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泽呼吸一滞, 儿子的话激起了他心里的愧疚和痛苦,他垂下眼眸甚至不敢看叶惜媱的脸。

    生怕看到她伤心的模样。

    “羽,不怪你父王, 当初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只是一颗蛋, 就像妈妈忽然胖了一点点, 妈妈没跟你父王, 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你父王还有自己的事情要管, 并不是时时刻刻与妈妈在一起的。”

    叶惜媱温柔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他的脸蛋, “至于妈妈被黄沙淹没,那是妈妈那一世的宿命, 就算你父王贵为神祗,也无能为力, 况且, 他并不是不想, 他也不知道那天会出现那样的事, 肯定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

    “当初生下你那一晚, 妈妈用占卜石算了自己的命, 纵然逆天也逃不过那个命运的,就比如妈妈跟你外祖父灾难要来了, 可是他不信,那些楼兰的子民也不信,你看,这就是宿命, 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一步一步推着你走向命运注定的那个拐点。”

    “就像你是妈妈的孩子,注定在妈妈肚子里出生。”

    叶惜媱看了眼修泽,闷笑,“当然,命运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比如妈妈千年后还能抱着我的羽,是你父王辛辛苦苦寻觅了妈妈一千六百年才换来的结果,所以,我们喜欢他一下好不好?”

    羽有些不好意思,头轻轻埋进妈妈怀里偷偷觑着自己父王。

    “宝宝也是喜欢父王的,仅次于妈妈的那种喜欢。”

    他缩在叶惜媱怀里声念叨,“当初父王为了救我,也受了……”

    本来正在声嘟囔,下意识的反应过来之后胖手一下子捂住了嘴,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叶惜媱。

    叶惜媱心里一痛,强忍住泪水看修泽,“修泽哥哥,你还不告诉我么?”

    那冷香,明明以前没有的。

    “当初羽才破壳而出,我父王就带着人来了,我都来不及抱抱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就交给你了,修泽哥哥,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受了多少伤么?”

    修泽走到她身边,静静地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道:“羽在蛋壳里的时候,他一直是有意识的,只是原本该五个月才破壳而出,但是预感到了危险他时间没到就破了壳,我带回冥都之后他并不是太好。”

    “想要保住性命,就得浸泡在万年寒潭里,万年寒潭只有极北之渊深处有,我如果去了,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可是不去,羽他……他浑身发烫眼见就要陷入昏迷。”

    想起那段日子,纵然贵为地府之主,修泽还是不忍回首。

    怀里抱得孩子命在旦夕,自己的妻子也走到了陌路,哪一头都放不下,哪一头都顾不上。

    “那修泽哥哥,那段时间,你不肯和我亲近,你是受伤了,对不对?重伤?”

    叶惜媱手一抖,眼里差点掉下泪来。

    羽破壳而出她只来得及抱着他亲一口,就把孩子交给了修泽哥哥,当晚,她拿占卜石占卜,得知自己只剩下三个月寿命,可是那几天,修泽哥哥每夜前来都疲惫不堪。

    眉宇间仿佛总有一股抹不去的愁绪,他只是抱着她和衣躺在床上,从来没有再碰过她,当时她黯然神伤,但以为是他太忙。

    如今仔细一想,好多好多的疑点,可是离别的愁绪掩盖了理智,蒙蔽了那些可能发现这一切的瞬间,她还在为楼兰即将消亡的惨剧担忧的时候,她的夫君为了他们的孩子连日奔波甚至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她的孩子,命悬一线甚至可能见不到她第二面……

    仅仅一想另一种可能,叶惜媱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连心尖儿都在颤抖。

    她每次想看一眼羽,修泽哥哥羽睡着了,她也总是就信了……

    “别哭,你看,我们现在一家人不是在一起了么?”

