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86章
    其实也不怪沈猎, 适才他一门心思扑在清黛身上,除她以外,即便是天塌地陷, 对他来也都无关紧要。

    清黛也清楚他这性格, 并未因此埋怨,只接着往下与他慢慢:“你想是离得远,没瞧见, 方才我们在河边洗衣裳时,除了村子里几家媳妇外,再远些还有一个拿着树枝兀自搅水玩的姑娘。那姑娘瞧着与我一般年纪, 可行为举止都一如三岁儿似的懵懂无状,听铁牛嫂子她们, 她原是林阳庄那头一猎户的女儿,前年家里最后一个兄弟没了后,一夜之间, 人就疯了, 一个人在外头四处游荡,不知何时就饿晕在了村尾那条河边。

    “村里人把她救了回来, 给喂了水和面糊, 等她醒过来后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谁知她却颠三倒四, 连自己的名字都报不上来, 还是老村长认出了她身上的皮货,猜到她家里应是山那边的猎户。老村长好心, 本想要收留她, 她却始终不肯, 每每把她带回屋子里, 没过多久她都会一个人跑出去,逼急了还会咬人。

    “最后大家拿她没辙了,只能由着她去了。不过她虽神志不清,但求生的本能仍在,从此只在河边晃荡,村里的人不定时会给她送些干粮,就当是喂了只流浪猫狗,让她得以活到现在。”

    沈猎越听,脸色越正经,像是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跟林阳庄有何关系?”

    “我也不上来,但你且听我继续吧,”清黛沉吟片刻,又照直往下道:

    “方才在河边洗衣裳时,我从铁牛媳妇她们口中听来了不少东西,一是林阳庄现在的总管贾彪,原本出身匪寨,是个不折不扣的山贼,前几年不知走了哪家的门路,金盆洗手后还得了良籍,突然就被塞到那林阳庄里头做了总管,连带着从前的几个管事也都一应换成他带来的人。

    “林阳庄虽是皇庄,但地方实在偏僻,门前道路难行,每年报上去的收成也一般般,宫里照管的人也惫懒,一向不大搭理这里,久而久之,倒叫那姓贾的成了这方圆十里的霸王。”

    “所以,你在怀疑这个贾彪?”

    清黛点点头,眉心却依旧紧锁,“村里人还,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中,就有一个尤其好色的管事,仗着就贾彪撑腰,林阳庄内还有附近几个村子机但凡有些姿色的姑娘都被他摸了个遍,即便是已经为人妇为人母的,只要被他看上了都要遭殃。”

    “为了霸占一个女子而杀人全家,确是匪贼做派,只不过……我听你方才所言,那女子的家人并非是一同去世的吧?”沈猎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清黛又点了点头,“问题就在这里,想来那贾彪也不可能光为了满足手下人一时的淫欲,就处心积虑,花好几年的时间迫害别人全家吧?而且……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看那个女子的身形,也不像妇人……这么一,好像又和贾彪没什么关系了…可是……”

    “可你还是觉得里面有古怪,对么?”沈猎认真地低头想了片刻,才又问起清黛,“你想怎么做?”

    “我想找个机会单独和那位姑娘谈一谈。”

    “哪怕她是个疯子?”

    “如果我,她可能不是真疯呢?”

    清黛托腮坐在炕边,目光清透地歪头盯着沈猎。

    她心思一向细腻,感官敏锐,在河边大家伙都在笑劳作的时候,就一直在悄悄观察着那个角落里自言自语的搅水姑娘。

    她虽目光黯然,行迹怪诞,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正因如此,才让清黛起疑。

    这两天正值秋冬交替,天寒气冷,她一介形单影只,又疯又傻的孤女,即便有李家村的村民偶尔接济,她却依旧独行于山野之间,风餐露宿,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这怎么可能?

    而且,这也并不是她发疯后的第一个冬天了。

    那么她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度过寒冬的呢?

