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69章 “若我说,我丢的就是夫……
    若方才还是热热闹闹的喜庆场面, 那么此刻便是翻天覆地的冷。一时之间,气氛凝滞,原本纷杂的话声顷刻消失, 只余下空荡荡的场面。

    朝四周看去, 围拢的家丁和护卫皆是表情不善。

    宴席上所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或是震惊或是惶然, 都放下了杯盏和筷箸,不敢出声,只警惕地看着四周。

    被围拢在众人之中、喜服加身的祝延看见这一幕, 脸上的笑意便慢慢消失了。

    一开始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知,但看见那些家丁身边站着的人, 他便明白是谁搞的乱子了。

    ——祝辞疯了吗?在他成亲这样大喜的日子搞出这些事情?

    赴白走出来, 扫视宴席上的人一圈, 道:“府中有人失踪, 二爷了,今日所有在祝府里的人,在摆脱嫌疑之前, 不能踏出祝家一步。”

    这句话在安静的庭院里极为清晰地荡出去,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话音落下, 起初先是面面相觑, 随后大大的议论声夹杂着惊恐,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不乏恐惧的猜测——

    “居然有人失踪了?”

    “什么人失踪啊,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没听啊,方才都好好的。”

    站在姚云荼身后的随身丫鬟猛地慌了, 攥着帕子走近姚云荼,看着前方站着的赴白,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姐,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姚云荼也有一瞬间的惊疑,但她只蹙了蹙眉,偏开头道:“是二爷回来了,知道柔兰失踪,二爷自然要找。只是……”

    着,姚云荼抬眼看了看四周,虽已经料到,但心中还是起了波澜。

    她知道二爷会派人找,但是她没有想到二爷竟当真如此大动干戈,在祝三公子的婚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封了祝家大门。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为了一个丫鬟,这样不惜一切的男人?这值得吗?

    姚云荼越是深思,便越发觉得茫然。

    她原本就对柔兰要离开之事持不反对也不支持的态度,因为她摸不准柔兰在二爷心里是什么分量,毕竟外头传言二爷极宠爱她,却又关着她,锁着她。

    她见到柔兰时,也觉得这样一个姑娘被囚在院子里,就好似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极尽爱宠,却没办法真正开心起来。

    记得时候见柔兰,她是个明媚又灵动的姑娘,想来在顾家发生那件事之前,她应该也是这样快快乐乐长大。

    她知道姑娘被关在二爷身边,整日心情郁郁。但要离开,她其实并不太赞成,因为至少祝二爷身边是安全的。再者,如今二爷算得上是这永州最大家族的掌权人,她在二爷身边待着,不会有衣食亏待,只需好好休养便是。

    只是顾忱特地写信让她帮助柔兰离开,她便也照做。可如今看二爷这般大动干戈,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二爷的做法让她心惊。

    冥冥之中,姚云荼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惊恐。

    难道柔兰在二爷心中的分量,已经到了如此……

    祝延隔壁一桌,原本便对突如其来的这些人愕然的邵同奚与贺陵,听见赴白的话,脸色同时变了。

    邵同奚跌坐下去,觉得自己在遇见柔兰之后的这些种种事情,都像是梦一般。

    他喃喃道:“居然是真的?”

    方才怀疑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柔兰……跑了?

    旁边姓林的那位公子见状,吓得直了眼,魂不附体似的,好半晌才出一句:“天啊……”

    祝二爷封府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居然在场亲眼目睹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另一边,一直同女眷吃酒闲聊的徐怜青也被吓到了,帕子掩在唇上,惊恐地与其他姑娘靠得更紧。

    外头的声响传进堂厅,坐在椅子里的徐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带上邬嬷嬷,脸色严峻走出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祝衫也紧皱着眉大步走出。

    看见庭院四周围起的家丁护卫,场面一片肃杀之势,徐氏一口气差些上不来,被邬嬷嬷扶住,继而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在我儿成婚之日存心破坏!”

    宴席上寂静无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半月型的院门处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男人着一身绣墨竹长裳,踏着逐渐暗下去的光线走出,步步沉稳,但往昔温润如玉之感竟是荡然无存,周身浮动似有若无的寒意。

    赴白原本有些气浮,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二爷方才不在,面对着这么多人,还有二老爷和二夫人三公子这些竹子,他腿都要抖了。

    看见男人出现,赴白立即过去,回禀道:“二爷,人都在这里了。”

    祝辞没话。

    他步伐停下,扫了一眼。

    宴席上有人认出来,指着这里惊叫一声:“是二爷,二爷来了!”

    “怎么是二爷,是二爷身边的人失踪了吗?”

    “是谁失踪?”

    “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我们什么都没做,今天不是三公子成婚吗,我们只是来贺喜的……”

    宾客们话声一阵接一阵,越越乱,置身于声浪中的祝延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搁下酒杯,脸色难看地喝道:“祝辞,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句话落下,宴席上声音悉数消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了过去。

    迎着祝延怒不可遏的视线,男人却无反应。

    他垂眼,只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搜。”

    祝延哪能料到祝辞当真不给自己面子,当即怒得就要冲过来动手,被旁边的人给拦住了。

    许是因为对祝二爷的敬畏,许多人自发站了队,赶忙去劝祝延,“三公子,别别!”