    修泽眼中蕴满温柔,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冥都无机阁里的书卷我翻遍了,有些书卷不知所踪,正好我跟前的十二冥将幽兰,告诉我忘川下十万八千里处有寒潭,通向极北之渊,当时,我甚至来不及辨别真伪,就带着儿子潜入了忘川。”

    人都忘川水是一条弱水河,鹅毛都浮不起来。

    其实并不是,忘川水是阳间的人留下的悔恨的眼泪,贪嗔痴,恨恶妒的情绪交织在水里,那一碗孟婆汤,就是取忘川水熬成的。

    魂魄一进入忘川里,但凡心智不坚定者,就会消除七情六欲以及所有的记忆,变成一缕沉在忘川河底的游魂,不生不死无心无情。

    修泽当年抱着才出生浑身滚烫的儿子进了忘川,一直下潜,路过亡灵游魂无数,听到过绝望的嘶吼,悔恨的哭嚎,他一身冥帝仙袍,被腐蚀的成了片片丝帛。

    终于在第七天,到了忘川下十万八千里处,而羽那时候,虽然有他一滴心头血含在口中吊着命,还有他真气守护着,但还是已经奄奄一息了。

    幸好那里真的有一处寒潭,冰封万里,千年不化,那寒冰都形成了寒冰晶,光可鉴人一触即死。

    “终于,在儿子撑不住的时候,我们赶上了,他进入那万年寒潭之内体温这才恢复了正常,身后的翅膀也终于能动了,安顿好儿子,我才返回。”

    修泽摸了摸儿子肉乎乎的脸蛋,当时气息微弱的一个肉团子,仿佛他动作再慢一分他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你带着儿子潜入了忘川下十万八千里处,所以你受伤了是不是?”

    叶惜媱抓住他的手,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的脸色。

    “父王把一滴心头血,给了我,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后来在水里恢复我才知道……妈妈你别伤心,父王为了宝宝才受伤的。”

    羽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瘪着嘴有些沮丧。

    “不是羽的错,你是父王和妈妈最爱的宝贝,我们为羽做什么,我们都很开心,妈妈只是担心你父王。”

    安慰完了儿子,叶惜媱继续逼问这个什么都不好好都想一个人扛的男人:“那段时间来见我的,不是你本人吧?”

    “是我一缕分神,因为我取了一滴心头血,加之被万年寒冰的寒气所伤,所以分神也不太稳,明明那时候你满心担忧伤感,我都没有顾得上。”

    分神也是带着伤的,他那时候满身都是被寒气所伤的伤口,根本不敢脱衣服让媱媱看见。

    “那羽他,是什么时候从寒潭里出来的?是前几天你身上的冷香变浓的时候,对不对?”

    修泽叹了口气,他的姑娘太聪明,也骗不了她,只得老实交待。

    “那冷香是千年玄松树上的松脂,涂上能治寒气冻裂的伤口。”

    他堂堂幽冥之主,不至于被万年寒气所伤,但一滴心头血得三千年时间来恢复,当时冥袍已碎,身上的真气得护着怀里的团子,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就受了伤。

    又因为后来受的刑罚,伤上加伤,也就一直没好利索。

    叶惜媱轻轻偎进他怀里,在他心口上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雪松味儿冷香还有。

    “妈妈,是宝宝让你和父王受苦了,我现在长大了会变得很厉害,会保护你和父王哒。”

    羽坐在叶惜媱腿上也被修泽拢在怀里,他爬起来从二人脸上一边亲了亲,眨巴着眼睛严肃的保证。

    “好,妈妈以后靠我们羽保护了。”

    叶惜媱摸了摸他的头,枕在修泽胳膊上,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遗憾了,千年轮回受的苦又如何,如今苦尽甘来,曾经所有的一切她都甘之如饴。

    “嗯呐。”羽认真的点头,看向修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认真的承诺:“我还能保护父王。”

    “傻子。”

    修泽摸了一把儿子的头,心里无比的感慨,有屁孩儿要保护他。

    嗐,这感觉还不错。

    “妈妈,我困了。”

    羽揉了揉眼睛,“如果妈妈陪羽睡觉觉的话,给看翅膀哦。”

    他如今看着才三岁大,其实按他的年纪看,一千多年怎么也也得是十岁孩子大。

    只是破壳太早相当于早产儿,在寒潭里温养了一千六百年,前一千五百年都是在昏迷中疗伤,最后一百年才清醒过来开始成长,一百年能长这么大都是速度不慢的了。

    “好吧,妈妈陪羽睡觉觉,然后晚上要去陪你云喜阿姨接他的夫君,妈妈到时候带羽一起。”

