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32章
    刹那间, 清黛哭都哭不出来了。

    埋在臂弯和膝盖之间的脸上,挂着无声而悲凉的苦笑。

    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余下的她清醒得可怕。

    她这时候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如今沈猎已是锦衣卫, 注定不久以后就会杀回华都, 走上他前世那条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之路。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穷尽一身热血的追求。

    可她呢?

    她在华都早已声名狼藉,当初离开, 表面上是为了躲避太后不怀好意的宣召,可实际上她自己也很清楚,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要知道便是沈猜都要被那些迂腐扭曲的教条所累, 让人在背后三道四、讥嘲唾弃,更何况一个对亲伯父刀剑相向、把亲伯母逼到自绝的她?

    同样的, 她也明白,当初朱若兰肯帮她,有一半也是为了不让她的事影响到孟家其他人, 尤其是已经出嫁却在夫家过得并不顺心的清照和孟樱。

    是以从登上出京的马车起, 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所以,当下的她只能笑着:“没什么, 只是方才那个故事……是我阿爹从前给我讲过的……我有些想他和阿娘了…真是的, 为了这点事就哭鼻子,也太丢人了些…你可不许出去啊。”

    她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嘴角的笑容甜得发腻, 脸颊却僵得发酸。

    有些话,有些事, 当时不, 该想起来的时候想不起来, 便再没那个机会了。

    即便两情相悦, 她不可能随他回华都,一来为了孟家,二来也是为了不拖累他。

    而他更不可能放弃所有野心和抱负,陪她留在柔夷,这对他来太不公平、太遗憾了。时间一久,保不齐他还会心生怨气、意愤难平……

    清黛不愿成为他的阻碍,也不想让他到头来怨恨自己,便只有再的自私一回,将心意深藏,再不提起。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喑哑晦涩,全都藏在满脸若无其事的笑意里。

    沈猎看在眼里,心知她又在假话,却又委实搞不懂她究竟为何又要谎,她的笑容背后又藏了什么他捉摸不透的心事?

    他也不敢问,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他也没有对她盘根问底的权力,只能佯装不知不明,顺着她的话道:“我不会的,也…无人可。”

    可若清黛心里藏了事,他又何尝不是?

    今日一早他就接到了宋祈飞鸽传书来的密令,让他即刻返回瑶州卫所述职,接受新的调令赶赴阳州上任,不得延误。

    原就没怎么睡的他只能连忙爬起来收拾行装,之后本想去与清黛告别,谁知正好赶上莫望一行人提前回来,他也不大好开口了。

    然而席上莫望又了那样的话,他若此时再提要走的事,反倒显得像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一路沉默着,从花园走到他们住的院子附近,竟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张口。

    直到行至回廊尽头,眼看着没几步就要到她住的院落,他才慌慌然鼓起勇气叫住她,“……我得走了。”

    清黛一愣,有些诧异地站住脚步,“是要回瑶州么?什么时候?”

    虽这是迟早的事,但当听到他自己出口时,她的心口还是不自觉发紧。

    沈猎点点头。

    夜色渐深,回廊下的灯笼也摘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里,他脸上的情绪也被埋没进了阴影里。

    “本该今就走的,没成想莫望大人会提前回来。”

    “是我们耽搁你了。”清黛歉疚地垂下眼睑,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快要溢出来的黯然,“现下天色已晚,花溪城门也关了,看来只能再耽搁你一夜了,应该不妨事吧?”

    沈猎敛眸,微微咬牙:“最迟明日日升。”

    清黛禁不住回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那岂不是她至多只能再见他最后一面了么?

    他又是否知晓,经此一别,他们就有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还是,见与不见,对他来并不重要?

    清黛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攥紧,指甲用力嵌进掌心,锥心的痛生生将她的眼泪逼了回去。

    “你怎么…不早啊?”她拼尽全身力气,忍住了哽咽和颤抖,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轻松。

    转念想起他方才醉得晕乎,许是一时犯糊涂忘记了,这会儿吹过一路的风才想起来也是有的。

    “倘若要夜开城门,必定需要我阿翁的手令……你若着急的话,趁着他还未睡下,咱们赶紧过去。”

    他既要走,她也没有权力阻拦。

    只能忍住心里所有的情绪,抓着他的手,快步朝前走。

    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穿过长廊,穿过花园,穿过这些年她记得的或忘记的那些两个人的回忆,把他送到了她阿翁的屋前,送他青云直上,送他前程似锦。

