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33章
    更人的梆子敲到第三下, 花溪北城门接莫府特令开启,沈猎乘一匹快马,离城而去。

    清黛悄悄攀上莫府最高的藏书阁屋顶, 亲眼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雾蒙蒙的夜色里, 呆呆地在那儿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风。

    春寒料峭,她又心事重重, 转眼便着了凉,发了高热,折腾了一天一夜才慢慢退了烧, 有了好转。

    柯士康原本是定在三山祭典结束后三日启程返京,叶因着她病这一场耽搁下来, 直等到她好得差不多了才预备着踏上归途。

    临行前还不忘叮咛她两句:“定是为着那夜吃了酒又在花园里吹了风,这才染上这风寒。阿姐虽一向千杯不醉,但柔夷的酒醇烈, 以后还是少饮为妙。”

    家中除了她近前几个女使外, 几乎无人知道她曾夜登高楼,更不会知道她藏在心底的隐事。

    对于柯士康的误读, 她也只能将错就错, 淡笑着应了下来,又将他也送离了花溪。

    就好像天上的云, 看似来来往往, 聚散无常,但其实每一朵都有自己的归处。

    他们的归处是繁盛纷扰的京城, 清黛的归处却是这祥和安逸的花溪。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 没有礼教尊卑, 她的日子也过得相对平静且简单。

    虽莫书岑解禁以后, 依旧我行我素,不曾悔改,但不知为何,唯独不敢再招惹清黛,甚至已经到了看见她就退避三舍的地步。

    清黛自己也觉得奇怪,可想到以莫书岑的脑袋瓜子,应该也想不出太复杂的阴谋诡计,她便没有过多的纠结怀疑。

    太平无忧的年岁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清黛就已经在柔夷住了两年有余。

    两年不长不短,不过是易令舟和宋执的儿子长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清照和方之恒得了个玉雪粉糯的女儿,素容也在婆家和娘家共同悉心照顾下,再次有了身孕。

    “……世子妃的信上还,康少爷和龚家的巧姑娘的婚事也得差不多了,最迟明年端午以前,柯家就会去龚家迎亲。还有沈猜姑娘世子妃也她过得不错,龚家也向沈侯爷露了结亲的意思。”

    这日午后,清黛正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晒太阳,恰逢京中来信,她身上犯懒,便让阿珠看了之后复述给自己听。

    清黛幽幽睁开眼睛,关于华都的许多事,不论前世今生,她都已经很久不再刻意地去回忆起。

    这回也是想了好久,才恍然道,“与猜姐姐议亲的,可是龚家二爷?”

    阿珠又仔细看了看信的第二页,点了点头,满脸写着姑娘果然神机妙算。

    龚家一门,男子皆为武将,他家二爷也就是龚灵巧的嫡亲二哥,曾经也是征讨北羌大军中的一员,与沈猜当年的武勋不相上下,只是名气不及他老成持重的大哥。

    定北战役得胜后,他又因左颊被羌人砍出了条骇人的长疤,议亲路上一直也不怎么顺利。

    作为同样被战事所累,耽搁姻缘的同道中人,他与沈猜年少相识于军中,原先都只把对方当作生死兄弟,谁能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却成了结发夫妻。

    清黛尤记得,前世他二人成婚不久,沈侯爷便因旧伤发作,撒手人寰,那时刚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没多久的沈猎便被宋祈强按着头,承袭了爵位。

    但沈猎恨沈家至深,即便袭爵,也不肯回归本家,姐弟俩因此几次三番闹得难堪,最后沈猎更是不知对宋祈了什么,就蛊得他下旨将沈猜夫妇俩调往北境戍边,一直到易氏父子起兵谋反都没能回来。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夫妻俩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他们最熟悉、最亲切的边塞,反而过得自在多了。

    “龚二爷为人正直,与猜姐姐又是旧相识,想来是门不错的亲事。”清黛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从阿珠手中将易令舟那厚厚一沓的流水账接过去,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之后,眼底笑意更浓,“看着姐妹们都各自有了好归宿,我也放心多了。”

    阿珠听了有些焦灼,“还呢,眼瞅着这几位与你最要好的姑娘们生子的生子,嫁人的嫁人,偏就姑娘你的红鸾星一点动静都没有,先前的阿增少爷多好呀,姑娘怎的就不喜欢呢?现在可好,如今他也要娶媳妇了,姑娘可怎么办呀?”

    回到自己的地盘果真就是不一样,连阿珠这样的也能越来越啰嗦。

    清黛不禁用信纸将脸一蒙,回避她的视线,“我的好阿珠,阿翁阿嬷都不替我着急,你就别学着那些婆婆妈妈的同我饶舌了。”

    这两年也不乏上门同她提亲的人,本都是南疆地界有名有姓的人家,谁知莫望和罗氏萍却挑剔得令人发指,都不用清黛自己编理由回绝,他们便已以这个长得不好、那个内宅不清静为由替她婉言推拒了。

    阿珠为她着急,主要也是见着每年篝火大会的时候,那些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们都与情郎出双入对,唯她形单影只,人也像是被抽走了一半魂魄,让人瞧着就不觉生怜。

    “姑娘,你若是还想着京中的谁,前些日子大爷和岑姐上京去为那中原皇帝贺寿,三姑奶奶也邀你回去,你们姐妹这么多年不见,可姑娘为何就是不肯去呢?”