    一想起儿子一个人在那地底下的寒潭里待了快两千年,纵然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类弱的婴儿,也心里一揪一揪的难过,只想时时刻刻陪着他,看他快乐的成长,看他蹦蹦跳跳的淘气。

    只是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以后可能是个暖男,比如对云喜,对她,各种体贴软萌。

    叶惜媱对于自己的脑补有些失笑,她抱起羽拍了拍他的屁股,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修泽跟在身后,“我来吧,咱们儿子一天比一天沉,怕你抱着吃力。”

    “别和我抢,时候我都没好好抱过他。”

    叶惜媱娇滴滴的嗔他一眼,眼眸水盈盈的十分好看。

    “好,你抱儿子我抱娘子。”

    他一手揽住她背部一手揽过她腿弯,将叶惜媱抱了起来。

    叶惜媱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把儿子抱紧了,惹得羽乐得不行。

    修泽眼眸温柔如水,在叶惜媱的惊呼与羽欢快的笑声里怀里抱着老婆孩子上了二楼,一直走到卧室里将娘儿俩放在床上,这才松了手。

    这男人果然不是人。

    叶惜媱抚了抚被吓得直跳的心脏,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只是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脸上也好像喝了酒似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

    “哇哦妈妈害羞咯。”

    羽在大床上翻了个滚儿,又滴溜溜的滚到了叶惜媱跟前,胖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腿,肉乎乎的脸上全是笑容。

    “不许笑妈妈。”叶惜媱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屁股,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修泽,“你累坏了吧,我还是很重的。”

    “不重,太瘦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灵魂还是我的媱媱,我们一家三口,就没有人能分开。”

    修泽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娇羞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一缕春风拂过,舒适又熨帖,还有满心欢喜,这是遇上她之前几万年不曾有过的。

    每次去看儿子,总是阴差阳错错过了她每一世最重要的那一天,总是去迟了。

    如今,人真正抱在怀里,他还欠她一个婚礼,他的媱媱想嫁给他,他也想娶她。

    “妈妈,你看宝宝的翅膀好看吗?”

    一眨眼间,羽脱了个光溜溜,他站在叶惜媱跟前,猛地一转身,白嫩嫩的像豆腐一样滑嫩的后背忽然长出了两只翅膀,白色的羽毛上浮现着一层冰蓝色的光。

    “好看,我儿子真漂亮。”叶惜媱疯狂点头,看得眼睛都直了,羽得意不已,嘴唇轻轻地动了下,也不知道念叨的什么,翅膀一瞬间变得有一米大,然后一扇,他就在屋里飞了一圈儿。

    伸出胖手摸了摸水晶吊灯,还停在天花板那里跟叶惜媱招手,“妈妈你看我厉害吗?”

    “厉害,你比你父王还厉害,真棒。”

    叶惜媱嘴上夸奖着,眼神儿却在偷觑某个心眼儿的男人,果然见他抿起了薄唇,见此她爆笑:“以后咱家吊灯就让我们家羽擦了。”

    “哼,妈妈欺负我!”羽嘟着嘴一个俯冲,一下子扑到了叶惜媱怀里,他收着力的,并没有撞疼她,只是滚在她怀里撒娇。

    叶惜媱摸了摸他的翅膀,“羽跟妈妈,羽知不知道为什么有翅膀呀?”

    “那个万年寒潭里,就是我长大的那里,有个老婆婆,她跟我,我是个冰凤凰,荒古至今天地间独此一只的冰凤凰,妈妈,冰凤凰是什么呀,荒古是哪里呀?”

    “荒古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冰凤凰呀,大概就是不怕冷的一只凤凰。”叶惜媱抱着他,“那个老婆婆是谁?”

    “她被锁链锁着,只能话不能动,她一出去天下就要大旱,她还等我长大的时候会知道冰凤凰是什么,还如果我回到昆仑顶,帮她找一样她遗落在那里的东西。”

    叶惜媱和修泽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但对于那个老婆婆,她倒是有个猜测。

    “那我们羽就每天乖乖吃饭,总有一天会长大,不过答应婆婆的事情要记住,不能食言。”

    叶惜媱摸了摸儿子的头,抱着他躺进了被子里,虽然儿子能在万年寒潭里泡千年,但有一种寒冷叫妈妈觉得他冷。

    窗外在飘大雪,屋里虽然温暖如春,但光溜溜的儿子还是搂进被子里比较好。

    叶惜媱轻轻拍着怀里的萌娃,低头一看,不过几分钟时间,他吐了个泡泡就睡着了,嘴巴嘟嘟的,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睡得很安心,她轻柔的碰了下羽的脸蛋,给他盖上被子转过了身面向了修泽。

    随后她在被子里攥着他的大手,轻轻挠了挠,轻声道:“修泽哥哥,那一世我被当时的父母卖给了大户人家配冥婚,你来的时候黑袍一身鲜血,你是怎么受伤的?”

