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223章
    沈猎像是没想到一回来迎面就能遇见她, 神情微露意外,不自觉便轻嗽了一声,“先进去再。”

    清黛也是一时情急, 被他这么一提, 忙让人把路让开,叫锦衣卫几个帮忙抬担架的兄弟能够平平稳稳地把他抬进挽春堂中。

    趁着同行的太医进去给他看伤的时候,清黛便又将这段时间常跟着他的近卫李由喊到了一边, 直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由也不扭捏,一股脑儿便都了:“回夫人的话,这阵子朝廷分派往南北去的清田御史们都不接二连三地出岔子了么, 侯爷和南北镇抚使都觉着事情与宁国府脱不了干系,只是连着查了多日, 也没找到有用的证据。

    “按程大人的意思呢,是从长计议,慢慢下钩子钓大鱼, 侯爷却不同意, 什么也要先将那易公爷索拿下狱刑讯。结果,审了几天也没撬开他的嘴, 还反倒让阅兵回来的宁国公当朝参了锦衣卫一本, 领着一帮子不明事理的荫官弹劾侯爷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侯爷不屑与他们争执, 又不想万岁爷为难, 便自领了三十廷杖,当着满潮文武的面即刻完……”

    “还有呢?”

    “还有…”李由挠着后脑勺又想了想, “啊对了, 本来侯爷是想让我们把他往总司衙门抬的, 什么都不肯回家, 后来还是程大人和舒王爷来了,才硬顶着他叫我们将他送回来的。”

    清黛一听就猜出了其中的缘由,差点不厚道地乐起来。

    待太医给他上好了药,送他回来的锦衣卫们也跟着庄妈妈去喝过了热茶,领过了赏钱,她方才起帘子,进到屋里去瞧他。

    屋子里黄花梨刻诗文苍松葡萄图的架子床上,沈猎就趴在那儿,抱着清黛的柏子棉团枕闷头出着神。

    天冷了,但为着他臀腿上的伤处不叫重物压着,伺候的人特地在被子底下架了只鸡翅木的方形炕几,清黛轻轻走过去,本是想借口看看炕几架得稳不稳当,掀开被子偷眼瞧瞧他的伤处,却被他忽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慌慌张张地回头喝止:“别看。”

    清黛嗔他一眼,“你身上哪处我没看过,这时候倒害起臊了!”

    沈猎耳根发烫,嘴硬道:“我是怕吓着你。”

    “单为这个就不想回家?沈猎,你可真出息。”清黛佯怒地拿手里的帕子朝他脸上丢过去,不搭理他的窘样儿,硬是将被子掀开一个角,抬眼朝他衣下的伤患之处看去。

    然而只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心疼得直咬牙,“御前的人还真敢你呀!”

    沈猎将沾着她身上山茶花香气的帕子捏在手里,强装淡然:“若不得真些,宁国公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清黛在床头坐下,轻声又问:“可就这架势,没个十天半月想是好不了了,朝中还那么多事儿呢,圣上都不叫你管了么?还是……”

    沈猎轻轻垂了垂眼,充作点头,沉声又道:“陛下在阅兵之日当众昏厥,失了阅兵之机,再加上清田的两队人马又都遇上了阻碍,局势于宁国府可谓前所未有之大利;陛下和几位阁臣商议过后一致认为,接下来宁国公就该对京中下手了。

    “而锦衣卫监察百官,直达天听,素来不归兵部管制,一直以来都是勋爵世族的眼中钉,但凡宁国公想要动摇朝纲,锦衣卫必然是首当其冲。是以与其等着他来害我,倒不如我先自跳出去,让他觉着我已不足为虑,便不会再多加防范。”

    “这倒不失是个妙宗。”清黛恍然了悟地大顿其首,转念想起他的伤,还有到现在都还生死不明的柯士康与南长青,她的心间又忍不住罩起了阴霾,“只可惜了你还有我姑父和康弟,算来算去竟都成了这场算计中被牺牲的那个,唉…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巧儿才因为知道了康弟的事儿,还险些惊胎难产呢。”

    沈猎闻言也十分诧异,“这样的事何苦要到有孕的妇人面前嘴,柯家的人委实没分寸了些。”

    不知不觉间,连他身上也越发有人情味儿了。

    从前他就像是误落人寰的苍鹰,被无妄的命劫挫磨得只知自守,在他的生命里,再多也就只一个清黛能为他所容,牵动他的情绪,激起他的欲念。

    如今他竟也学会了为除她以外的人发一声感叹,委实不容易。

    清黛由此来了兴致,便把昨日在柯家的所见所闻,都与他了一遍。

    尤其是到她自己与恭如县主母女俩耍的那通威风,还格外有些不自禁的得意。

    沈猎最爱听她兴致勃勃时上扬的尾音,一时听得入神,身上的伤痛也不觉少了一半。

    到最后,才又把一开始就要和她的话想起来,及时道:“其实…你表弟和姑父…已经化险为夷了。”

    清黛头一次听正转身忙着,给他和自己倒水,并未立刻反应过来,顿了一瞬,方才有些惊讶地回起头:“你什么?”

