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媱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张亚东攥住了手心却没敢再动, 这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手段了得,他不敢擅自动手。

    “是个丫头片子啊,幸亏东西我带着呢!”丁二妹疯魔了一样, 抱起怀里一个枕头从口袋里仿佛掏出了什么东西似的,对着枕头就开始扎。

    “扎赔钱货生满贯金, 扎孙女儿生孙子, 扎的多生的壮!八斤大胖子扎八针!”她一边用手捂住枕头的上边沿, 一边用力的另一只手往里戳。

    孟佳玉眼中血红,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她。

    在场的人都以为她抱着孩子去丢了,却没想到丁二妹亲自扎针还用手捂着嘴。

    “你也别怪我狠, 赔钱货就不该投胎来我张家, 下辈子投生成带把儿的, 好好享福去。”

    丁二妹抱着枕头一丢,“咚”的一声, 冷冰冰的声音砸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啪。”叶惜媱冷着脸一拍手,清脆的一声把掌声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丁二妹如梦初醒一般怔愣的站在了原地。

    “丁大妈, 还有什么想的吗?”

    丁二妹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 她绝望的朝着周围看了看, 没有婴儿, 更没有人叫奶奶, 她嘴一瘪浑浊的眼里噙着两泡泪,看着张亚东, 嘴唇颤抖道:“儿子……”

    只一句话,张亚东就坚定地挡在了丁二妹面前。

    “我妈寡居二十年,当初为了拉扯我长大都没有改嫁,这辈子我可以对不起良心但我不能对不起我妈, 东西放下你们滚!”

    张亚东挡在丁二妹跟前,手上摆出了擒拿搏斗的姿势,视线忌惮的看着曾涛手里的摄像机,手臂上聚起了鼓囊囊的肌肉,脸上也露出了严阵以待的阴狠。

    “偷,拐别人家的孩子,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杀人罪,尤其是虐杀,死刑!张亚东,你妈的有恃无恐就是你一步一步用愚孝堆积起来的。”

    叶惜媱站在地上与他对质,虽然没有张亚东的个子高,但在气势上一点都没有输给他。

    “你给我闭嘴!你们一个个生在优渥的家境里,怎么会懂得我妈拉扯我长大的辛苦,她只是一时糊涂,死的是我女儿,我不追究,法律凭什么制裁她!”

    “那我呢?我十月怀胎生的宝宝凭什么被这个刽子手虐待杀害?今天你张亚东但凡杀不死我,我就算爬着跪着,也要把这个老不死的亲手送进监狱里去!!”

    孟佳玉发疯了似的上前,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张亚东脸上,“还有睿,这个老不死欠下的债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张亚东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好奇算那一卦,如果不是叶惜媱,他的家就不会散,一时情绪过激让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攥紧了拳头目露凶光的看着叶惜媱。

    “我了东西留下你们滚!别逼我动手!”

    张亚东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局,他警惕的看着屋子里唯一的男人,正要动手,忽然眼前一黑,被人从当心口一脚,狠狠的砸在了卧室的门上。

    空气里沁过一阵冷香,叶惜媱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心。

    张亚东捂着心口咳嗽,丁二妹看着这一切忽然往墙上撞去,只要她死了,所有事情都会不了了之,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她这一死,她做下的所有的错事都会被舆论原谅。

    只要她死了,她儿子还能堂堂正正做人!

    曾涛把摄像机塞进胡云喜手里,扑过去抱住了寻死的丁二妹,阻止她自杀行为。

    “你死了这条心吧,戕害婴儿,拐卖幼儿,你死了也不会被社会舆论放过,人确实会对死者同情,但是你,不配!”

