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204章
    易君彦被问住了, 连靠近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想以女子之三从四德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惊觉根本不是这个道理。

    清黛也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合袖沉肩, 深吸一口气后,便长篇大论地论起来:

    “自古确有女子出嫁从夫,相夫教子, 夫唱妇随等等法,可不论是哪一种,皆是要建立在男子先敬爱女子, 呵护女子的前提之上,否则的话, 难不成要全天下的女子都去当冤大头,平白无故地在那些一事无成的懒汉庸人身上耗费青春?

    “况当初淇姐姐之所以嫁入宁国府,确也不是她和柯家赖着求着你们将人娶进门, 相反, 应该是公爷您急着要结一桩能拿得出手的亲,好甩掉黏着您不放的唯姐姐吧?

    “在这之前, 想必您也知道, 淇姐姐是早就被慎王妃看中,想要娶回去做儿媳妇的, 只是因为淇姐姐的爹娘常年不在京城, 王妃娘娘担心柯家人因此在嫁妆等事上暗中怠慢淇姐姐,这才一直拖着未曾正式下聘……

    “凡事大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可宁国府也最终还是为了您的声誉, 为了让您和唯姐姐撇清关系, 将原本的大好姻缘截了胡, 断了根,您为何不想一想,这中间也有您和宁国府的欠妥之处,当年京中那么多有名有姓的大家闺秀,为何非要淇姐姐不可,为何不听她自己一句愿不愿意?”

    “先来后到?你既先来后到,想当初分明是我先与妹妹相识,也是我先与你生了情愫,可如今你不照样也嫁给了沈猎?照你这个法,合该也同沈猎和离才是!”易君彦诡辩道。

    “这两件事怎可同日而语?”

    清黛真的很讨厌跟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忽悠的人话,索性便把口气放的更狠些,“公爷,您也别怪我把话得太难听,当初在南家读书的时候,分明是你一再一厢情愿与我纠缠,使我烦恼,连累我因您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冷嘲热讽,怎么到了您嘴里,竟成了情愫?这样的情愫,倘若你我位置颠倒,换做您是我,您要不要?”

    易君彦又不出话了。

    看来他也很清楚,当初他的所作所为,他的那些暧昧亲近,对她来有多不利。

    清黛见他神色郁沉,有点担心再疾言厉色下去,只会把人逼得恼羞成怒,于是稍微又把口气放软了些,“公爷,您因为这份一厢情愿,已经误了太多人,唯姐姐是,淇姐姐也是,还有您屋里那些因为没有嫡子,被郡主娘娘压制、不许有妊娠的妾室,青春是不等人的,尤其是女子的青春,既然如此,您何不与淇姐姐互相放过,互相成全,画押和离,好聚好散呢?”

    易君彦不言语,只是皱着眉,攥着拳头,像是还在耿介着什么。

    良久,他才忽又送来了紧得发颤的拳头,抬眸望向廊下的清黛,“我可以答应你,考虑和离的可能性,也会去劝我母亲饶她一命,但我要你一句真心话,一句必须发自内心,并无半点不尽不实的话。”

    “公爷但问无妨。”

    “少时至今,你心中可曾有过我?”

    清黛微微瞠目,敢情自己费尽口舌了那么多,他还是没听进去。

    她正要再张开口,好好骂他两句,却又他拦住:“你不用着急回答,先听我。你自幼敦厚心慈,与人为善,便是当年沈猎那般乖戾,惹人憎恶,你也愿出手相帮,却独独对我,横眉冷对,不理不睬,若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你私底下偏偏又默默关心我,亲手给我做手捂子,送我古籍,为我炙肉……这难道不是口是心非,少年羞怯的表现么?”

    清黛搞不明白,好像从上一世她就不太能搞懂他这个人的思维方式,所以一直想不通异世女到底痴心他什么。

    她忍不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视着易君彦的眸子里一片通透的坦然:“让公爷失望了,我从不是公爷所想的这类人。一向都是越喜欢谁,便对谁越好。”

    易君彦百思不得其解:“可你向来都是对谁都好,就连沈猎……”

    他话还没完,就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清黛也立刻不假思索地承认:“我自倾慕于他,从见他第一眼就喜欢,想加倍地对他好,不想他被你们欺负,有什么问题么?”