    沈猎解释:“他们曾深陷险境是真,但并未下落不明,如今在京中传的那些话,都是陛下刻意安排的。”

    清黛怔在原地,心里荡起难以言尽地的兴奋。

    难怪她前时怎么想这事儿怎么觉着不对劲又不上来呢,原来从朱砂一事揭破后,所有人就都在宋祈的计算之中了。

    现在想来,当初若非宋祈过于信任异世女,看透她本性纯直,与其他人大为不同,将她当成了自己难得的知己,却不想碰到了个无敌见色忘友的糊涂蛋,以他的智谋心计,又怎会轻易就将这大好河山断送?

    清黛惋惜过去,也庆幸现在,甚至还有点可怜宁国公父子俩了,特别是易君彦。

    “那你把易公爷拖进诏狱动刑审讯,也是圣上指使的?”

    清黛一面问,一面端着倒给他的茶水重新坐回他身边。

    “这倒不曾。”沈猎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方又不紧不慢地:“是我自己的主意。”

    清黛:“?”

    “但也是公事公办,无处徇私。”沈猎毫不避讳并且理直气壮地托腮看着她道。

    清黛故作讶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气鬼!”

    “这叫气?”

    “这不叫气,这叫气死了!”

    沈猎不过她,索性便认了。

    不过他也确实是为审讯易君彦一事劳累多日,已经连着一天一夜不曾阖眼,这会儿又与她了这么多话,不知不觉地就犯起了困。

    清黛见状本想自己暂且先出去,好让他安心休息,不料他却不肯,非缠着她将头侧枕在她膝头,方肯入睡。

    清黛拿他没办法,又怜他多日来连轴转地操劳辛苦也便由着他了。

    过后一整个冬天,果如宋祈与内阁猜测的一般,宁国府的矛头都对准了内朝。

    先是借阅兵时的吹毛求疵,以治军不严的罪名申饬了龚家如今任职与五军都督府的大郎二郎,令他们与沈猎一般解职在家,闭门思过。

    宋祈瞧着他们这是有了动静,便干脆放手,玩起了他惯用的把戏——装病装弱装昏迷。将朝政托付于内阁诸臣,便退居乾清宫“将养病体”。

    宁国府见势大好,又量着朝中没有了南长青,其他在礼部任职的南家子弟又都未成气候,便想把手伸向开春后的春闱大试。

    令人做出几篇莫须有的文章,接连构陷了春闱原定的几名主考官,硬生生将他们推下去,换成自己的人顶上,并于科举之前,先一步将考题透给了依附于自己的勋爵子弟,让他们得以在入贡院之前,便把答卷背了下来,入场以后只消默写就是。

    却不知由中间的哪一环走漏了风声,科考结束后没几天,便让全城都在焦急等待结果的举人学子们得知了此事,纷纷跑到礼部和国子监前讨要法。

    更有那不怕死的,直接冲到了宁国府门前吆喝谩骂,一时之间,竟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使得朝廷不得不将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双管齐下,才勉强压制住场面。

    然而锦衣卫不知是群龙无首还是其他缘故,办起差来格外懈怠:刚开始还同五城兵马司配合着,将几个闹得最凶、跳得最高的愣头青抓回去关几天意思意思,到后来直接便以法不责众做由头,再懒得拔刀提铐子。

    更有甚者,还穿着锦衣卫的公服呢,便和闹事的学子们一起起哄,骂宁国府滥用私权,祸乱朝纲,直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指挥使气得来找沈猎兴师问罪。

    然而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沈猎以本人闭门养伤,一概不问外事为由,拒之门外。

    碰上个暴脾气非要硬闯棠园的,最终也被李二哥带着府卫亮出刀剑,恶狠狠地堵在门口,再敢往前一步便是私闯侯爵官邸,按律可斩。

    眼看着京中的舆论俨然已朝着宁国府有心谋逆,宁国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方向愈演愈烈,易家父子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等着被天下文人一人一口唾沫地淹死。

    很快,他们便想出了一个不是对策的对策。

    “什么,安喜宫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