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不要随便激怒一个疯子 > 正文 第76章 第 76 章
    树走后一个多星期,夏黎桐一直没有联系上他,发微信石沉大海,打电话直接被告知对方已关。她不禁有些担忧,但是树在临走前又交代过她不用去找他,他想独自一人外出散心,她也不好去打扰他。

    再等等吧,再等半个月,要是还联系不上,她一定要去找人。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九月一号,灾难片开学正式上线。

    这还是夏黎桐第一次去送淘淘开学。为了能在众多的家长中脱颖而出,她清晨六点就起了床,洗漱完就开始化妆。

    孟西岭平时是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晨跑遛狗,一个时后回家,然后冲澡、换衣、去喊淘淘起床。今天淘淘开学,为防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耍赖不起床导致迟到,他特意把时间提前了十分钟。然而就在他换好衣服准备去喊家伙起床的时候,忽然响了,来电显示令他有些意外:梁拓

    现在的时间才刚过早上七点,这么早打电话,一定是有急事。

    不知为何,孟西岭顿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迟疑了几瞬,才接通电话,主动询问:“出什么事了?”

    梁拓并没有立即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句:“你媳妇儿在旁边么?在的话离她远点。”

    孟西岭愣了一下——和桐桐有关?

    他瞬间心乱如麻,回答问题时都有些口吃了:“没、没,怎怎么了?”他和夏黎桐至今为止还是分房睡。一人占据走廊两侧的一个房间,淘淘的儿童房刚好夹在了中间。

    梁拓沉默片刻,然后才开了口。伴随着他的话语,孟西岭的神色也越发僵硬,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了一般,目光凝固呆滞、双唇微张、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安静的卧室里。

    梁拓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孟西岭却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不知所措、神思恍惚,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噩耗告知夏黎桐。

    更何况,连他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桐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呢?

    他在死亡的冲击中呆滞了许久,就到房门被用力敲响,才悚然回神。

    “开门!”夏黎桐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蛮横不讲理,显然是为了保持礼貌才会选择敲门而不是直接破门而入,但礼貌的行为又不是很多,还鬼畜上了,“别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孟西岭顿时倍感足无措,却不得不拼尽全力地保持镇定,好好地整顿了一番表情和心绪之后,才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神情自若地看着门外人,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怎么了?”

    夏黎桐眉毛一拧,一脸不悦地盯着他:“怎么啦?你也好意思问怎么啦?都七点二十了,你还不去喊你儿子起床嘛?”

    “去!现在就去!”孟西岭立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并迅速关上了房门,就好像刚才那通噩耗可以被锁在房间里面一样,只要不开门,它就不会跑出来,就可以永远对她保密。

    孟西岭急匆匆地朝着儿童房走了过去,夏黎桐却更不高兴了:哼,我精心打扮了一个多时,你这个老男人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为了成为幼儿园门口最光彩夺目、最艳压群芳的妈妈,她特意穿上了一条浅紫色的亮片款修身鱼尾裙,还将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脑后盘起了一个复古式宫廷款发髻,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并化了一个超高级的自然妆,全脸无妆感,却愈发地凸显出了她五官的清冷与精致。

    今天,她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她、一个顶级美女、绝对不能给儿子丢人!

    孟西岭一推开儿童房的房门,就看到了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淘淘。

    “孟徐行,起床!”孟西岭一边不容置疑地喊出了家伙的大名,一边快速朝着窗户走了过去,毫不留情地将两片窗帘全部拉开了。

    整间卧室瞬间充满了明亮的阳光。

    然而家伙却不为所动,睡得比猪仔还死。

    看样子,不费点功夫,绝对把这个家伙从床上喊起来。

    孟西岭走到了床边,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身体,语气就依旧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孟徐行,起床上学。”

    夏黎桐一走进孩子的房间,就听到了她儿子的大名,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全世界的父母都一样,找事之前都是先喊大名,从灵魂上震慑幼崽。