    毕竟是从一块长大的情分,阿珠虽愚笨,但对清黛多少还是要比旁的人了解的多,也看得出她心中藏了事,可惜她的才智有限,往后就再探问不出什么,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胡猜瞎蒙。

    猜了那么久,总有机会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恰逢天胤十八年十月天长节,莫况作为莫府未来的继承人,按照惯例要代表柔夷进京为宋祈贺寿。刚好碰上清照的女儿办满月酒,来信请清黛这个做姨的回京赴宴,莫况便提议舅甥俩同行。

    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姐姐那个婆婆,得知三姐姐生的是个女儿就各种不乐意,也不管我姐姐生产时多么凶险,月子里有多么孱弱,她就闹着要给姐夫纳,姐夫宁死不肯,她便扯着白绫要死要活,若非二伯娘和易姐姐先后去了一趟方家敲她,要不然我侄女连个满月酒都没得办。

    “而我,京中人皆视我为妖异,若我此番非要上京,那方家老夫人只怕更有话了。她本就拿捏着姐姐与姐夫婚前私会的事上纲上线,我还是别再去给姐姐添麻烦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中原京城又那么大,每天发生的奇闻怪事多了去了,咱们家的是外人估计早就忘干……”

    阿珠话才到一半,就听到门口传来哐当一声,主仆俩回头一看,原本虚掩着的院门竟是被人火急火燎地撞开了。

    清黛有些疑惑地皱眉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却见来人颜色匆匆,衣裙凌乱,发鬓微散,进门看见了她,二话不被拽着她的袖子跪了下来。

    满口哭喊着,“阿宝啊,你可一定要救救你舅舅和妹妹啊!”

    “舅母这是作甚!”清黛被这般阵仗的申氏吓了一跳,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抢了回来,“有什么话,您先起来再,不然这样跪着,真是要折煞我了!”

    申氏却一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阿珠和其他几个女使过来合力才将她扶进了屋中。

    也是过去了好半天,她才能够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原委囫囵了个大概,“都是你那不争气的妹妹,竟在天长节宴上见罪太后,连带着你舅舅也因家教不严,被禁足于鸿胪寺内,音信全无……眼下你阿翁阿嬷都不肯见我,阿宝啊,舅母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来求你一个辈的……早知今日,舅母原就该把你们的话听进去,好好对你那不懂事的妹妹严加管教,都怪我…都怪我啊……”

    着,她还激动得抬起手要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耳刮子,却被身边的那个亲信婆子死命拦住,扯着破锣嗓子干嚎,“夫人啊,你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大爷和姐都还指着您呢!再仁波切姐在京中时人缘极佳,又认识那么多的神仙贵人,一定有办法救他们的!大爷是仁波切姐的亲舅舅,仁波切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清黛听着厌烦,恨不得一个茶杯扔过去,砸破这阴阳怪气的狗奴才的脑袋。

    可事关莫况,她不得不问,“天长节大宴行于皇宫午门之下,入席者足有上百人,今上虽一向重视与我柔夷之交,但也并不足以能让我们列席于公侯将相之上,御驾之前,莫书岑如何就能跑去把太后给得罪了?”

    “这…这……”提到这个申氏不知怎的就有些吞吞吐吐,好像是实在难以启齿一般。

    清黛也懒得等她,不耐烦地一抬手,“我连她究竟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想办法救人?”

    申氏身边的婆子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忙上前替申氏赔笑,“姐莫急姐莫急,原不是什么大事……姐知道的,我们岑姐素来最是爱美,年纪也,不大懂事,又是头一回进皇宫,难免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控制不住就想伸手摸一把。

    “刚好让她瞧见个路过的宫女身上佩了条用珍珠穿玉而成的禁步绦子,咱们姐便想借来观赏,谁知那宫人气,不肯出借,两厢拌起嘴来也不知是谁先失手扯坏了那绦子,上面的珍珠滚了一地,偏偏就又滚到了几个帮忙抬东西的太监脚下…偏偏抬的,竟又是一支太后娘娘赠给圣上做贺礼的南海青玉净瓶……”

    清黛用力闭了闭眼,这个莫书岑,果然是祸事不大她不闯啊!

    申氏这时又捏着帕子,泣道:“这也就算了,哪成想会那么倒霉,叫她碰上的那个宫女,竟然还是一个太后娘娘近前正当红的女官!当即就让侍卫把我的阿岑抓了起来,押到了圣上和太后跟前……这狠心的狗奴才,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我的阿岑留!呸!到底还不都是这贱婢矫情,一条绦子而已,至于那么气么!下贱货色,要是我也在场的话,非得把她的嘴撕碎不可!”

    “够了!”这下清黛再也忍不住了,啪一声砸了手里的杯子,一声喝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