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70章 他不允许
    在场的宾客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祝二爷的什么来着?

    众人面面相觑, 心中震惊的浪潮一波更胜一波。今日的事情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到如今还没有反应过来。

    包括祝老太太与徐氏、祝衫也愣在那儿。

    “当啷”一声,不知何处传来清脆的器皿落地之声。

    徐怜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眼里浮起泪花。

    她无意识地抓住身边丫鬟, 摇头道:“银, 这不是真的, 二表哥他方才是了糊涂话是不是,那贱人分明是个丫鬟,怎可能当得起这个称谓……”

    像是为了寻求认同, 徐怜青一迭声着, 忘记了脸上精心点的胭脂,胡乱哭着。

    此刻四周十分安静, 丫鬟见许多人看来, 护住徐怜青, 慌乱提醒道, “姐,这些话可不能乱啊,这儿……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

    徐怜青哭得伤心, 六神无主似的,一连声问丫鬟, “定是我听错了, 是不是,是我听错了?”

    丫鬟对上徐怜青盈满泪水的眼睛, 为难地看了看远处的景象, “姐……”

    她怎么敢胡。且不她,二爷方才那句话,在场的这么多贵客就没有一个听不清的。

    祝二爷的就是夫人, 谁敢一声不是。

    徐怜青抽泣着,又是痛苦又是委屈,觉得自己失了脸面,站起来就想走,只是四周围拢着这样多家丁,她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就被那些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坐了回去。

    同徐怜青一桌而坐的都是永州其他大家族的闺阁姐,她们当中,除了一些知道徐怜青对二爷的心意的,其中也不乏暗中爱慕祝二爷的年轻姐。

    毕竟祝二爷这样年轻,样样条件又这样好的人,永州是挑不出第二个了。不仅是她们,永州其他家族的老爷夫人也都盯着祝家,巴不得自家的姑娘能嫁进这样富贵的人家去。

    ——祝家豪奢之家,一只脚能踏进去,就是泼天的富贵了。要地位尊荣,若是送姑娘进宫去,给圣上做妃子,那可还有三千佳丽等着竞争,倒不如进祝家享福去。

    在许多人眼里,祝家可望不可及,但大家好歹多多少少都抱着能攀上高枝的念头,就盼着自家姑娘能嫁过来。谁知道现在出了这种情况。

    二爷,丢了夫人?

    有人窃窃私语:“二爷真丢了夫人?不是是丫鬟吗?”

    “二爷也没有娶妻啊,奇了怪了!”

    “真是……”

    不远处,贺陵闭上眼睛:“二爷竟……”

    贺陵喉头哽了哽,不下去,好半晌才涩声道:“二爷竟已经对柔兰用情至此。”

    邵同奚脸上浮起茫然。

    夫人?柔兰吗?柔兰不是丫鬟吗?

    同样被震撼的另一边,姚云荼所坐的位置,正对着红布长道。

    姚云荼徐徐转过头,同随身丫鬟确认,显然也是恍了神,“我听错了吗?二爷……”

    姚云荼本就对情况不甚熟悉,以为自己判断错了,蹙眉再次问那丫鬟,“柔兰不是二爷身边一个丫鬟吗?难道消息有误?”

    丫鬟摇头慌道:“奴婢未曾听过二爷娶妻啊,消息分明就是这样的……姐,事情同我们想的不大一样,我们是不是不该帮……”丫鬟见事态不对,起了后悔的心。

    她们是不是不该帮柔兰离开?

    姚云荼正思衬着,陡然听见丫鬟就要漏嘴,立即斥责:“住嘴!”