    然而,孟徐行的心理素质可比她想象中要好多,醒了也不起,即便被连名带姓地呼喊了,也仅仅是把脸换个方向,背对他爸继续睡,丝毫没有上学的积极性。

    孟西岭无奈,只好使用杀锏:“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起,我一个学期不给你买玩具,三、二”

    “二”的话音才刚落,家伙就咕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坐着,一脸呆滞地望着他爸

    孟西岭直接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一边快速朝着卫生间走一边:“洗漱,换衣服,今天要去上幼儿园。”

    淘淘尝试和他爸谈判:“不上可以么?”

    孟西岭:“不可以!”

    淘淘叹了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孟西岭:“”

    夏黎桐则是直接被逗笑了:年纪,还知道什么是“遗憾”。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后,淘淘才注意到妈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惊喜又激动地大喊:“哇!妈妈今天好漂亮呀!我妈妈真的好漂亮呀!我们班朋友肯定该羡慕我啦!”

    这一串彩虹屁,可算是吹到了夏黎桐的心窝里,吹得她满心都是荡漾——

    哎,还是男人好啊,男人可以发现她的美,比老男人强出了一百倍!

    由于起床时间过于晚点,为避免孩子第一天开学就迟到,他们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发了。

    孟西岭开车。夏黎桐陪着淘淘坐在后排。车辆平稳地驶上马路之后,夏黎桐从包里拿出来了一瓶儿童牛奶,用吸管扎开后递到了孩子面前:“拿着,妈妈再给你开一包饼干。”

    淘淘却没接,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伤感:“我现在不想喝,我有些难过。”

    夏黎桐哭笑不得,但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为什么难过?要开学了嘛?”

    淘淘点头,闷闷不乐地:“我舍不得你和爸爸。”

    夏黎桐安慰儿子:“可是在幼儿园有很多很多朋友会和你一起玩呀,今天还是开学第一天呢,你要是在幼儿园里面表现得好,爸爸妈妈今天晚上就带你去吃麦当劳。”

    淘淘超级爱吃麦当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嘛!”

    夏黎桐点头:“真的。就去你们幼儿园附近的那一家。爸爸以前是不是经常带你去?”

    淘淘点头啊点头:“是的!还有气球叔叔也经常会去那家麦当劳的门口发气球。”然而在完这句话之后,淘淘却又忽然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可是我很久都没有见到气球叔叔了,我都想他啦。”

    夏黎桐的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她也好久没有见到树了。

    真希望树可以快点回来。

    “气球叔叔一定会回来的。”夏黎桐像是在对孩子,又像是对自己,“他一定不会走太远,马上就会回来了。”

    棠的尸骨还在东辅,棠还没有得到公道,树怎么舍得走远呢?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孟西岭却茫然地握紧了方向盘,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车道,满心都是心疼与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传递噩耗。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幼儿园门口热闹的堪比杀猪场,幼崽们的嚎啕大哭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淘淘原本没哭,来的这一路上也都没掉眼泪,但幼儿园门口的气氛实在是太到位了,不哭两下似乎有些不合群,于是,他也开始跟着哭,边哭还边抱他爸的腿边嚎啕“我不想上幼儿园”,大有“宁死不入园”的找打劲头。

    夏黎桐和孟西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让幼儿园老师把他带走。

    一回到车上,夏黎桐就脱掉了高跟鞋,累瘫了似的绵软无力地靠着副驾驶座椅的后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就不起那么早了。化妆根本没人看,全都在对付幼崽。”

    为了搭配身上的这条裙子,她还穿了一双细跟高跟鞋,脚脖子都要被累断了。

    孟西岭却没有话,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开车。

    夏黎桐瞧了他一眼,提醒了句:“没系安全带。”

    孟西岭愣了一下,然后才系上了安全带。

    夏黎桐微微蹙眉,感觉老男人今天有些奇怪,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啦?”她奇怪地问了一句,“有心事?”

