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受到, 同心锁就在这里,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它。”

    叶惜媱看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分外好看的湖水,轻轻蹙了蹙眉。

    修泽上前, 执起她的手腕儿,将一个白玉镶嵌着一段黑色的镯子戴到了她皓腕上, 叶惜媱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转而视线看向他:“修泽哥哥, 你是……”

    “还记得那首曲子吗?”修泽又把重明琴递给她,“试试。”

    最后,他才拿出凤凰簪, 右手捏住九尾凤簪的簪头部分, 左手手掌轻轻往过一扫, 一瞬间,颜色有些暗沉的簪子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如果原先只是古物,如今, 就是一件华丽的艺术品。

    “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叶惜媱轻笑, 伸手接过去, 一手揽起身后的头发三两下就绾起了一个发髻, 湛蓝的湖边, 清冷的月下, 美人手执青丝绾起长发,还是一丝不留全部绾起那种。

    修泽见此, 眼里闪过一抹笑。

    叶惜媱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他一眼,抱着重明琴坐在了湖边一块大石头上。

    左手执重明琴,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轻按在琴弦上, 她回头,看了看胡云喜,视线挪到自家儿子羽身上,最后才缓缓看过修泽,回神的瞬间曲指一拨。

    “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她指尖拨弄的速度越来越快,三指在琴弦上舞出无数残影,琴声也从曲不成调的铿锵征伐之声变成了轻柔婉转的曲子。

    胡云喜起初心心念念都系在湖里某处的同心锁上,但是渐渐地,被曲子吸引,她眼前浮现出一幅画,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月光下向心爱之人借着曲子传递心中深深地爱意,柔婉的曲调似乎也变得缱绻缠绵。

    月光照着湛蓝色的湖水,一轮冷月好似玉盘投向了湖中。

    平静的湖水在琴声中轻轻泛起一丝涟漪,像是一滴雪清浅的落在了湖面上,几不可察的涟漪越来越大,一圈一圈的蓝色波纹缓缓向远处散去,最后,波纹的中心慢慢的浮起了一把玉锁。

    上好的羊脂玉莹润又白皙,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浮到半空中,众人这才看清楚,莹润的玉锁上有两点殷红,宛若两颗红豆彼此相依。

    紧接着,玉锁循着琴声往叶惜媱的方向飞了过去,但速度并不快,一点一点缩短距离,终于,到了叶惜媱眼前。

    她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指,伸出了手,柔白的掌心向上,那玉锁像是有了灵魂似的稳稳地落在了她掌心里。

    叶惜媱拿起来一看,宛若心型的玉锁里沁着两粒红豆大的红色,其中一粒她知道,是她的血,另一粒……

    她倏地回头,“修泽哥哥?”

    “是,同心锁,你和我的血都有才算同心。”

    修泽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仿佛要把她融化在自己深沉的目光里。

    叶惜媱心里欢喜又感动,成了一名玄学师之后,她知道一滴精血有多重要,她修泽哥哥是地府的鬼帝,体内精血也不过三滴,如今,倒是一滴在这里了。

    叶惜媱紧紧攥住手中的玉锁,看着颜色变浅的湖面,蹲下身将指尖在琴弦上狠狠一勒,一滴血珠掉进了湖面上,浅蓝色的湖水犹如沸腾了一般,冒起了泡儿。

    紧接着,水泡儿变成了翻滚的浪潮,随后急速开始退去,仿佛一瞬间开始蒸腾下渗。

    不过眨眼之间,偌大的一片湖水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巴掌大的水坑。

    一枚明黄色的护心镜,静静地浸在那巴掌大的水洼里。

    “楚铮哥哥——”

    胡云喜喜极而泣,声音都带着轻轻地颤抖。

    “傻姑娘,快去呀。”

