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71章
    众人愣神的档口, 沈猎已经迈开长腿,来到清黛身边。

    高挑的身形挡住厅堂顶光,他的影子当头笼罩下来, 将清黛护在身后。

    清黛怔然抬头, 声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她们别跟你的么?”

    但见他满脸写着“你还好意思”,她忙又腆着脸憨憨一笑,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他二人之间流露着不自觉的亲昵,根本不像沈柯氏听的那般疏离,扎痛了她的眼睛。

    她不觉皱起眉头:“沈猎, 你一介男子这样大喇喇地闯进内宅女席上来,委实太过失礼, 还不赶紧同诸位夫人姐赔礼?”

    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便只觉身前的桌案猛然一翘,下一刻耳边就传来阵阵杯碟碗筷摔落在地的锐响, 还有女人惊慌失措起来尖细的叫声。

    碎瓷陶片到处飞溅, 汤汁残菜洒了一地,那几个坐在桌边的名门贵妇们纷纷失态地叫嚷躲避着, 狼狈而又气急败坏。

    她自己也在一阵手忙脚乱中被身边的婆子急急拽了起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惊觉,竟是沈猎那个兔崽子, 话都没听她完, 就把她的桌子给掀了?!

    “沈猎你发什么疯!”

    沈柯氏歇斯底里地嚷嚷着,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瞪向清黛:“你是死人啊, 不知道拦他一下么!”

    清黛被她再次无理取闹地攀咬上来, 正要反唇还击, 就叫沈猎又抢了先:“那几个人是我让杀的,也是我自撵的,你有什么不痛快冲我来,再敢找她的麻烦,我砸了你的武宁侯府!”

    发泄一通后,他便转身拉起清黛的手,径直将她带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可一路从沈家内宅走到外院,他一直用力攥着她的手,不顾她的感受快步往前走,显而易见,是在生她的气。

    是以一出沈侯府,清黛便赶忙主动认怂:“好了沈大人,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不敢了,你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你若伤身,我会心疼的。”

    沈猎回头看她一眼,明明心里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错,面上却依旧装得真诚恳切,嘴像抹了蜜似的甜腻娇嗔,真真是比千年的狐狸还要狡黠!

    他气得头疼,却又感到无力。

    成婚日久,平日里他们也常是好得如胶似漆,可他还是能够察觉到,从始自终他们之间好像都存在着一层隔膜,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却一直将他挡在她的心门以外,进不去也走不开。

    思绪越想越乱,他干脆赌起一口气,甩开她的手,兀自大步朝前走。

    被丢下的清黛在原地愣了愣,心道他果真是生气了。

    她也不作多想,赶着就追了上去:“沈猎,沈…哎!”

    但听一声惊呼,转眼她整个人都已经跌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踝哀哀哼了起来:“我的脚,我的脚崴了,好痛好痛啊……”

    沈猎立时便扭头一个箭步急急朝她跨了回来,“摔着哪儿了,让我看看?”

    一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着话就要俯身蹲下去看她“崴伤”的脚踝。

    清黛眼见自己的把戏得逞,旋即眼疾手快地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笑得像是偷得灯油的耗子:“嘻嘻,骗你的。”

    沈猎更气了,起身想走却被她像如藤萝般缠上来,下意识便抬臂划了个没有力道的虚招,“放手!”

    “不放!”

    清黛有恃无恐地嬉笑着,同时灵活地闪身以避,与他左右周旋三两招,不但没有退缩松手,反而借力跳上了他的背。

    这下沈猎却不敢动了,惟恐一个不当心,真让她从自己身上摔下去,只得腾出手托稳她的后膝:“下来!也不怕让人瞧见!”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们正处于武宁侯府和棠园之间相隔的私街上,这时候前后也都没什么人,就连阿珠和明珠也都只是远远跟着。

    是以清黛尤为肆无忌惮,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瞧见就瞧见,正好让人看看你平日里对我有多凶,又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你…”沈猎平常就不过她,这时又在气头上更是笨嘴拙舌,被扣下这么一口莫须有的锅,竟也回不起嘴。

    往常他若动怒,身边的人无不是退避三舍,生怕引火烧身。

    偏只有她,哪一回都要迎难而上,混闹着、糊弄着,将他炸开的毛一点点捋顺回去。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你听我好不好?一来我听今日朝会久未散朝,便以为朝中定有要事,怕你分心,这才没让她们跟你实话。况且你向来厌恶沈家,归京至今不肯踏足一步,我不想你为了我破了自己的规矩。”