    叶惜媱冷冷的声音让丁二妹一愣,她自杀的念头消了。

    “我认罪,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我儿子无关。”

    丁二妹心疼的看着捂着心口疼的脸色苍白的儿子,心如死灰的认了错。

    “当时进医院的时候孟佳玉已经生了,是个六斤七两的女儿,我根据下一胎生男丁的法子给她心口扎了八根大号针,捂着她的嘴等扎完她不出气了。孟佳玉大出血,到了医院医生护士都忙着抢救她,正好同产房一个产妇是个未婚先孕的姑娘,没人照顾,生的八斤的大胖子就那么放在产床上,我趁乱把孩子换了,因为孟佳玉生不了了,我不能让老张家绝了后。”

    “可是二婚再娶媳妇儿就难了,我换了孩子之后催着做了登记,然后我就跟那个生了孩子没人管的姑娘她生的是死胎,她哭晕过去了,我就可以帮她把孩子埋了,那姑娘点了头,我就抱起我的亲孙女儿扔在了去陵县的那个大长桥下的河水里。”

    “等医院察觉我先前登记的六斤七两和我孙子出生证明上八斤不一样时,一个孩子已经不见了,为了推卸责任息事宁人,医院里的人并没有告诉那个没人陪同来生孩子的未婚先孕的姑娘真相,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我有了孙子,我儿子有了儿子。”

    丁二妹完,看向孟佳玉满脸恨意,“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个丧门星进我张家大门。”

    “当年你瞒着我给你儿子介绍了一个县城里有房的寡妇,我都知道,我家已经决定退婚了,是我有眼无珠信了张亚东的话,心软了。”

    孟佳玉咬牙切齿的看着张亚东,“这辈子,你到死都还不清你们张家欠那个孩子的债。到底是我当年跟人另有婚约还是你妈想攀高枝,你心里清楚,我孟佳玉这么多年伺候杀了我孩子的凶手,我受这些苦都是我有眼无珠活该,张亚东,我诅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有孩子,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已经拿到了证据,叶惜媱不想在这个多待一分钟,叶惜媱了报警电话,市里的警察局早就接到了通知等着呢,很快警车来到张家村,直接越过了陵县警方将丁二妹和张亚东带上了警车,丁二妹涉嫌杀人罪被捕,张亚东因为故意伤人被抓。

    曾涛和孟佳玉要跟警车去做笔录,孟佳玉从张家出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一个女警扶住了她,半天,她才醒来,跟着警察上警车前,她朝叶惜媱深深地鞠了一躬。

    送走了警车,胡云喜麻溜儿的上了驾驶座,叶惜媱看着身边的人,忍了有又忍,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怎么来了?”

    “张亚东学过搏斗擒拿,我不放心你。”

    修泽声音淡淡的,仿佛前面怒气冲冲的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起不来的人不是他似的。

    叶惜媱顿了下,刚侧过头想去看他,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深邃的目光里,叶惜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转头缩回了视线。

    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什么,她的侧脸染上了一片绯红,两排刷子似的睫毛轻轻地颤动,显得慌乱又无助。

    修泽喉头滚动,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看着她可爱的别扭的样子,短短一声低沉的笑溢出了薄唇,不偏不巧刚好能让叶惜媱听到。

    她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转头狠狠瞪着他,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是在“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修泽弯起唇角眼光里仿佛藏着一抹轻柔的月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纵容又宠溺,不过却是悄悄抚平了叶惜媱的羞涩和心头些许的别扭。

    胡云喜偷偷地支棱起耳朵听着车后座的动静,但实现规规矩矩的看着前面的路,丝毫不敢往后视镜里瞟一眼。

    叶惜媱轻轻咳了一声,试图破后座上她与修泽有些奇怪的氛围,她拿出手机按开了通话记录,找到了郭尚宗的号码,在按下那个拨键的时候她咬着唇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我个电话。”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叶惜媱快速完这句话就撇过脸对着车窗按下了拨键。

    “郭副局,我是叶惜媱。”

    叶惜媱视线透过茶色的玻璃看着高速路上向后飞驰的山峦,指尖轻轻触摸着冰凉的玻璃,那上面隐隐绰绰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似乎和本人一样那么高大挺拔。

    她指尖,正好按在玻璃上那个影子的眼睛的方向,等叶惜媱察觉,她倏地收回手,规规矩矩的偷偷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郭尚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拯救了叶惜媱狂跳的心。

    “惜媱啊,从陵县回来了?”