    丫鬟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

    可即便姚云荼断了丫鬟即将下去的话,却也晚了。一些话已经出口,是收不回来了。

    人群最显眼之处,长身而立的男人略略侧身,掀眸朝她们看来。

    没有波动的情绪,神色平和。

    姚云荼让自己镇定下来,扯起唇角,冲祝辞轻轻颔首,只作客套的寒暄,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直到片刻之后,那摄人的视线移开,姚云荼才紧紧攥住帕子。她面上没什么异样,但心底已是撼动。

    ——这位祝家二爷,竟这样敏锐。

    太可怕。

    另一头,站在堂厅外围的祝老太太气息不稳,平嬷嬷忙给顺气,祝老太太这才缓过来,痛心疾首,不再看祝辞,只颤抖着手道:“平嬷嬷……平嬷嬷,他竟当真同他那父亲一样,存心要败坏我祝家名声……”

    平嬷嬷眼圈都红了,“老夫人,您别这样,柔兰是个好姑娘。”

    祝老太太嗤笑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话。

    富献被拖了下去。临走前哀嚎冲天,一连声地求饶,皆是诸如求徐二夫人救他的话,直到被拖走了,耳边才落得个干净。

    下去搜查的家丁回来,回禀的无一例外是没有收获。

    果然是跑了。

    青天白日的,庭院里大摆宴席,红红火火欢天喜地,府里却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个人,怎么不让人心惊。

    宴席上的宾客都面露恐慌。

    祝辞轻笑了声,低下头,注视着脚下的红布道,眼皮倦懒地低垂。

    他眼里映出炽热的红,可却看不出丝毫欢喜。

    当真走了啊。

    赴白没有头绪,过来询问道:“二爷,接下去怎么办?”

    宾客们都看着祝辞。他们不想被扣着。

    “将人撤了。”

    祝辞抬眼,唇边噙起薄薄的笑意。

    他客气颔首,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儒雅的祝二爷,道:“惊扰各位,事出有因,今日前来祝府的客人,每一家都会备上薄礼送去,权当我祝辞的赔礼。”

    他神情始终是谦卑的,面带微笑,让人升不起丝毫不喜。

    传闻祝二爷是如玉般的郎君,与之相交如沐春风,处事妥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虽然方才被那阵势惊着,但毕竟是青天白日有人失踪的大事,情有可原。宴席上的来宾明里暗里松口气,有人很爽快地笑了起来,“无妨,无妨,二爷客气了。”

    原本守在庭院四周的家丁护卫都散去了。

    只是事情虽然暂时了了,但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饮酒玩笑,陆陆续续有人自大门离开,只余下一些人还留在庭院里。

    姚云荼一直坐在位置上,听见那些离开的人,的都是“二爷夫人”的事情。

    她心中起了茫然,蹙眉思索许久,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赴白走到了她面前。

    直到丫鬟提醒,姚云荼才惊醒过来,忙站起身回以微笑。

    “可是二爷有事?”姚云荼笑着,心中却没底。

    赴白客客气气地一弯腰,道:“姚二姐,二爷想请您过去一趟。”

    身边的丫鬟立即紧张地拉住了姚云荼的衣裳,姚云荼瞥了她一眼略作警告,转回头时已持起笑,点头道:“好。”

    姚云荼跟着赴白离开宴席。

    赴白领着她穿过长廊,途径了堂厅之后的亭台水榭,迈进一弯半月拱门。

    这里是一处偌大的园子,一方池塘以石块隔开,虽是初冬,园子里却不见冬日萧瑟衰败之景。

    夕阳西斜,余晖照着园子。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于池塘边,垂眼凝视池水中的鲤鱼。

    他着墨竹衣裳,侧影却是冷的。

    外人都祝家二爷似无暇美玉,温润随和,但他好似变了。周身透出孤月般的清冷,俯视池塘的眼眸漠然。

    姚云荼跟着赴白走上前,顺着祝辞的视线看去,看见池水中因鲤鱼游动而起的波澜。

    她款款行一礼,笑道:“祝二爷找云荼可是有事?”