    “有了羽之后你眼神一直围着那个臭子转悠,第一时间看得人都不是我了。”

    修泽认真的看着她,低头吻住她,堵住了她所有的疑问。

    叶惜媱起初还睁着眼睛,满眼都是惊讶,最后……

    沉迷在他唇舌间思绪终于全部被眼前的男人占据了。

    **

    晚上八点,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叶惜媱靠在厨房的推拉门门框上,看着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围着熊围裙在厨房里一边看美食博主的教程一边手忙脚乱的做饭,不由吃吃直笑。

    “修泽哥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

    叶惜媱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吸了一口冷香。

    “我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让你钟情千年,寻找千年,修泽,我爱你,一如当年。”

    叶惜媱着,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受了这一千多年的灵魂完整的影响,还是如今有人宠着爱着变得娇气了。

    修泽手上的动作一停,将砂锅里文火煨着的汤倒进了汤盆里,这才转身,低头亲她,“媱媱,你每次撒娇我都想更爱你,比前一天爱那种。”

    “那就在我有生之年,不离不弃。”

    当初那个三十年寿命换一场毁灭与自由的姑娘,终于拿她的爱和贪心,挽住了她召来的男人。

    “好,有生之年,不离不弃。”

    经过那一场千年蹉跎,修泽不再吝啬于几句情话,想她,爱她,想要她,他不会在压抑也不会再隐瞒。

    叶惜媱羞涩地低头间,脖颈上一枚深粉色的印记赫然映入了修泽的眼,他眼底的满意和愉悦之色一闪而过。

    仿佛和她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她,抱着她,都似乎永远不会腻。

    “妈妈,宝宝饿了,你和父王好了吗?”

    叶惜媱倏地转头,看到儿子穿着拖鞋和熊睡衣站在饭厅门口,一双胖手捂着眼睛,指缝却大大的张开露出了两只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

    叶惜媱倏地一下恨不得蹦出八丈远,一张脸跟红宝石似的,眼睛不敢往羽那里看。

    “修惜羽!”

    修泽咬着牙冷冷的连名带姓的一声喊,让羽拔腿就跑,“妈妈,父王要我,呜呜呜他又要我!”

    叶惜媱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笑容还皮的假装哭泣的儿子,牵过他的手将萌娃搂进怀里在他屁股上拍了拍,“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

    她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儿子,“因为妈妈和你父王很相爱,才有了宝宝,有时候,在家里,宝宝看到妈妈和父王亲亲的时候要悄悄地回房,知道吗?”

    羽摸了摸屁股,妈妈的一点都不疼。

    “好哒,宝宝记住了。”

    他皮完了忽然害起羞来,躲进叶惜媱怀里蹭了蹭,脸蛋红红的。

    “羽刚才父王又羽,那第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

    叶惜媱将孩子抱到餐桌前坐好,他们买的儿童椅已经来了,熊猫似的造型稳稳地停在餐桌跟前,叶惜媱将他放到儿童椅上,还给扣上了腰带。

    虽然他儿子可以跟着胡云喜一路追着她进沙漠,走起路来比她这个当妈的还快,但她总想将他当三岁朋友对待。

    “妈妈,我不会掉下来的。”

    羽无奈的拽了拽腰上的锁扣,三两下就解开了,跳下儿童椅坐到了叶惜媱身边的餐桌椅子上,然后冲叶惜媱软软的一笑。

    “哦,那羽告诉我上次挨揍为了什么?”

    羽扭扭捏捏不肯,在儿童椅上椅子上扭了扭,甚至害羞的趴下了,但就是不话。

    叶惜媱转头看着修泽往桌上端菜,轻笑,“真贤惠。”

    随即把米饭放到他跟前,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结围裙,眼神迷离又执着,像是迷妹在看偶像。

    “我这么贤惠,所以叶姐考虑给我个正式身份吗?”