    “我”孟西岭满心彷徨,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又却不得不开口。

    这件事情,他不能隐瞒她,也隐瞒不了太久。

    最终,他回答:“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黎桐:“去哪里?”

    孟西岭抿了抿唇,忐忑又不安地回答:“去、见”

    他本想:去见树。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树”两个字出口。如鲠在喉。事到临头,又把话改成了:“去送别一个朋友。”

    夏黎桐一愣,难以置信:“你不会是要带我去参加葬礼吧?”她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那你怎么不早呢?我穿这身儿去殡仪馆会被打的吧?”

    孟西岭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不去殡仪馆。”

    夏黎桐奇怪:“那是去哪里?”

    孟西岭没再回答问题,因为没有开口的勇气。

    夏黎桐无语极了:搞什么呀,还神神秘秘的。

    她也懒得再问了,抱着胳膊生闷气。

    二十分钟后,孟西岭将车停在了一处威严庄重的单位门前。

    夏黎桐呆愣愣地望着伫立在大门正中央的那堵红色的墙体,上面悬挂着几个金色的大字:东辅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为什么要来公安局呢?

    为什么是刑侦支队呢?

    来这里送别朋友?

    夏黎桐忽然明白了什么,逐渐停滞了呼吸,无助与恐惧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心扉

    她怔愣了许久,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笑话一样,望着孟西岭,:“你开什么玩笑呀,来公安局送朋友?”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大惊失色地,“不会是梁拓出事了吧?”

    她的神色中充斥着担忧和惊讶,好像是真的很担心梁拓,但她的眼眶却是红的,眼神微微有些呆滞,凝着碎碎的泪光,仿若一件破碎了的瓷器。

    孟西岭心疼至极,也担忧至极。

    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她的左,艰难开口:“今天早上,梁拓、梁拓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们找到了树。树的紧急联系人是、是你,你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你需要来这里、确认他的身份。”

    夏黎桐呆如木鸡地盯着孟西岭,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久到视线早已模糊,脸颊上挂满了泪痕,才开口,嗓音止不住地发颤:“我为什么要来确认他的身份?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能自己给自己确定身份么?”

    孟西岭不想告知她真相,不想亲把她推进深渊,但是,她是树生前唯一信任的人,是他唯一一个紧急联系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她了。

    孟西岭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逼迫着自己把残忍的现实出口:“树、树死了。”

    夏黎桐浑身一僵,如遭雷击,双眼发怔,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根本无法思考,甚至开始听不懂他的话了什么叫树死了?死了和树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树为什么会死呢?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树不会死的,他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上天也不可能那么残忍吧,棠已经不在了,还要带走树么?那她自己该怎么办呀?那个无法独立行走的、处处遭人嫌的瘸子,失去了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她该怎么办呀?

    “我、我不认识树。”夏黎桐不想哭泣,不想承认事实,却不能自控,泪如雨下,呜咽不止,“我、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她突然就崩溃了,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撕心裂肺地冲着孟西岭大喊大叫,“树不会死!树不可能死!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她的情绪在崩塌,理智在失控,疯癫的仿若一股暴躁的洪流。

    她怒不可遏,满心痛恨。

    恨极了这个世界,恨极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恨极了孟西岭。

    都是因为孟西岭、

    都是因为孟西岭!

    她从未像是此刻一般觉得孟西岭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弥漫着着眼泪的双眸中充斥着滔天的怒意和痛恨:“孟西岭,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恶毒呢?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要树死了?树得罪过你么?我得罪过你么?你为什么要诅咒他?为什么要刺激我?为了看我崩溃,为了满足你活菩萨的虚荣心吗?你怎么不去死呢?”