    所幸这时莫望也才刚刚躺下还未睡着,听到他二人在外求见还觉得疑惑,忙不迭披衣起身,将他们召入中堂,询问情况。

    清黛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噼里啪啦便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了一遍,“还请阿翁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帮沈大人这一回吧。”

    莫望散席后喝过醒酒引,这会儿也还算清醒,凝神把她的话听完,略略思索了一阵,方道,“阿宝,你先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沈大人。”

    清黛虽不知缘故,却也还是依言乖乖退了出去。

    待确定外孙女已经走远之后,莫望才又正了脸色,问起堂下一直低头不语的沈猎:“我花溪城的规矩,非三山祭典期间,城门入夜紧闭,次日辰时起开。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调令,值得您漏夜也要出城?又或者是方才宴席上,我的哪句话让沈校尉感到困扰,只想回避?”

    “不是的。”沈猎被他问得迅速一抬头。

    “那又是为何?”

    沈猎也不犹豫,当即道:“圣上密令,急召我回瑶州述职,大人若不信,我尽可将圣上的亲笔密信呈予大人一观。”

    莫望老眼锐利地一眯,半信半疑:“既是密令,又如何能轻易透露给我这样的外邦臣属知晓?”

    “不过一封调令罢了,也不是什么惊天机密。”沈猎淡淡道,“况且,我也相信土司大人的为人。”

    莫望闻言意外地笑了两声,“我哦?可还记得沈校尉当初刚到柔夷来时是何等模样,和您现在的法好像不大一致啊。还是,您信任的是其实不是我,而是我那不懂事的外孙女?”

    沈猎被问住了,半晌接不上话。

    莫望见状,忙又笑呵呵地请他坐下,“放心,阿宝已经走远了,咱们在里面话她是听不到的。”

    沈猎还是未曾接茬儿,莫望便耐心极好地兀自慢慢,“沈校尉,虽不知你和阿宝在中原王都有过怎样的交集,但你对她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沈猎下意识地又一抬头,本要开口,却又被他摆手示意先别话,听他完,“我的阿宝虽不姓莫,却是从就在我身边长大,莫府乃至整个柔夷,无不是把她当作莫府嫡亲内孙看待,而我活到这个岁数,自认看人也有几分眼力,看得出沈校尉为人踏实上进、心有鸿鹄,确定您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是以方才席上我才会试着一提。但当时您为何又不肯答应,难道还是觉着我柔夷女子,配不上您武宁侯府的门楣?”

    “……大人错了。”

    莫望的话得慢条斯理,看似是在礼貌地问询,实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偏不倚,直击沈猎的内心,逼着他不得不实话实,“是我……配不上她。”

    他话间,转而郑重其事地掀袍跪下,扬起满脸的真挚与热忱,“如今我所行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成为一个配得上与她并肩行走在阳光下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莫望看着这个少年的眼睛里绽出了一抹惊叹的异色。

    他是莫府的主人,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南疆抖上三抖的柔夷之王,中原京都内的风云变幻他又怎会一无所知?

    沈猎是个什么来头,他早就探问得一清二楚。

    只是没想到,席上他的那一番壮志豪言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隐忍的深意。

    他不禁问,“您的想法,阿宝知道么?”

    沈猎摇了摇头,贴在大腿两侧的双拳紧紧攥着,“我此去多半是险象环生、凶多吉少,若还能有命回来,亦是侥幸中的侥幸。与其让她知道了以后为我忧心伤神,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还请大人替我向她守口如瓶,在我回来以前……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三年。”莫望忽地伸出三根手指,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肯定。

    沈猎却不大明白他所指为何。

    他道:“我柔夷男女婚嫁不比你们中原规矩多,有些珍爱子女的人家将女儿留到二十七八岁才许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阿宝是我莫府视若珍宝的掌珠,虽至嫁龄,但为着家里头的人舍不得,再留上三年也未尝不可。”

    沈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控制不住地抬头仰望着堂上德高望重的老者,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沈校尉,今夜花溪城的城门尽可为你破例开,只是我要你与我以三年为期,立约盟誓,三年之内必将出人头地、一鸣惊人,如你所言那样,用你自己的双手亲自为我们的仁波切开凿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作者有话:

    我也不知道这章算不算刀,写的时候也很纠结

    怎么呢,这应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分别

    他们都在为了彼此隐忍,也会努力朝对方奔走

    根本用不了三年,就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