    郭尚宗语气很和蔼,自从上次一起处理了平安街的事,叶惜媱之后正式加入了特通局,并没有任何职务,但不受任务限制,而且可以一定范围内调动相关部门对她的事进行配合。

    “我回来了,曾涛还没有呢。”

    叶惜媱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腿,侧着身子坐的别扭无比,“我的身世局里可能都知道了,我父母的骨灰还在淮源省晋市晋安县的公安局里放着呢,我需要组织上的帮助,帮我要回我父母的骨灰,让他们入土为安。”

    当初原身叶惜媱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准高材生,学过政治知道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得知大伯和大伯娘两口子侵占了父母死亡抚恤金和田地,她抱着父母的骨灰去警察局里保安讨公道的时候,不仅没有等来一个法,反而等来了警车送着她把她送回阳河村里送到了范建荣跟前,范建荣拿着一编织袋子的现金等在村口,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卖了她。

    而她父母的骨灰,被“妥帖”的安放在警察局里,多么讽刺。

    “惜媱你放心,这件事我亲自陪你去处理,还有老郑一起。”

    在找到平安街那枚功德钱的主人之前,疑似人员的平生事迹以及祖宗八代都被局里调查了个底朝天,包括叶惜媱被煤老板范建荣一百万买了下来,包括那份三年还债的协议,以及她大腿上被扎了一刀进医院的事。

    任何事情都是互相的,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好草,白敬山和郭尚宗一直在等着叶惜媱开口呢,双方虽然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件事,但特通局一方不问并且假装不知道是尊重,叶惜媱主动提及,也是示好和回报。

    当初郭尚宗就暗示过,是有困难可以和局里提,处理孟佳玉的事,并没有动用多少特通局的手段,只是给当地的市警察局了个电话而已。

    但叶惜媱的事,郭尚宗亲自出面,还有郑国璋陪同,对叶惜媱的重视可见一斑。

    “好,那就麻烦郭副局和郑局了。”

    叶惜媱并没有多做客套,只是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人与人的相处是互相的,特通局里的人感念她为平安街的事做的贡献,她自然也会满心感激他们对她的帮助。

    挂了电话,叶惜媱的视线还在玻璃上,但天知道她脑子里早已飞到了别的事情上去了,忽然,从她侧脸伸过来一只指节修长手指白皙的手,轻轻地描摹着玻璃上她的影子,就像几分钟前她的手无意识的划过他的影子一样。

    那指节一下一下一笔一划像是划在她的心上,叶惜媱的脸本来就染着绯红,这时候更是刷的一下染上了激烈的热度,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里了。

    鼻翼间飘进的淡淡的冷香让她思绪回到了昨晚在车上梦到的情景,他站在门口,“惜媱,我来了。”

    “在想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凉的气流擦进耳廓里,像是一滴沁着凉意的雨滴落在她的心湖上,搅乱了本就不慎平静的一池春水,漾开了点点波纹,每一圈波纹上,似乎都带着一股雪后青松的味道。

    “在想……我梦见我在灵堂里和牌位拜堂,你来了,好像迟了……”

    叶惜媱痴痴地看着玻璃上她和他凑得极近的影子,低沉的声音不辨喜怒,断断续续的像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一不心就要熄灭了。

    她的手,指尖轻轻巧巧的,爬上了茶色的玻璃,抚上了玻璃上映着的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水在车窗上,两个影子上流下了几行雨滴低落的痕迹,像极了哭泣过后的泪痕,片刻后,汇成几道溪流,搅乱了一双人影,她和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仿佛融为了一体……

    冰冷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下方那心翼翼的纤指上,微凉的温度让叶惜媱的手一颤,却并没有抽出来。