    夏黎桐双目赤红,歇斯底里,满色青白,额角与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她彻底崩溃了。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开始窒息,身体开始抽搐、颤抖。

    她想见到树,活生生的、好端端的树

    “桐桐!桐桐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孟西岭用双捧住了她的脸颊,心疼又严肃地对她,“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你很难接受事实,但是你现在必须振作起来,你不能倒下,树就只有你了,他只有你了。如果你不去管他,他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哪里,你要带他回家。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朋友。无论是留给学校的信息,还是通讯录,他只把你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他只愿意跟你回家。”

    夏黎桐泪眼模糊地看着孟西岭,绝望到了极点,也无助到了极点。

    她再一次地坠入了深渊,深陷于泥潭,却再也没有了陪伴。

    棠走了,树也走了,只留下她自己了。

    他们两个都走了。

    没人能救的了她。

    她想棠、想树、想回到孤儿院,哪怕是当一辈子的被人欺负的瘸子呢,但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们都没有会了

    突然间,夏黎桐痛苦地放声大哭了出来。

    孟西岭心如刀割般疼。他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她纤细瘦弱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

    她的灵魂上布满了裂痕,他很害怕她会在自己怀中分崩离析,担心她会消失不见。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夏黎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孟西岭来到了法医中心。她连鞋都没有穿,她甚至不知道梁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很恍惚,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解剖室里面的光线很白,白到发冷。

    最中央的那张解剖台上,盖着一块儿白布,白布下面罩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夏黎桐的脸色青白,双脚发软,浑身无力,一路都是由孟西岭搀扶着走的。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那位女法医掀开白布的那一刻,她还是崩溃了。

    是树。

    真的是树。

    树真的死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好端端的呢,现在却变成了一句冰冷的尸体。

    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上还留有致命的伤口、解剖的刀痕和黑色的针线缝合线条之后。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双唇发青他再也不能睁开眼了,他再也不能和她话了,他永远的离开了。

    突然间,夏黎桐的心头猛然爆发出了一股滔天怒火:不是去散心了么?不是去远行了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留我自己?为什么要替我做主?你到死都这么清高么?

    她猛然抬起朝着树的苍白脸颊上用力地抽了一巴掌,愤怒又悲痛地冲着他的尸体吼道:“起来!你给我起来!”

    然而树却不听她的话。

    他再也无法回应她。

    他和棠一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们都走了,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又忽然回想到了妈妈将她带离孤儿院的那天,棠和树紧紧地将脑袋贴在孤儿院的大门上,眼巴巴地望着坐上汽车离开的她,不舍、又羡慕。

    是不是因为当初是她先离开了他们,所以他们现在才会离开自己呀?

    她不想让他们离开巨大的悲伤如洪流般不断冲击着夏黎桐的内心,她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现实,几度哭到浑身抽搐、晕厥。

    梁拓一直没有走进解剖室,独自一人守在门口等待。夏黎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从解剖室内传出,让他的心中挺不是滋味。

    祁俊树的尸体是在东辅河畔的下流区域被发现的。

    一定还是和那条河有关。

    然而那次他和顾祈舟一同去上游的废弃工业园区查看过一遍,每座工厂都仔细地搜索过,却一无所获。或许是因为凶藏的深,他和顾祈舟的能力有限,没找到;也或许是因为凶的老窝不在那里。但如过那片区域没问题的话,李警官为什么要在笔记中将它圈出来呢?

    突然间,解剖室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却只有法医和孟西岭。

    梁拓问孟西岭:“她怎么没出来?”

    孟西岭:“她想单独和树待一会儿,和他告别。”

    梁拓有些忧虑:“她自己行么?不会做傻事吧?解剖室里面工具可真不少。”

    “不会。”孟西岭很笃定地,“她是一个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梁拓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

    “确定。”孟西岭很了解夏黎桐,不然他也不会让她自己单独留下,“她不会让树死得不明不白,在没有给她的朋友们讨回公道之前,她一定不会做傻事。”

    梁拓不再质疑,无声地叹了口气。

    孟西岭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了一句:“他、走得痛苦么?”