    叶惜媱眨了眨眼睛,“不是一直在等你娶我么?”

    话是这么,但曾经爽约的人确确实实是她。

    羽悄悄松了一口气,默默地抱着自己的碗吃饭。

    作为一个一千六百岁的朋友,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在爸爸妈妈秀恩爱的时候要会自己拿筷子吃饭,在爸爸妈妈亲亲的时候要自己回房间,不许偷看。

    最后一条尤为重要,关系到屁屁的舒适度!

    “那媱媱就记住自己的话,这一回不许失约。”

    修泽眼里温柔的光像是酿了千年的酒,叶惜媱一对视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她慌乱的低下头吃了一筷子米饭,掩饰的意味儿很明显。

    “这臭子上次挨揍……是因为……”

    修泽一边慢悠悠的着,一边看向羽,那眼神意思很明显,想让我不告状,以后自己睡。

    “妈妈,我是大孩子了,我以后自己睡!”

    羽秒懂,丝毫不敢有不情愿。

    叶惜媱完全没看懂这父子俩什么哑谜,但她隐约猜测这是她家这个气鬼男人拿羽上次挨揍的原因威胁他自己睡觉。

    “羽还,妈妈都没和你怎么相处过,等你再大一岁,妈妈就让你住隔壁,好不好?”

    羽求之不得,看向自己的父王,“父王,是妈妈非要和我睡的,所以我四岁的时候在自己一个人睡可以吗?”

    修泽也知道,姑娘总觉得对儿子有愧疚,所以冷着脸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那羽自己告诉妈妈,上一次挨揍为什么,好不好?”

    叶惜媱放下筷子,给他盛了一碗的汤。

    “因为……我还是颗蛋的时候偷看父王和娘亲亲亲,被父王发现了,他记仇记了一千六百年,前些天他接我回了冥都之后就揍了我一顿,屁屁挨了三巴掌呢。”

    叶惜媱被这个理由闹了个大红脸,决定再也不和修泽在卧室以外的地方接吻了。

    “好了,吃饭吧。”

    姑娘害羞的有头顶冒烟的趋势,修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他儿子虽然看着三岁,但真正智商并不是三岁孩子,只是骤然见到他母亲爱撒娇而已。

    一家人笑笑闹闹的吃完饭,九点半了。

    叶惜媱穿好羽绒服,白色的过膝羽绒服修身款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脚下是一双长筒靴,显得整个人腿长又高挑。

    “围巾戴上。”

    修泽给她把围巾围上,理了理她脸颊边的发丝,这才放手。

    他自己一身黑色长款毛呢大衣,里面衬衫和浅咖色羊毛衫两件套,下身长裤皮鞋,虽然不怕冷,但他还是入乡随俗一副人间男人的扮。

    “妈妈给你穿羽绒服你会不会觉得热?”

    叶惜媱提着一件儿童款的羽绒服,天蓝色背上还有一只愤怒的鸟,某知名品牌冬季新款。

    “不会,虽然宝宝不冷,但冬天不穿羽绒服别人会发现我和别的朋友不一样。”

    这是父王跟他的,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妈妈如今是普通人,他和父王在人间陪着妈妈的话就得跟人间其他的人和朋友一样,否则会被察觉与人不一样的地方。

    叶惜媱一愣,提着羽绒服的手顿在了原处,她从来没想过,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修泽哥哥和羽,在人世间陪她生活,到底迁就了她多少。

    一个需要在万年寒潭里降温的孩子,冬天让他穿羽绒服他得多不舒服啊,他喜欢寒冷,可是世俗必须让他穿暖和。

    “不穿了,咱们穿一件这个风衣,也是一枚帅哥呢。”

    叶惜媱放下羽绒服,拿起一件浅蓝色儿童风衣,给他穿上,“以后宝宝不用迁就妈妈,我的儿子,来陪着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委屈。”

    修泽给羽穿了一双黑色短靴,牵起了他的手,又看向叶惜媱,“没有迁就,因为爱,所以哪里都合适。”