    清黛倍感疑惑。

    问起其他的村民,他们又大都心底淳朴,并没想太多,只当她是有神仙真人护佑,福大命大,并未有人仔细考虑过中间的蹊跷。

    清黛确是越想越不对劲,再和沈猎这么一合计,心里这才有了这么个主意。

    沈猎听完了她探听来的这些蛛丝马迹,略略考虑过后,也没觉得她的想法有何不妥。

    只是那奇怪的疯姑娘确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进任何人的屋子,他们想要见她,就只能等到连村中看家护院的狗都睡熟过去的后半夜,才能悄悄摸到河边,再去寻她。

    根据村妇所言,此人一般只在河岸附近徘徊,河对岸山脚下有一棵被劈倒在地的大枯树,树身后背风的地方就是她的“窝”。

    虽大多时候在这里压根见不到她的人,但村民们给她送饭时一般也都会把碗罐端到此处,过些天再来的时候,见碗罐里没有饭菜了,就能确定她已经吃过了,然后把碗罐取回去。

    沈猎清黛应不确定她夜来是否真的会在此处栖息,是以还专门备了半罐清黛亲手熬的山雉汤,出发前就一直温在锅里,这会儿带出来,一掀开盖子,不仅尚温热着,更还留存着鲜浓的香气,轻易就能勾的人食指大动。

    谁知根本不必他们费这么一番功夫,他们刚刚来到河边时,就看到了那棵横躺在地的枯树背后燃着篝火。

    在那一片的角落里,有了明亮温暖的火光庇佑,初冬之夜的冰冷皆被驱散,那个白天清黛见到的姑娘就安静地趴在火边,身上盖着一件不知哪里弄来的走兽皮毛,正睡得香甜。

    可她也是无比警觉的,哪怕沈猎和清黛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上一刻还在酣睡的她,下一刻便刷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们……”

    她像是被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出声乱叫,亏得沈猎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将她反剪着手从她的兽皮被子里拖了出来。

    想她一介弱质女流,即便出身猎户人家,却也不是沈猎这样身经百战的武将的对手,拼命挣扎了半天,都无法从他的桎梏中挣脱。

    情急之下,张口就要咬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却还是被他先手捏住颚骨两侧,冷冰冰地警告,“别动!”

    女子吃痛,当即再不敢乱动。

    “好了好了,沈大人,你可别把人家姑娘吓坏了。”清黛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方含着笑,马后炮地吐出这么一句,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来,“姑娘,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只要答应我,不会冒然大喊大叫,我就让我相公放开你,让你能够好端端地坐着回我们的话。”

    女子看着眼前笑容亲切的清黛,眼神里却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一味嗤嗤地发出又奇怪又傻气的笑声,任唾沫顺着嘴角随意往下流淌,一副浑浑噩噩的疯癫模样。

    清黛耐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才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巾帕,面不改色地替她擦掉了到处乱淌的口水,“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欺人欺己。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家相公乃是当朝锦衣卫正儿八经的都指挥使,也是隔壁林阳庄如今名副其实的主人。

    “我夫妇二人此行原就是来查问那庄子的人情事态的,你若想要申冤评理,现在只消与我们将事情清原委,我们自会替你昭雪鸣冤。”

    听完她的话,那女子眼神里的戒备已然有些松动的痕迹,但清黛看得出来,她对他们的身份依旧持有怀疑。

    也是,此时此刻,他二人身着粗布麻衣,又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和她一起蹲在这满是污垢泥泞的荒郊野岭话,刚才清黛甚至还半点嫌弃之色都没有地替她擦口水,怎么看都不像正常达官显贵该有的做派……

    一时半会儿要想让她相信他们,确实是有些难度。

    清黛不禁深吸一口气,继续保持微笑:“姑娘,不计怎样,我们都不会害你的。毕竟你也看见了吧,若我们真的有心害你,凭我相公的身手,你早就死了几百回了不是么?当然,你不相信我们,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确定要放弃这个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能让你脱离苦海的机会么?”

    为了表示诚意,沈猎在清黛的话完之后,就慢慢地松开了钳制住这女子的手,默契地退回到清黛身后,让他们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能够有足够的心力去考虑清黛的提议。

    事实证明,清黛的话已然对她产生了一定的服力,让她在沈猎放手以后,也没有立刻选择反击或者逃离,而是呆呆地跌坐在原地,低下了头。

    清黛和沈猎也清楚要想让她彻底信服他们并不是件易事,是以便都耐着性子,给予她充足的时间认真思考。

    半晌功夫过去,夜幕下依旧寂静,唯有旁边烈烈燃烧的柴堆偶尔会炸出几声噼啪噼啪的轻响。

    清黛和沈猎的耐心也随着逐渐浓重的夜雾慢慢流逝,在他们最后一点耐心都要失去的时候,眼前的女子终于开了口,“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们么?”

    清黛皱紧眉头,努力微笑:“当然。”

    在得到她的回音后,女子这才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她和沈猎面前,视死如归地哭诉:“还请大人、夫人为民女做主!那林阳庄的管事林彪,为谋私利,这些年陆续害死家父家兄,还纵容手下…纵容手下…欺辱民女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