    梁拓抿住了双唇,不置可否。女法医双插兜,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孟西岭没再追问,不敢继续问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问得太清楚,答案太锋利,会伤人。

    这时,梁拓的忽然响了,他立即接通了电话,听完同事的汇报之后,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傅庭旭自首了?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离开了法医中心。

    虽然痛苦,虽然不舍,但夏黎桐还是很认真地跟树道了别,并让他帮忙,替她向棠带去问候与思念。她还请求他们在海棠树下等等她,她一定会去找他们的。他们三个一定会再度重逢。

    最后,她亲为他盖上了那一块送行的白布。

    从解剖室内走出来的那一刻,夏黎桐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内仅存的一丝力量在瞬间彻底用尽。若不是孟西岭及时将她揽入了怀中,她一定会跌倒在地。

    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但是痛苦却无穷无尽。

    缓了许久,她才重新积攒起来了一些力气:“走吧,我要带他回家。”

    对孟西岭这话时,她的嗓音已经极度嘶哑,双唇苍白,干涩到起皮。

    亲属认领尸体需要去行政楼办理续。那位女法医拿上了资料,带着他们离开了法医中心,前往行政楼。

    一行三人即将行至行政楼时,一辆押送犯人的警车突然从外面开了进来,停在了行政楼前。车门打开,先下来了一位身穿执勤服的警察,然后是被押送来支队审讯的罪犯。

    那是一位身形挺拔的男性罪犯,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西服裤,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领口前最后一颗,还打着一条精致典雅的黑色的领带,别着一枚金色的领带夹。脚上踩着的那双黑色皮鞋也是一尘不染,黑色发亮。

    从车上下来后,他的身姿相当笔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丝毫不像是个被扣押而来的嫌疑犯,倒像是个高傲的、自豪的被请来指导工作的尊贵教授。

    然而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的身姿和双上带着的那对铐,而是他满头的银发和异于常人的苍白的肤色。

    对视的那一刻,夏黎桐浑身一僵是傅庭旭!是他杀了树!一定是他杀了树!

    她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意充斥着四肢百骸,竭力克制着,才没朝他冲过去。

    傅庭旭却朝着夏黎桐笑了一下,目光狡黠,充斥着挑衅:“就是我杀的!生剖!我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的时候还在跳呢!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而得意。

    夏黎桐呼吸急促,浑身发颤,如同一头被刺激到的野兽一般,崩溃着、嘶吼着、双目赤红地朝着他冲了过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梁拓直接从车上跳了出来,冲着押送傅庭旭的两位警察大吼:“把他押走!”同时迅速去阻拦歇斯底里的夏黎桐,单将她横腰拦截,却没想到疯狂状态下的她竟然爆发出了一股蛮劲儿,差点儿挣脱了他。好在孟西岭来得及时,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合力才将夏黎桐控制了下来。

    夏黎桐的整颗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傅庭旭刚才的那句话,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和心理,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失控的疯子,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杀了傅庭旭,亲杀了他!

    她不断地挣扎着,嘶吼着,歇斯底里着,却无法挣脱梁拓和孟西岭。

    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傅庭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行政楼。

    他赢了他杀光了她的挚友,杀了棠,杀了树,她却不能亲杀了他。

    夏黎桐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瘫软,直接晕了过去。

    孟西岭立即将夏黎桐送去了医院。但是在醒来之后,夏黎桐的情绪并没有好转。由于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她完全处于一种崩溃的状态中,一直在疯癫地嘶吼着,嚎啕着,甚至痛哭流涕着哀求着孟西岭杀了她。

    她真的很痛苦,痛苦到了极致,灵魂千疮百孔。除了死亡之外,似乎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她得到解脱。

    孟西岭用双摁住了她的肩头,控制着她的身体,以免她伤害自己,同时不断地安抚她,然而却于事无补。直至医生赶来,给夏黎桐上了一剂镇定,她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孟西岭一直守在夏黎桐的病床边,心疼至极,却又万般无力。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她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到了下午三点多,夏黎桐又醒来了一次,这次虽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却依旧不能令孟西岭放心,因为她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极端:异常安静。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仿若失去了灵魂,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无论孟西岭对她什么她都不从理会。