    叶惜媱轻笑,牵起羽另一只手,一家三口出门了。

    到了平安街那个十字路口,胡云喜也到了,她一手握着有楚铮心魂的护心镜,一手握着自己的白玉铃铛,穿着浅粉色的羽绒服站在路边。

    看到这一家三口招了招手。

    “云喜阿姨。”

    羽率先朝她笑,然后跟胡云喜挥了挥胖手。

    下了两天的雪到夜晚才停了,路上厚厚的积雪被车碾过,洁白的模样变得面目全非,悄悄零落在地上化成了水。

    这条路因为别名殡葬一条街,因此晚上基本车少人少。

    这两天下了雪,人影儿更是没一个,车子也能弯路绝不走这里。

    正好,方便他们行事。

    叶惜媱攥住胡云喜冰冷的手,叹了口气,“马上就能团圆了,别紧张。”

    “我怕他忘了我……”

    胡云喜垂下眼睫,想起几个月前他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临了,她倒是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情。

    “不会,那时候他没有心,又被幽兰把关于你的记忆抽取封锁在了心魂里,不认识你也是正常,并不是他不爱你了,云喜你别慌,你看我和修泽哥哥,不也苦尽甘来了么。”

    这一头两个人在声话,那一边,修泽一挥手,千军万马的残影蓦地出现在了这里,金甲银胄,所向披靡。

    胡云喜似有所觉,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了楚铮空洞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眼,她心里一颤,痴痴看着他怔立当场。

    “拿着护心镜过去,按在他铠甲上缺失的那一块,心口的位置上。”

    修泽冷冷的声音断了她的对视,她慌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连心都揪疼了。

    短短的一段距离,她走了一千多年,才走的他跟前,她看着他刚毅的面容,轻轻笑了下,随即颤抖着手,将护心镜按在了他心口铠甲上那一个洞里。

    护心镜按在那里严丝合缝刚刚好。

    楚铮冷肃的面容一怔,眉头痛苦的皱了起来,一瞬间,他空寂的眼里被填满了许多东西,最多的,却是一个粉色的影子。

    青梅竹马两无猜……

    “楚铮哥哥,这是我抓周抓到的铃铛,道士我必然颠沛流离一生难得安稳,我把它给你,你给我安稳,可好?”

    那是十五岁已经跟他定了亲时她羞涩的模样。

    “楚铮哥哥,你为我而死,我心非石,怎肯独活。”

    那是她从城楼上跳下来时决绝的模样……

    “楚铮哥哥,虽然你忘了我,但我一直陪着你,云喜一直在这里。”

    那是她转世之后经过这里恢复了记忆之后泣不成声的模样。

    “楚铮哥哥,一千年了,我还在,你也在这里,你看,我们相守了一千年了……”

    这是第一千年,夜晚她一个人蹲在这里,跟他话的模样。

    “楚铮哥哥,你长大了就娶我,这铃铛是我一周岁抓到的,娘要送给心上人的,我送给你好不好?”

    这是她几个月前,为了唤醒他记忆,哭着跟他话的模样……

    可是,他当初做了什么?

    楚铮心里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竟然对她拔剑列阵,竟然要杀了她……

    那一刻,她心里得多疼啊。

    “楚铮哥哥!你怎么了!”

    胡云喜一慌,猛地往前一步双手扶住了他。

    心魂归位之后他身体虽然是冷的,但终于是凝实的身体不再是一个轻飘飘的影子了。

    “云喜……”

    楚铮抬手,到她脸颊一寸的地方,陡然停住了。

    人鬼殊途,他已经误了她千年,还要在耽误她吗?

    “我记起来了,对不起,云喜,你……”

    没等他完,胡云喜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眼泪汹涌而出:“你想让我忘了你,是不是?”

    她执拗的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从古至今,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愿意为了我胡云喜剖心挖肝,你找,找出来我明儿就嫁!”

    “你想人鬼殊途是不是?”

    “你啊,一千五百年,从你剖心那一刻,我没有和我的楚铮哥哥好好过一句话,哪怕中元节那天你对我喊喊杀,看到你的样子,看到你眨眼,看到你号令万马千军的风姿,哪怕是看到你拔剑指向我,我都是欢喜的。”

    “因为你在我面前剖心而死那一刻,是我这生生世世解不开的心结,除不去的噩梦,只要你能动,能话,无心无情又如何,天荒地老我都等得!”