    易君彦愕然后倾:“你倾慕于他?你……不,不,是他逼你这么的,他那样的人你怎么会喜欢他?”

    清黛却一脸淡然,“我幼时相熟的男子不过二三,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宋执么?而公爷您,我确实从未那么想过。您的手捂子不是我缝的,是那回给大家一块做手捂子的时候,我让我身边绣活最好的女使代劳的;送您的古籍,也是我阿爹批注整理,我不过是随手一拿;至于炙肉……抱歉,我记不清了……”

    前面还好,可她最后这一句“记不清了”却如一把尖刀,一柄利刃,深深扎在易君彦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次被她恶作剧,自己在家上吐下泻三五天,一直以来他都不断安慰自己,她不过是一时淘气,不过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

    可现在,她又怎么会这么坦荡无谓地出不记得几个字?

    易君彦登时有了一种从云端坠落谷底的失落,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就连这个云端也是他自己凭空臆造出来的。

    他不禁痴痴笑起来,像是在顾影自怜,又像是在耻笑自己的愚蠢。

    笑完了,也该了这场自以为是的梦里醒来了。

    “多谢沈夫人指点迷津。”

    罢,他自踉跄转身,凌乱着步伐从满园盛放的菊花丛中离开。

    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清黛只觉如释重负,不断地在心里祈祷,希望他缓过神来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留住柯诗淇的性命。

    过后她也不曾再在宁国府久留,扭头也径直从她来时的侧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近黄昏,宁国府门前宽敞整洁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有的牵驴拖车,有的挎篮携子,皆是一身倦意,步于归途。

    清黛忍不住抻了抻站久而发僵的腰,抬眼正想寻找自家那辆鸦青锦缎,四角挂沈字铜铃的评定马车,却是放眼一望,正好望见了骑马立于宁国府门前大理石牌坊底下,尚还穿着大红官服,蹬靴佩刀的沈猎。

    她不禁喜出望外,像只蹦蹦跳跳的麻雀一般几步赶向他,他也同时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话间,沈猎还伸手替她拢了拢肩上胭脂色的薄绒披风。

    在与他四目相接的一瞬,清黛忽又想起自己方才在易君彦面前慷慨激扬的一番剖白,不自禁有些脸红,咬唇忍着笑,挽起他就要往马车的方向走。

    许是她尚还沉浸在和易君彦把话清楚的轻松释然里,一时半会儿竟没注意到沈猎的神色一直有些淡淡的。

    他又是个锯嘴葫芦,有什么事只要不把自己憋死,甚至能憋在心里一辈子。

    直到两个人一块坐到马车上,清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沉默,忙问:“你怎么不话,是不是差事太多,太累了?”

    “是有一些。”他淡然回答,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好似在等着她些别的什么。

    “既然累了,就该好好在家休息,何必官服都不换地跑来接我,”清黛也渐渐瞧出了他眼神里的不对劲,试着又往下问,“事情你都听彩儿和知意了么?”

    沈猎点点头,眼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

    清黛尚不知他方才回家都从彩儿和知意那里听了些什么,兀自以为两个丫头已经按照自己的嘱咐,把该的都和他了,随即边放下了心,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感叹道:“只望我今日这一趟没有白跑,一番口舌不曾浪费,趁着事情还没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叫公爷和淇姐姐安安生生地画押和离,如此,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易君彦和离,你很高兴?”沈猎眉梢一挑,关注的重点显然与她截然不同。

    清黛立时仰头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却固执而有些冷淡地继续问:“你只答我,易君彦和离,你心里是不是特别高兴?”

    清黛不明所以地直起身子,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恍惚之间仿佛还有一股浓烈的醋酸味儿在飘来荡去。

    有的人就算是吃醋,也在故作镇定,强装淡然。

    明明眸中全是破碎的慌乱,却还要紧抿薄唇,舒平眉心。

    清黛觉得可爱极了。

    心里那只坏心眼儿的猫不觉又兴奋地亮出了爪子,在她心上欢欣鼓舞地挠了起来。

    “我当然高兴啊。”

    沈猎闻言,眼睛里的光非常明显地黯淡下去。

    可在他还来不及轻嘲笑叹之时,他家那位狐狸般狡黠蔫坏儿的妻子,旋即又荡开了笑。

    “但我之所以高兴,也是因为沈大人在吃醋啊。”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