    孟西岭真的很担心她的心理状况。树的死本就给她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傅庭旭又故意刺激了她现在就连他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做出傻事了。所以,孟西岭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直至幼儿园的老师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才想起来要去接孩子。

    幼儿园五点放学,现在已经五点半了,淘淘肯定急坏了。

    孟西岭本打算让家里的阿姨去接孩子,然而就在他准备给阿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苗绘结婚那天发生的事,外加树刚刚被害,傅庭旭就自首了,别是梁拓了,就连他这种非专业人士都觉得蹊跷,又怎么能够放心把淘淘交给别人?路上出事了怎么办?他必须亲自去接淘淘才行。

    但是他又放心不下夏黎桐。

    权衡过后,孟西岭给淘淘的姥姥打了一通电话,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请求她来医院陪护一会儿。

    等夏秋白来了之后,孟西岭立即驱车前往幼儿园。

    他到的时候,整座幼儿园里面就只剩下淘淘一个朋友啦。不过淘淘的班主任很有耐心,也很负责,一直在陪着孩子玩。

    孟西岭先对班主任表示了感谢,然后接走了淘淘。

    从见到爸爸的那一刻起,淘淘的眼圈就红了,委屈的要命,还撅起了嘴巴,赌气不和爸爸话。还不和爸爸拉,从教室出来之后就气呼呼地自己走到了前面去,黄色的帽子都气歪了。

    孟西岭无奈又想笑。不过自己迟到了一个多时,也确实需要哄哄他。于是,他跟在家伙身后:“对不起,今天出了些意外,爸爸才来晚了。爸爸给你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淘淘还是气呼呼的:“哼,别的朋友们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只有我留在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我超级难过!”着着,眼泪珠子就流下来了,真是委屈死了。

    孟西岭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哄:“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

    淘淘含住眼泪:“我不是你们的宝贝,真正的宝贝才不会被忘在幼儿园呢!”

    孟西岭:“”

    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真是和他妈时候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孟西岭无奈一笑:“爸爸请你吃麦当劳好不好?赔礼道歉。”

    淘淘抿着嘴巴思考片刻,看在麦当劳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爸的道歉:“那好吧。”

    孟西岭又笑了一下,内心却依旧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气球叔叔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和他解释。因为他日后一定会问起,如果不提前做好解释,很有可能会刺激到桐桐算了,先带着孩子去吃点东西吧,边吃边想等会儿该怎么和他解释。

    距离幼儿园最近的一家麦当劳开车五分钟就能到。也是孟西岭经常带着淘淘去的一家店。

    到店后,孟西岭给淘淘点了份儿童套餐,给自己点了一份单人套餐——从早上到现在,他粒米未进,真是饿了。

    点完餐后,父子俩找了个两人位的卡座坐了下来。

    儿童套餐里面包含一瓶儿童牛奶并附赠一个玩具。成人餐里面包含一杯冰镇可乐。

    淘淘一边吃一边玩,汉堡包都快吃完了,他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慌慌地问爸爸:“我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来?”

    孟西岭心想:亏得你还记得你妈。同时回答:“妈妈现在有点事情,吃完我们就去找妈妈。”完,他又拿出了,点了成人两份套餐,选择了打包。等淘淘吃完,餐也备齐了。走人的时候顺便去餐台领取。

    等孟西岭带着淘淘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之后,立即有一位扎着马尾辫、身穿制服、戴黑色口罩的女服务员朝着他们俩刚才用过的餐台走了过去。俯身收拾垃圾时,她娴熟地、迅速地、悄无声息地将孟西岭使用过的吸管装进了提前准备在中的型密封袋里,然后收拢进了围裙前的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