    叶惜媱直起身子回头,笑着看向胡云喜。

    胡云喜放开了羽的手脚下一个踉跄,朝着那枚护心镜拼了命的跑去,那不顾一切的姿态,就像千年前义无反顾跳下城楼随她的楚铮哥哥而去的模样。

    走到那护心镜跟前,她双膝跪在了水洼边上,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了那看着光洁如新的护心镜,那是她的楚铮哥哥铠甲上的。

    她送他出征前,轻轻用手擦拭过的。

    “云喜,回来吧,这里即将被黄沙掩埋了。”

    叶惜媱懂她这种感觉,极致的欣喜和心酸。

    “好……”

    胡云喜紧紧攥住护心镜,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起身快步走向了叶惜媱,叶惜媱伸出一只手将她刚拉上这一片湖泊干涸后留下的洼地,翻滚的黄沙就覆盖住了这个地方。

    与别处别无二致的起伏的沙丘,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过一个湖泊。

    “等拍完这部戏,我们就回去,然后我们去救你的楚铮哥哥,别哭了云喜。”

    叶惜媱柔声哄她,轻轻给她拭去眼泪。

    “嗯。”

    胡云喜点了点头,终于止住了哭声。

    羽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云喜阿姨不哭昂,乖。”

    被萌娃跟哄孩子似的哄了一下,胡云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揉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蛋儿。

    “云喜阿姨不哭了,走吧,我们回去。”

    羽把手一左一右递给了妈妈和云喜阿姨,两个美女互相对视一眼,笑着握在了手心里,胡云喜向后看了眼大人冷冷的脸,心里吐了下舌头却没放开那个胖手。

    两大一走在前面,修泽慢慢的在后面跟着,月光下,一串长长的脚印留在了身后。

    叶惜媱回头,看了一眼故国的方向,却并没有多少留恋,只一眼,就转过了头,手中牵着的儿子,身后跟着的夫君,才是她真正有意义人生。

    走出沙漠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亮了。

    回到帐篷里,叶惜媱送走了胡云喜,看着修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两人各自都有帐篷,但现在,看了眼在她怀里睡熟的团子,心里不想让他走。

    他们一家三口,一千六百年才终得团聚。

    修泽假装没察觉他的姑娘的心思,看着这娘儿俩躺好,给她盖好被子,作势就要离开。

    手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修泽哥哥,别走了吧?”

    叶惜媱红着脸不敢看他,但手却死死的抓着人家不放。

    修泽一声轻笑,翻身上了床,躺在她身后缓缓抱住了怀里的人。

    “睡吧,还能歇四个时。”

    轻轻吻了吻她的后颈,修泽搂着人闭上了眼睛。

    叶惜媱怀里抱着儿子,身后是搂着她的夫君,睡熟的时候唇畔还噙着一抹笑。

    沙漠里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剧组的戏份历时三个月零两天,终于拍完了。

    从来时的单衣薄衫到返程时的羽绒服,这个剧组发生了太多的事。

    比如,女一号和投资商有一个三岁大的儿子。

    再比如,投资商不想妻子和别人拍情侣戏并亲自上阵贡献了荧幕首秀。

    再再比如,投资商的儿子也演了女主在剧中的儿子。

    众人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所以,这部戏其实是这一家三口斥巨资在撒狗粮秀恩爱吧?

    回到京城里,后期制作就和叶惜媱以及修泽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走出机场,外面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入冬之后闲暇下来的人们欢庆元旦留下的痕迹。

    “我们今晚就去平安街,现在,先回家做饭,饿死了。”

    叶惜媱看了眼胡云喜,是在对她解释。

    “叶姐姐,我不着急,咱们先回家吧。”

    胡云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羽头上戴着的兔子毛线帽儿。

    一路回到滨海雅苑别墅里,修泽牵着踩雪踩了一路的儿子堂而皇之的进了家门。

    叶惜媱回头看到这一幕轻笑,“今年我们都能过个团圆年了。”

    今天起了大早赶飞机,都没怎么睡好,修泽电话让御膳馆的人送了一桌子吃的,几人洗澡之后刚下来到一楼,御膳馆的送餐员已经到了。

    三大一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胡云喜回了家一趟,毕竟出了趟远门,得回家报个平安。

    胡云喜走后,叶惜媱独自面对修泽的时候脸止不住的红了。

    明明心里很开心,但就是不敢看他。

    “妈妈,你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会忘了宝宝呀?”

