是暖阳明媚,如处春日。

    那几个一路送他们来的护院还是头一回来南边,走着走着便热得把身上的皮袄棉衣都换了,又见那天蓝如洗,山水如画,便忍不住地在清黛和柯士康面前奉承,一个个都笑着闹着,不想回京了。

    一行人统共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是在年前来到了柔夷王都花溪城边。

    站在梯田田埂上,清黛远远就看见了耸立城中的、为她朝思暮想多年的莫王府,青砖红墙,巍峨庄严,在它四周紧凑排列的,是柔夷人的民居街市,整座城池依山傍水,安静祥和,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披戴着四季不断的鲜花与阳光,对着城外以北,高耸入云的耶里雪山衷心地朝圣。

    莫府早就收到了她和柯士康要回来的消息,一进城,莫府被派了舅舅家的一双儿女带着人马前来相迎。

    哥哥的汉名唤作莫坤,与柯士康同样是十四岁,时候也曾是清黛背后的尾巴,跟着她漫山遍野的滚撒欢,如今也已长成了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人了。

    他还记得清黛和柯士康,笑意爽阔地拉着自己的妹妹书琴与他们相认。书琴是清黛和柯士康他们走后几年才生的,年纪虽,却也生的黑悄活泼,见了从未谋面的表姐表哥也不认生,没几句便挽上清黛的手臂,风风火火地把她往莫府的方向拽。

    莫府虽为一方之主,可府中人大多没什么架子,与民众相处融洽,沿着青石板砌成的长街往前,路上常有城里的百姓用柔夷土话和书琴清黛招呼,偶尔碰上那么几个眼熟的,竟还能喊出清黛的柔夷名字。

    到了莫府,书琴一进门便嚷嚷着“姐姐回来了”,议事厅前空旷的广场上回荡着全是她清脆欢快的嗓音。

    随即莫府众人便纷纷从议事厅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清黛的外祖父莫望与外祖母罗氏萍,紧随其后的则是她大舅舅莫况一家和她舅舅莫准夫妇俩,还有她姨莫姒仪一家。

    “阿翁!阿嬷!”清黛用力地拥抱了这两位她无比敬爱和思念的老人,一路走来所有的不安全感在这一刻散开,让她终于能够踏踏实实地告诉自己,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被关在那幅端庄温婉的壳子里太久,做了太久的笼中雀,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振翅高空的燕,是柔夷的仁波切,是耶里雪山下自由自在的花溪姑娘。

    “狠心的丫头,一走这么多年竟都不知回来,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们忘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你可受委屈了!若早知你中原的家里是那般光景,便是神仙来请,阿翁也定不放你去的!”

    “莫哭莫哭,回家来是好事情,又在正月里,怎的还哭上了?不哭了不哭了,阿嬷让人备了你最爱吃的蕉叶粑粑,走,咱们赶紧过去!”

    ……

    莫府的接风宴就设在了议事厅后的内宅花园里,满桌都是清黛从前最爱吃的东西,席上除了莫府的人外,还来了不少莫府的亲朋近臣,其中不乏清黛的童年玩伴,与她久不相见,各个都装了满肚肠的话要与她,一群颜色各异的少男少女将她紧紧包围,比之前哪一年的正月都要热闹。

    “砰!”

    热闹之余,却总有那么点不和谐的声音要来扫兴。

    清黛从人群中循着那碗碟碎地的声音看过去,竟是她另一个表妹,莫况的长女书岑。

    “这都是些什么槽食!难吃死了!”

    话音一落,便见她嚯一下站起身,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没得给她父母乃至莫府其他人招来满身尴尬。

    方才在给舅舅们见礼的时候,清黛便注意到了这个也跟柯士康同龄的表妹。她外祖与母亲都是中原阳州人氏,因为她母亲申氏嫌柔夷荒蛮,恐教不好孩子,便把她放在了阳州外祖家里养大,直到去年才接到身边,是以清黛此番也是头一次见她。

    她也的确生了一张中原人的面孔,柳叶眉丹凤眼,却总是趾高气扬地微抬着下巴,不愿拿正眼看人。清黛当时同她问礼,她也爱答不理,还是被身边的父亲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对着清黛行了个中原的礼节。

    “阿姐你别理她,她就这样,来了快一年了还整天嫌东嫌西的,觉着咱们柔夷哪哪都不如他们阳州。三天两头就要闹上一场,一会儿是我和哥哥轻慢了她,不带她玩儿,一会儿又是侍女们偷拿她的钗环首饰,哼,玛瑙翡翠我们柔夷要多少有多少,谁稀罕她那些假货次品!”莫书琴人虽,嘴皮子却十分厉害,看样子也是饱受摧残了。

    接着旁边又有一位受害者发言了:“就是呀,明明是她自己总端着架子,装什么龟休输女的,刚开始大家还想着她是刚来不适应,能让着她些便让着些了,谁想人家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不管对着谁都颐指气使的,一有不如意就跑到长辈面前颠倒黑白,三岁孩儿都比她玩得起!”

