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53章 摔他身上了。
    窗外夜色漆黑, 星子高悬,庭院里似乎很安静,可柔兰却似乎听见极远的地方有人在话。

    祝府偌大, 在永州这样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方, 祝家的占地范围依旧无出其右。

    其他院落隔得远, 可她还是听到了模糊的开门声, 那应该是丫鬟夜里端着茶点回来,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院门。

    接着便是扫帚划过地面的簌簌声,是厮在清扫。

    更远一些, 还有角落里偷闲的丫鬟厮压低了声音在悄悄话。

    那些喧嚣的声音隐约钻入耳中, 在漆黑安静的屋里,她也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身体冰凉的触觉剥夺了她所有注意力。

    许是因为已是十一月中旬, 夜里降温寒冷, 因此, 若没有被褥盖身, 便会觉得凉气浸入身体。

    她微弱又无助地颤抖着,背后是用蚕丝制作而成,由永州绣工最好的绣女缝上祥云荷花图的被褥, 象征着和美融洽。

    分明被这样柔软的被褥包围着,本应该觉得温暖舒适, 她还是觉得皮肤上被刺激得起了鸡皮疙瘩, 战栗的感觉从每一次脉搏跳动中传出,让她想从这样的氛围中逃离。

    黑暗中她听不到祝辞的声音, 他始终没话, 也没有离开。

    “二爷……”

    姑娘的手紧紧攥着被褥,声音因为害怕而哽咽着。

    她睁着眼睛,因为环境漆黑一片, 因此瞳仁里映不出任何光线,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心里好像有一根死守的防线,却崩离了。

    羞耻让她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是被刺激的。

    “没事。”祝辞于黑暗中淡道。

    像是安抚她。

    他的嗓音始终平静,一如平日温雅低沉,好听,只是隐约带着些哑。

    夜里黑暗,寻常到了时辰,祝府晚间时都会在院子里点灯照明,防止夜里有人看不清路,此时,时辰差不多了,庭院外的灯罩里点起了烛火,暖黄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来,洒在漆木的地上。

    即便屋中没有点烛,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庭院里的光线已经足够略略照亮屋内。

    柔兰眼泪直落,哭得一塌糊涂,只是没出声,都被她咬着唇压在喉咙里。

    不知过了多久,祝辞抬起头。

    他眼底神色极深,视线下落,微微离得远了些,垂眼看着蜷缩在被褥里的姑娘。

    男人身段颀长如竹,挺拔高隽,墨竹衣袍依旧如方才整洁,自然垂落脚边,除却衣袍上现出些折痕,其余看不出什么差别。

    他低声道,嗓音里含着淡薄的笑,似叹息似深意重重。

    哑声道:“不欺负念念了。我先下离得远一些,好受些了吗?”

    这句话初听时,好似关怀备至,可柔兰听得明明白白,这简直是二爷故意出来,在她快控制不住的神智上碾磨。

    什么叫不欺负她了?

    这话出来当真是装好人。

    柔兰哽咽着,脑袋转向一旁,水光氤氲的杏眼看着旁边的床架,丝毫不想搭理他,一句话都不。她咬着唇,还在掉眼泪,眼尾红红的,看着好是可怜的模样。

    察觉身前的人离开来,立即拉起被褥,把自己牢牢裹了起来。

    祝辞微扬了眉,见她这副不话的模样,似是了然。

    他转身走去旁边,去拿干净的白布净手,边走边道:“念念不满意吗?或是还想……”

    “没有!”柔兰立即道。

    她抱着被褥坐起来,一直往后退到角落里,一双明澈的眼无助地看着他,秀气的眉头蹙着,生怕自己一个错了便又遭殃。

    也是这一睁眼,此时,她才看清了二爷此刻侧对着她,站在窗边的模样。

    他自是极稳妥的,即便经过方才的动静,站起身时依旧是那样矜贵疏阔的贵公子模样,只除了衣裳上的褶皱,其他和之前毫无分别。

    因为要去擦手,他便走到放置铜盆的红木架子边,随手拣了条干净的布巾。

    红木架子离窗户近,那庭院里点烛火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来,将他颀长身形勾勒出来,像极俊的画中郎君。