    没等她心里情绪继续发酵,她生的肉团儿一把抱住她的腿,软萌萌的撒娇让她心里的害羞以及不可描述的情绪全部散了个一干二净,只想抱着儿子好好补偿他缺失的母爱。

    叶惜媱将他抱进怀里,慢慢跟他讲述一千年的事情。

    “一千六百年前,妈妈是楼兰国的公主……”

    叶惜媱虽然是汉人的名字,但她却是楼兰国的公主,母亲是汉朝送去楼兰和亲的公主,因为不是皇室宗女而是大臣家不受宠的庶女,顶了公主的名头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沙漠里。

    因为怀念故国,又生出的孩儿是不受重视的女儿,所以给她取了汉人的名字惜媱,也随了她母亲的姓氏叶。

    只是生来平平无奇的女婴,满月宴那天常年不下雪的楼兰国忽然冰封千里,整个国家都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如此一来,楼兰王认为这是吉兆。

    才开始重视这对被他遗忘在深宫里的母女。

    六月那年,叶惜媱的生辰宴会上,她语出惊人,遥远的中原要派来一万铁骑来到楼兰,十天之后,汉朝的一万兵马借道楼兰。

    这一次预言成功,让她的整个人生走向了另一个通往深渊的方向。

    楼兰王斥巨资建了一座祭司殿,外面有重兵把守,将六岁的叶惜媱安置在了这座豪华又冰冷的宫殿里,除了每年的宫廷宴会,她无诏不得出祭司殿的门,甚至连她的母亲叶王后,都不能见。

    八岁那年,楼兰王拿来一块石头,是楼兰子民在天上脚下发现的,正好是八年前叶惜媱满月宴那一天一夜大雪之后发现的。

    因为这块石头会吸人血,散发着不祥的力量,所以那老农这石头要献给他们楼兰最伟大的祭司,用以占卜吉凶。

    从此,楼兰王要预测什么事,都会割伤叶惜媱的胳膊,将血滴在石头上,让她捧在手里询问神祗是吉是凶。

    因为女儿成了楼兰圣女祭司,叶王后成了楼兰后宫里过得最舒心奢华的女人,她醉心于这样的享受,便假装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受到了怎样的对待才换来这一切的。

    叶惜媱就这样过着半囚禁的生活长到了十六岁,她身边的护法对她表达了爱慕之情,她尚且没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那个年轻的男人就被楼兰王派人拖下去五马分尸丢在山谷里喂了狼。

    并告诉她,楼兰的圣女祭司一生都要献给神灵,不准婚嫁不准动情,甚至连喜怒哀乐的情绪,都要比正常人淡薄。

    那是叶惜媱第一次,真正生出反抗的情绪。

    她问楼兰王,她到底是他的女儿,还是他实现政治抱负的工具。

    结果,是变本加厉的控制。

    她身边的护法,男的被阉割,女的被刺面,就连看守她的祭司殿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不能人道的男人。

    她想方设法让从陪她长大的侍女给她的母亲叶王妃送了信,叶王妃却提出了让她嫁去汉朝的想法,她的侍女因为这一封信被嫁给了一个高官做妾。

    而她,也被囚禁的更加严格,甚至她的母妃叶王后,也被楼兰王彻底的冷落了,甚至以此相逼逼她乖乖的听话。

    可是叶惜媱的性子是越逼她她越反抗,既然楼兰王想囚禁她一辈子,那么索性她直接釜底抽薪毁了自己能占卜的可能性。

    圣女嫁人为妻,就会失去占卜的天赋。

    所以,她命人偷了占卜石,以三十年寿命为引,召唤一个不论人神鬼,妖魔仙的夫君,这是她唯一能见到别的生人的方式。

    “最终,我召来了你的父亲。”