    “事出有因,有人失踪二爷要找也是正常……”

    “早些找到人,事情便解决了。”

    “是啊……”

    祝延气得脸色涨红,但是被许多人劝住,竟无法过去。

    祝辞命令下达,原本围拢在庭院四周的家丁和护卫遂四散开,络绎去寻人,一时间声响纷乱。

    不多时,计铎回来禀告:“二爷,在西侧的侧门处找到了这个人。”

    着,计铎示意厮上来,把昏迷不醒的富献丟了出来。

    宴席上的人见状,皆是一惊——居然真的搜到了人?

    原本怒不可遏的祝延看见找到了人,猛地皱眉。

    邬嬷嬷看见富献立即慌了,立即拉住了徐氏的衣袖,悚然道:“夫人,是富献!”

    徐氏眼前一黑,怒气直冲脑门,站都站不稳。

    计铎看了地上要死不活睡得死猪一般的富献一眼,看向祝辞,问道:“二爷,怎么处理?”

    男人神色不变,看着地上的富献,慢慢吐出两个字。

    “泼醒。”

    厮办事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拎来一桶水,哗啦就往昏迷不醒的富献脸上泼去。

    井水冻人,又是初冬的天气,这一桶水泼下去,丝毫不亚于在脸上浇了桶冰。富献狠狠了个激灵,挣扎着醒了,连滚带爬躲避,还没有看清四周,便骂道:“他娘的柔兰你个贱蹄子,敢泼老子水,想跑是不……”

    “是……”

    富献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一抹脸上的冰水,恶狠狠朝四周看去,想要找人教训。

    只是,这一看,却直接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的眼皮折痕很深,眼尾外开,是风流多情的眼型。可此时眼里皆是黑沉沉的,教人看不懂的情绪。

    ——祝辞面上并无半分神情,望着他。

    唇边笑意似有若无,丝毫不达眼底。

    而他的周围,杵着许多人。

    那些人或站或坐,都沉默地看着这里,全部看着他一个人

    富献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他竟处在祝三公子的喜宴上!最要命的是二爷就在面前!

    而他方才了什么……

    富献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腿一软,直接没了魂似的,扑通跪了下去,刹那间什么都不会了,只知道重复一句话:“二爷,二爷饶命……”

    话出了口,富献脸上血色悉数消失,惨白如纸,浑身起寒战。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醒来时居然在二爷面前,还好死不死提到了柔兰……

    方才富献被泼醒时骂的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响在安静的庭院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在场的不乏许多聪明人,联系富献这话就知道失踪的人和他有关系。

    众人脸上色彩纷呈,祝衫和徐氏的脸色更是糟糕到极点。

    祝衫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转向徐氏道:“这就是你院子里的人?”事情走到这么难看的地步,他也觉得挽回不了了。

    二爷身边的柔兰丢了,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是富献被找到了。

    老天都在和他们开玩笑。

    徐氏看着跪在祝辞面前连连磕头的人,怒火冲上,身体晃了晃,被邬嬷嬷扶住了,“夫人!”

    另一边,哭天抢地的求饶声中,祝辞开了口。

    声音低沉平静,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方才什么?”

    富献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涕泗横流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我不是、我不是存心骂柔兰的,我没有对她怎么样!二爷你也看到了,我被晕了,现在才醒过来!二爷饶了我一命吧……”

    原本一直沉默的人群中,有人呸了一句,“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富献哀求着砰砰磕头,话都不清楚了。

    祝辞神色不变,问了句:“人呢?”

    这个人指的就是柔兰了。

    富献幡然想起什么,立刻道:“二爷!柔兰跑了,柔兰她跑了!是她把我敲晕了偷偷跑走的,我本来想向二爷您这件事的,但是没来得及啊……二爷……”富献哀求着往前爬了两步。

    计铎都听不下去了,嗤笑一声,“柔兰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还能把你晕?”

    赴白看着地上抖成筛子的富献,愈发觉得这人脑子不好使。

    都这个关头了,明知道柔兰是二爷心上的人,还可劲儿的把错处往柔兰身上推,他愚蠢都是含蓄了。

    祝辞没有话,但赴白明白了意思,挥了挥手,示意家丁把富献给拖下去。

    富献自知死到临头,哀嚎起来,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求助:“我不想死,徐二夫人,徐二夫人救我,救我啊!”

    徐氏原本好不容易在丫鬟照顾下缓过来,见四周各种视线扫过来,针一般扎在她身上。饶是她再不想出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盯着他道:“祝辞,好歹富献也是我院子里的人,你这样就处置了,未免也太过无视我这婶母!”

    姗姗来迟的祝老太太也拄着拐杖,紧赶慢赶地出现。

    祝老太太扶着平嬷嬷的手,走到堂厅外,长声阻拦道:“二哥儿,今日是你三弟的婚事,你大动干戈已是不妥,现在又要将你婶母的下人杖毙,为了区区一个不值钱的丫鬟,你何必呢!”

    到最后,祝老太太痛心疾首地用拐杖杵了杵地面,平嬷嬷忙给祝老太太顺气。

    “二哥儿,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又不是丢了夫人,实在不可如此啊……”

    连祝家老夫人都出面了,事态越发严峻起来。在场的宾客都暗自心惊,却也一刻眼睛都不敢眨,屏住呼吸看着,生怕错过遗漏什么。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祝辞忽的低低笑了声。

    那笑声松散随意,与此刻场面的严峻丝毫不符。他笑过之后,掀起眼帘,吐字低沉而稳:“若我,我丢的就是夫人呢。”

    话落,满座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