    “所以这一回,他早早来了。”

    修长的手臂虚虚的拢在叶惜媱的腰身两侧,却并没有触碰到她,只有那只手,在玻璃上一起摁着雨水的印记叠在了一起,修长的手指和她纤细的指尖交叠在一起,映着茶色的玻璃莫名相配。

    “嗯……”

    叶惜媱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低若羽毛拂过湖面,但却清晰的印在了修泽的心里,他缓缓收紧手臂,将身前纤瘦的女孩子渐渐搂进怀里,“这一回,他不会再来迟,也不会再错过了,媱媱再信他一回,嗯?”

    低声的声音似乎暗含着似有若无的诱惑,在叶惜媱耳边勾出一个宠溺的尾音,叶惜媱的耳尖一烫,身子不由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垂下的眸子里水汪汪的好像蕴着荡漾的春水,她咬着红唇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终于绷紧的身体悄悄一松缓缓的靠在了身后那个一直护着她等着她的怀抱里。

    修泽下巴浅浅的抵在她的颈窝里,鼻翼间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缓缓握紧了叶惜媱的右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爱的,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等你想起一切,嫁给我可好?”

    叶惜媱左手搭在了那双扣在她腰上的手上面,不过才轻轻点了下头,羞涩就染上了她的脸颊,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前面开车的胡云喜。

    这是她有记忆的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是她的灵魂轮回千年,唯一爱的一个人。

    从昨天梦到她在灵堂里拜堂的那一幕,叶惜媱自己心里明白,她不能再拿她不是千年前的叶惜媱做借口了,看到他眼里的受伤和难过她心里会痛。

    所以她想,她是喜欢他的。

    修泽低头,在她发丝间落下一个清浅的吻,看着他的姑娘脖颈间羞涩染就的桃花晕,他在她耳边低沉的笑了一声,短促的带着沙哑和愉悦的声音落进叶惜媱的耳朵里,痒痒的让她欠着身子往他怀里缩。

    对于每件新事物的尝试,人们总是带着心翼翼的忐忑,叶惜媱也不例外,所谓爱情,所谓关乎风月的喜欢,她心里对这方面一片空白,但她从来是个直面自己内心的事,那么既然喜欢了,她就坦然接受。

    不管这份喜欢里来自灵魂的习惯有几分,来自这一世的她的个人情感有几分,总之这个人,她会时常想起,会在梦里梦见,会想看见他,见了又会羞涩……

    叶惜媱靠在修泽的怀里,跳的剧烈的心竟然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她轻轻了个哈欠,一阵困意涌了上来。

    “睡吧,到了我叫你。”

    修泽抱着她,将她身体转过来半揽进怀里,这样叶惜媱能睡得舒服一些。

    叶惜媱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强撑着已经开始迷蒙的视线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的朝着修泽笑了一下,就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过去。

    胡云喜听着车后面的动静终于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好看到修泽视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叶惜媱,那种纵容宠溺的视线让她赶紧收回了目光,红着脸认真开车没敢再多看。

    因为距离陵县比较远,等他们到京城里,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叶惜媱被一阵鸣笛声惊了醒来,她猛地从修泽怀里坐起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真实的存在,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梦见什么了?”

    修泽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又擦了擦她额头沁出的汗珠,低声问她。

    “梦见你被锁链缚住,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梦见你满身是血……”

    叶惜媱怔怔的看着她,眼神有些发直,她才想起来,她昨晚梦见的情景里他身上就有血迹。

    修泽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梦里都是反的,我没事。受苦的只有我的媱媱。”

    “真的吗?”

    叶惜媱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直视他的眼睛,“那你身上的香……是怎么来的,我记得我梦里没有这个味道。”

    “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嘛?”

    修泽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把她抱进怀里,修长的指尖一根一根插入她的指缝里,摆成十指相扣的模样,“媱媱,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会放手的,你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