    胡云喜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觉得我们人鬼殊途是不是?”

    她再次问。

    楚铮心里一紧,看她流泪,看到她眼里的绝望,比剖心那一刻还疼。

    “那我死了,是不是就不是殊途了?”

    胡云喜完,羽绒服的口袋里忽然抽出了一把匕首。

    “我等了你千年,你让我忘了你去嫁给别人,那你千年前,为什么为了我剖心!”

    “你想让我忘了你。”

    胡云喜眼中神情明明灭灭,“好,我还了你的剖心之情,此后,再不相欠!”

    完,她拔刀往自己心口捅去。

    楚铮猛地一把将她搂紧怀里,狠狠闭上了眼睛,一行眼泪蜿蜒而下。

    匕首掉在冰冷的马路上“哐当”一声脆响,别没有人再去注意。

    “云喜……你这是在挖我的心。”

    楚铮咬着牙,脸上带着一股隐忍的扭曲,他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那吻,伴随着千年的血泪,在唇间抵死缠绵。

    胡云喜身子轻轻颤抖着,手安然的放在了他冰冷的铠甲上,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刻,这个男人身边,才是她千年来寻寻觅觅的心安。

    天空中洋洋洒洒的开始下起雪来,过了许久,楚铮放开胡云喜,拇指摩挲着她被吻的红艳艳的嘴唇,眼里是明明灭灭的欲望。

    “到死那一刻,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早娶了你。”

    楚铮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厉。

    “我无法想象,你对着别的男人笑,给他擦汗,给他绣荷包,甚至把你我定情的铃铛送给别人。”

    楚铮觉得自己卑劣,可是这样的心思,千年万年,他都不后悔。

    “可我更无法看着你死,云喜,比起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宁愿,你好好活着,爱上别人。”

    “出征那天,跟你的话是真话,却也是违心之语。”楚铮将人再次按在自己怀里,他眼里卑劣的占有和偏执的爱他不想他的云喜妹妹看到。

    “你眼里,我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对你,我想让你好好的,可我更希望,只希望你的幸福是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是我们的孩子的娘亲,是楚胡氏,是记在楚家族谱上楚铮名字旁边的,和我生同寝死同穴的女人。”

    楚铮咬着牙,这些话仿佛是从心底吼出来的,最终,他温柔的轻声问她:“可是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云喜,你还愿意吗?”

    胡云喜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上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我愿意啊,早在千年前,从城楼上跳下来那一刻,我这一个人,这一颗心,这一缕魂,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她完,含羞带怯的看他,一枚染着血色的白玉铃铛静静的托在白玉般的掌心里。

    楚铮攥住那只手,将人搂进怀里,紧紧地,再也不想放开。

    路边,叶惜媱和修泽牵着羽的手看着不远处的胡云喜和楚铮。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让这些等待千年寻寻觅觅才得以相守的人终于白头偕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誩:  正文写完了,回头看看大纲,其实这个故事叫这个名字不太恰当,但改不了了。

    我认真写了大家随便凑合看吧,就这么大点本事了。

    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许许多多的苦涩,写这一本文到中间,我经历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的失去,我甚至想,能不能看在我写了这么多好人有好报的故事的份上,给我,给我失去的那个人,给一个重来的机会……

    可是老天爷它是残忍的。

    大概是因为生活中缺憾和意难平太多太多,所以我才会想以自己的方式拿文字慢慢填充我心里那些怎么也解不掉的遗憾吧。

    感谢各位陪伴,是假的,但人生是真的,愿我们都被生活温柔以待。

    番外暂定四章,一是直播间里那些时常刷屏的他们的故事合计一章。

    二是叶惜媱和修泽,以及胡云喜和楚铮的婚礼+娱乐圈结尾+一个伏笔。

    三是地府里的叛乱和修泽一个人经历的一些事,

    第四是叶惜媱的九天玄女身份。

    或者哪个不想看大家可以投个票,我就不写了。

    然后重整旗鼓,下一本有缘见,无缘江湖再见。

    总之,感谢你来过,么么哒。

    内个……

    专栏里的预收文,言情的两本可不可求个收藏……

    嗯,不可以也行吧(^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