    屋内静谧无声,祝辞没有话,只垂着眼皮,安静地用白布将手擦干净。

    于是柔兰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带着害怕地落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确实好看,骨节分明,白皙干燥,五指极修长,宛如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工艺品似的。动作随意,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

    可她现在到底是怕了这手了。

    然而不仅仅是手上,因男人侧对着她站着,柔兰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半边侧影。

    他垂着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淡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那唇上还有未曾舔舐去的水泽。

    方才的记忆轰然涌起,她紧绷着身体,心中不适时宜地想起一句话——

    就好似……好似看见原本矜贵的,独坐高台不染尘埃的人,被染脏了。

    二爷这样的人,衣冠履带素来皆是有条不紊,怎么能、怎么能……

    祝辞擦净了手,将布巾搭回红木架子上,转身走回来。

    只是他才走一步,便见拔步床里的身影又立即往后缩了缩,只余一双眼睛含着眼泪看着他,像是怕极了,眼中全是警惕。

    “还不舒服吗?”祝辞询问,若有所思,“可我记得,方才念念的模样可是……”

    “二爷!”

    柔兰耳尖烧得厉害,瞪着他,眼里残存的泪光还蓄着。

    “好,不了,那现在呢?”祝辞注视着她,轻笑一声,“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了,当真没有了。”

    她也是瞬间便回答,像是怕他再过来,把她三魂七魄都索去。

    祝辞也没有计较她是谎还是当真觉得没事了,点头,“好。”

    “睡罢。”

    他移开视线,体谅她现在恐怕下不来,便没有为难她,只自己将外裳褪了,合衣躺下。

    柔兰现在是压根不敢靠近他。

    如今的她只要感觉他身上幽淡的沉水香,混杂着夜里的凉意,全身的神经便都警惕起来了。

    床上的被褥就一床,已经被柔兰全部卷走,牢牢地裹在她身上。

    祝辞见她极防备的模样,低声笑道:“你想让二爷冻着睡一晚上?”

    话音落下,祝辞睨着姑娘微颤的眼睫,不安如同鹿似的眼,忽然思索,是不是方才过了头了。

    可他见她的模样,分明没有不舒服。

    柔兰反应过来,立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完才发觉一床被褥都被她牢牢卷走,床都空了,确实是没有其他可以盖的了。

    可她现在哪里敢将被褥分一半给他。身上残存的感觉依旧明显,柔兰将膝盖并起,仍是不愿动弹的模样。

    她为难思索着,朝屋里其他地方看了看,“那、那……赴白曾过屋里还备着其他褥子的,以免被褥不够夜里受凉,二爷……二爷再去抱一床过来吧。”

    声音里还带着忐忑。使唤二爷,她哪里敢,可现在情况特殊,她又不能去拿,只能让二爷自己去。

    祝辞倒是没什么,照她的话做,很快便躺下了。

    柔兰看着他闭上的眼,许久后,还是忍不住道,“二爷。”

    祝辞没睁眼,只低声道:“怎么了。”

    “我想回隔壁的屋子睡。”她咬着唇,声音仍是委屈。

    祝辞这才睁开眼睛,朝她看过来,似笑非笑,“舒服了就要走?”

    这般直白的话语柔兰哪里听过。

    她脸颊轰的一声烧起来,在他的目光之下,话都不利索,“我……”

    她没有!

    二爷存心的!