    一个达玛的圆脸姑娘又道:“犹记得上回她独自上街被城里那几个泼皮为难,阿坤哥哥正好路过,好心好意帮她解围,谁知回府以后却被她反咬一口,是阿坤哥哥勾结了那些坏家伙故意要给她难堪,害的阿坤哥哥被土司大人和莫二爷狠狠罚了一顿,至今伤都没好全呢。”

    清黛闻言,不由担忧地看向在和柯士康话的莫坤,他兄弟二人显然也听到了她们这边的对话,莫坤倒也没什么,只笑着拍拍胸脯,“阿姐你别听达玛那丫头胡,那点伤对我来不算什么,早就好全了!至于书岑那丫头,她不过是瞧你一回来大家就都围着你冷落了她,觉着你抢了她的风头,心里不爽快,想耍耍脾气惹人注意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清黛确实也没想着去在意,笑着点头应下了,转过头继续和大家伙笑宴饮。

    宴席从白天闹到了夜里,直到子夜时分,宾客才渐渐散去。柔夷没有守岁的习俗,宴席结束后,莫府中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柯士康到底还是被时候的胃病拖累了,没多久就给从把酒当水喝的莫坤灌了个不省人事,一早就叫人抬回了他老娘出嫁前住的院子。

    清黛却是继承了孟岸的海量,一桌子人里谁倒了她都不会倒,在与莫书琴一起扶着莫望和罗氏萍回房休息后,没有沾酒的莫书琴还自告奋勇地要送她回她的房间。

    不想,走着走着,清黛却觉得路越来越不对了,“这好像不是去我从前住的院子的路呀?”

    莫书琴气哼哼道:“当然不是啦!阿姐你的院子早就被那个莫书岑给抢了!原本家里人都不同意,毕竟那是专门给阿姐你留着的,可最后谁也架不住她那般寻死觅活的闹,想着在你回来以前先让她住两年,等大伯的新宅子建好了就叫他们一家搬出去。却没想到阿姐你没多久也回来了,家里和她商量过让她腾屋子,谁知大娘又闹了起来,什么咱们家为了外孙女怠慢嫡亲孙女,又哭又闹,又可怜又可恨,爷奶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最后也就只能另找了院子布置出来给阿姐你了!”

    原先莫府只有清黛一个孙辈时,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莫望和罗氏萍恨不得天天把她抱在膝上,舅舅姨也是想方设法地寻来最好吃最好玩的逗她开心。就连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儿,她也是莫府头一遭的待遇,不论是采光朝向还是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府上最好的,就连后面送回来的体弱多病的柯士康都没这待遇。

    清黛童年大部分的回忆,也来源于那个温馨精致的吊脚楼院。

    不过清黛倒也没觉着可惜,在她心里,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回到这里已是莫大的幸福了,是以她道:“到底我确实只是外孙,先前不过占了个长字才能得到阿翁他们这么多的疼惜,而她确是咱们家货真价实的长房长女,一间院子罢了,想住就由她住吧。”

    莫书琴又惊又感慨:“阿姐……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清黛冲她笑了笑,如果她看到过自己之前那跟孟峒吵架时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定会后悔这么。

    她二人又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一段,不一会儿便到了清黛住的新院子门口。这里清黛也算熟悉,应是她姨莫姒仪出嫁前的居所,大概是她姨出嫁后便空置了下来,这会儿正好收拾出来予她落脚。

    这间院子再下两排石阶,便是莫府的客房,传闻当年孝武桓皇后还是锦衣卫的时候,来柔夷办差就是住在那里。

    清黛不由就朝那儿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那已经很多年没有住过人的房里此时此刻竟然点起了灯。

    “家里最近还来了别的客人么?”她好奇地问。

    莫书琴顺口就答:“来是来了,不过这两日又出去了,像是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咱们家,还让爷爷日夜派人看着。”

    清黛听着玄乎,便多问了一句:“是些什么人?”

    莫书琴汉话的不好,抱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道,“爷爷…他们是瑶州过来的……叫什么…今什么卫的……”

    “锦衣卫?”

    “对,就是锦衣卫!”

    清黛不觉暗笑,又是锦衣卫。

    笑过以后,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谁,沈猎不就被派到瑶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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