    他被她这么一通闹下来,再大的脾气也都被消磨干净了,紧拧的眉头渐渐松开,“我再厌恶沈家,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孤身前去受欺负,再看今日那一桌坐得都是什么人,想想我都后怕。”

    “堂堂沈大人,杀得了恶贼边匪,治得了贪官污吏,居然还会怕区区妇人?”清黛靠着他,在他耳畔咯咯直笑。

    笑完了,方又温声软语道:“我知道,你是怕她们仗着家世辈分难为我,虽然事实上她们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啊,你若再晚到片刻,不定还能看到本夫人纵横捭阖、舌战群儒的精彩表现呢。”

    沈猎不觉弯了弯唇角,虽只一瞬,却还是被她察觉到了:“你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好了,反正人家的场子也被你砸了,想沈侯夫人那样爱面子的一个人,让你这么一闹,只怕这会儿正气得七窍生烟呢。”

    沈猎仍不话,沉默片刻,又将她放了下来,让她能够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眼睛:“以后没我在,不要去沈家,就算是沈猜寻你也不要去,好不好?”

    “好。”清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凝望着他的眸子里盛着他的影子,被她用最温柔的笑意簇拥包裹,“你也要相信我,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最后的这句话,也恰到好处地击碎了他此番藏在心底最后的一丝犹疑,令他终于能够笑颜逐开,转过身弯下腰,对她,“上来吧。”

    “现在不怕人瞧了?”清黛古灵精怪地歪头一笑。

    “怕,但是是怕人瞧见我凶你,欺负你。”沈猎笑得无奈。

    清黛乐不可支地攀上他的背,“啧啧,连我们家最正经、最一丝不苟的沈大人都会拿人开涮了,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沈猎不知如何解她的调侃,只能一味沉默,殊不知耳根子早都要红得滴血了。

    他就这样一路背着她往棠园的后门方向走,临到门前却又看也不看一眼就越了过去。

    清黛惊问:“这个时辰咱们不回家?我还没吃饭呢……”

    沈猎踌躇半刻,道:“今日你我生辰,程大人帮我在花萼楼订了个雅间。”

    忙累半天,她险些就忘了生辰这一回事。

    想起前两日她好像确实隐约跟他提过,自己好久没吃到花萼楼的藕粉桂花糖糕了,没成想,随口的一句话,竟让他上了心。

    她心下不觉一动,方才还叫嚣着要纵横捭阖、舌战群儒的人这时也不知怎的,居然没出息到只会把烧红的脸埋进他人的背脊,一个劲儿的偷偷傻笑。

    后来半日,他二人乘马车去到花萼楼后,便没再让家里的女使侍从跟随。

    两个人抛开前半日那些不愉快,就像寻常民间夫妻一般,在花萼楼用了午饭后,又结伴一道去逛了梨园。

    坐下来听那京都名声最红火的刀马旦唱了半出《孝武桓皇后挂帅定北讨羌贼》,直至落日西垂,天色将晚,城中天家赐下的七盏鳌山灯逐一点亮,他们并肩走在长街上,随着人流走向当年的织女庙。

    沈猎尚还穿着大红官服,胸前绣着的飞鱼张牙舞爪,无声昭示着他和清黛的身份。

    路上能认出他们的行人不再少数,但碍于沈猎平日的声威,也都不敢做声,顶多就是远远看个稀奇——传闻中那个面冷心冷的酷吏头子,居然会在这样的日子里与女子同游?!

    只见那女子还戴着帷帽,一副大家女子出门的做派,该不会就是他那个新娶不久却早已恶名远扬的孟氏夫人吧?!

    清黛沈猎早已对这些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一应不做理会地携手向前走。

    拜过了正殿上的织女像,一转身,一不留神,竟让他们再次被人流冲散。

    清黛四下看了几圈都没找到那抹显眼的红,只能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一年见证过他们无声惜别的老槐树。

    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满树的红绸依旧灵动,随风招摇。

    她站在台阶上,伸长了脖子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沈猎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竟让她又一次在目光所及的最远端,半月形的院门下,见到了那个眉目冷峻的少年。

    只是比之从前,他已不再形单影只,他们也不必躲在人群背后,遥遥相拜。

    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朝对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