    叶惜媱摸了摸儿子的头,含笑看了修泽一眼。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不论召来的是什么,她都认,她只是以自杀式的方式要一场短暂的毁灭与自由,可是却没想到来的人是地狱的王。

    她仅有四年好活了,召来的人寿数悠长那更好,在她死后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忘记她,没有牵绊与纠缠,只是一场历时四年的游戏。

    可是,没想到她最终生了贪婪的心思。

    在他越过重兵把守的禁制带她出去玩,让她见识过沙漠的浩瀚,雪山的壮丽,以及天地的宽广……

    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悦,什么是情动……

    最后,她不可避免的,不甘心那短短的四年,想要和他在一起,更长久,贪恋那长久的快乐。

    可是她只有那么短的寿命,所以最后,她拒绝了嫁给他,她想让她的修泽哥哥好好活着,忘了她,毕竟她生命那么短,他生命却又那么长。

    因为爱他,所以想让他一直好好地,高高在上宛若神祗。

    可是在第三年,她有了他的孩子,当时早已没有占卜能力的她成了王室的弃子,她还是在祭司殿里。只是没了重兵把守,也没有王室子女最高的待遇。

    甚至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当时修泽哥哥带她走,可她的母妃还在楼兰王宫里,她怎么能跟他走?

    她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她跟他走,难道要看着他违反规则为她延长寿命吗?那是在害他,所以她拒绝了。

    怀胎十月,她穿着宽大的衣裳根本看不出来,甚至连修泽哥哥,到最后才知道她怀了宝宝,分娩那一天,沙漠好似着火了一般,温度滚烫,她看着生的那个冰蓝色的两个巴掌大的蛋,担忧又诧异,欣喜又激动,但从来没有过嫌弃。

    可惜她的父王楼兰王来了,她与人私通生下孽种,天降高温是不祥之兆。

    但是却找遍了整个祭司殿也没有找到她生的孩子,因为那个冰蓝色的蛋被所有人都忽视了。

    一直过了两个月,孩子破壳而出那一晚,夕阳的余晖久久不散,群鸟在天边盘旋良久,她只见了孩子一眼,楼兰王派人监视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不得已,只得让修泽哥哥带孩子走。

    当晚,她恢复了占卜能力,算了她那一生最后一卦。

    算到了三个月后将会河流倒灌黄沙掩埋城池,如果不搬出这片楼兰子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那么所有人都会被黄沙掩埋。

    可是没人信她,因为在楼兰所有人眼里,她这个圣女不贞不洁,被神明所厌弃。

    那一天,也是她的死期。

    她早就知道,那一天她会死,但到底不甘心,没有为她的修泽哥哥穿一回嫁衣,所以那一天,她穿着嫁衣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等他来,做个诀别。

    可是最终,黄沙涌上了头顶,她还是没有等到他来……

    “妈妈,你受苦了,宝宝亲亲你,别哭哦,乖!”

    羽双手抱住叶惜媱的脖子,粉嘟嘟的嘴唇一点一点鸡啄米似的亲着叶惜媱的脸,而他自己,也是满脸的眼泪花儿。

    虽然妈妈的话他还有好多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妈妈很伤心。

    “宝宝不哭,你看妈妈现在有你,也有你爸爸,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妈妈抱着我的羽就觉得满心幸福的快要溢出来了。”

    叶惜媱抱着儿子,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亲了亲他的脸蛋,真的觉得以前的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父王,妈妈生我受了那么多苦,你在哪里?你都没有保护好妈妈,我不喜欢你啦!”

    羽忽然转头,手还搂着叶惜媱的脖子,但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修泽,脸绷的紧紧地,很严肃。

    作者有话要:  明晚更新最后一章。

    地府里的叛乱,以及叶惜媱关于九天玄女的身份放在番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