    祝辞坐起身。见身旁的姑娘窘迫得眼眶里又盈起水光,暗道这样娇气的模样,任谁看了恐怕都会失被勾了魂魄。

    他视线沉了些,忽然抬手捏住她巧的下颌,道:“除了我之外,别对其他人露出这个模样。”

    嗓音似含着笑,又似警告。

    饶是他定力极佳,克制着自己,也难免偶有失态。

    更别旁人了。

    柔兰被捏住了脸,懵然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二爷的这句话,竟又与白日里的温润和雅迥然不同,带着冷意与阴鸷,听了让人心底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害怕。

    这才是二爷。

    柔兰喉咙里溢出的嗯,祝辞这才松了手,温声道:“早些睡吧。”

    姑娘抱着被褥蜷缩在角落,把自己和男人的距离拉得最远,见男人不再其他,躺了下去,便只好消了今晚回隔壁屋子的念头,看来是只能在这里了。

    身上还是不怎么舒服,她耳尖还是抑制不住地烧,在祝辞身边躺下来,可躺了许久都没有睡意。

    身旁的男人始终半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睡态其实不大好,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总把被褥翻得乱七八糟,能从床头睡到床尾去。

    对比起她,二爷睡时只这样躺着,一觉便睡到天明了。

    她刚与二爷同榻而眠的时候,虽然她才是丫鬟,可夜里总是二爷给她盖的被子。

    有时候她睡梦中好似碰见了摸起来极好抱的,仿佛热炉子一样的石头,便自发缠过去,舒舒服服地贴着石头继续睡。

    有时那石头好似会动,想将她拨开,但她手脚缠得紧,那石头便不动她了,任由她如何。

    等到天亮了醒来,身边空空荡荡,二爷不在,石头也没了。

    那时候她总以为是自己做梦,可梦里触觉很真,如今想来,兴许当真抱的就是二爷……

    柔兰躺在拔步床里侧,乱七八糟想了很多。

    她睡不着,心脏还是砰砰的跳,几刻钟前的画面还是不停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抑制不住地轻颤。

    她觉得很难过。

    她一面畏惧二爷,害怕他真实偏执的模样,时时刻刻都想要逃离这里,可适才她却依旧抑制不住自己最真实的反应。她曾经尝试着抗拒,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不能。

    犹记得她眼前雾蒙蒙一片,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时,他俯身在她耳边的一句话。

    他,身体骗不了人。

    他,念念,你是喜欢我的。

    那时候她什么都听不清,却愣是依稀听进了这两句话。

    柔兰把自己埋在被褥里,觉得耳尖简直快熟透了。

    脑海中浮现起一句话,她咬住唇,忽然开始茫然。

    她喜欢二爷吗?

    可她明明这样怕他。

    她喜欢的是从前那个温润和雅,如玉如琢,话待人皆是温和有礼的君子,不是如今这样令人害怕的二爷。

    柔兰低垂着眼,脑中混沌一片,一时间难以想明白,便索性暂时不想了,将这些抛之脑后。

    她晚上没怎么饮水,此时现在有些渴。

    想到这里,她便稍微撑起身体,往外看了看。

    不远处圆桌上放着茶壶,里头应该有茶水,平日这些都是提前备好的。

    她又看了看身旁的男人。闭着眼睛,呼吸匀称,像是已经睡着了。

    那她现在悄没声地下去,二爷应该发觉不了吧。

    柔兰掀开被褥,勉强撑着身体起来。

    站起的那一瞬间,她腿一软,差点又跌回床上。

    她脸烧着,忍着难受跨过祝辞,想走出去。

    黑暗里光线很微弱,她是看准了哪里是空的才踩上去的,可不知为何,当她第二脚才刚刚准备迈出去,那处空着的被褥便凭空移了一下。

    她的脚腕被握住,下一刻,她控制不了平衡跌下去,居然就这样坐在了祝辞身上。

    祝辞倒是没预料到她直接跌倒砸到他身上。

    不知道砸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眉宇皱起,握着她脚腕的手仍是没放。

    片刻后,掀起眼皮看她,哑声道:“你想让二爷断子绝孙吗?”

    声音里竟带了些切齿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