    祝辞淡声道:“姚姐认识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般开门见山,为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姚云荼却偏偏笑起来,刻意问:“二爷在什么?什么她?云荼听不懂。”

    旁边的赴白当即愣了半晌。这位姚二姐看起来挺聪明的啊,为什么……

    “姚二姐,您、您知道二爷身边丟了人的。”赴白望着姚云荼道。

    姚云荼这才作恍然态,笑道:“二爷的是柔兰吗?我对她略有耳闻,但并不认识她。”

    祝辞垂下眼,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

    “姚姐不肯同祝某实话么。”

    这句话低沉,却极中要害,直接戳破了窗户纸。这就是祝二爷向来的作风,三言两语便能逼得人坦白了话。

    姚云荼神情一顿,脸上的笑也慢慢淡去了。

    “祝二爷听到了?”

    “是。”

    “好吧,那我也不装了。祝二爷请我来,是想要什么?”

    祝辞沉默下来,眼皮半垂。

    片刻后,他缓慢道:“我要她的下落。”

    姚云荼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摇摇头笑道:“二爷,先不我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我知道,告诉您了,您会怎么做?”

    赴白头一次见到这样直言不讳的人,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等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吹来的风愈发寒冷。

    姚云荼深吸了口气。

    其实要同祝辞这样的话,她心中也是忐忑的。她不是深居简出的姑娘,听过,也曾偶然见过这位传闻中的祝二爷。

    对于这位祝二爷,她从来都是敬仰的。

    但是今日,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有话想同他。

    “二爷,你当真这样在意她?”姚云荼问。

    赴白在旁边都听得急了,睁大眼睛道:“姚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爷怎么不在意柔兰?姑且不其他,永州人都知道二爷身边有一个极爱宠的姑娘,你就没有听吗?”

    姚云荼笑笑,“我相信二爷喜欢柔兰。”

    “但是凡事都得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姚云荼微微拂开身旁斜探的,半人高的杂草,徐徐道,“有情人终得眷属,向来都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得好结局。”

    “可是二爷,你问过柔兰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祝辞神情不变,看向姚云荼。

    他未置一词,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却平白教人一眼便觉压力覆下。

    姚云荼深吸了口气,迎着他的视线,开门见山道:“若不是柔兰要走,谁能把她从二爷您身边带走?”她摇头笑起来,“柔兰能悄无声息地从您身边离开,她早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了。”

    “二爷,为了她也为了您好,您放手吧。”

    姚云荼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话间自带大家闺秀的从容,因此,这句话听来便如同钉子敲入心尖。直言不讳。

    赴白被惊得回不了神,愕然地看着姚云荼。

    一直跟在姚云荼身后的丫鬟也吓到了,拉了拉姚云荼的衣袖,“姐……”

    姚云荼被这一拉,回过了神。

    她移开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心头有一瞬间的紧缩。她方才只顾着把这些话出来,却忘记了面前的人是自己一直敬畏的祝二爷。

    若换作往日,她是不会这般话的。

    姚云荼低下头,退后一步,犹豫片刻还是道:“是我多言了,二爷若没有别的事,云荼告退。只是,柔兰的下落,请恕云荼不能告知。”

    完,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赴白听得心惊肉跳,看看姚云荼,又看回祝辞,“二爷,是否要……拦下姚二姐?”

    但罕见的,祝辞并没有回答。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极深。他目光幽暗,望着粼粼波动的池面,唇边讥讽之色似有若无,不知是在嘲笑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极低地笑了一声。

    赴白愈发心惊,想话却又不敢。二爷话还好,如今这样实在教人从心底冒出寒意。

    可他也知道,素来没人能摸透二爷心中所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竟簌簌刮起了风。

    园子里花草树石多,许多细微的沙石与枯叶被裹挟着卷起,在地上着转。

    赴白被这风吹的差点睁不开眼睛,用手挡在面前,忙道:“二爷,变天了,看样子像要落雨了……”

    长风卷起男人的衣摆,祝辞的神色依旧漠然,眼底却慢慢聚起阴沉。

    也许有他的不是,才让姑娘这般迫切地从他身边逃开。

    可是,要他放手?

    要他放弃寻找,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身边离开之后,欢欢喜喜地嫁给其他人?任由其他男人拥她在怀,对她做尽亲密之事?

    不,光是想到这些,就足够让他怒火中烧,丧失理智。

    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