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虚幻感。

    他全身都陷在软绵绵的,难以动作的雾气里,浓黑、诡奇的云雾吞噬着他的脚,操控着他的理智他好像能听到自己惨叫,或者哀嚎的声音,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在这个黑暗的梦里沉/沦下去,仿若是无法挣脱束缚的鸟儿,被牢牢地囚禁了起来。

    他在埃德加多的怀抱里嘻嘻——

    时间,空间,那些存在都不重要,他只要那样一直、一直下去就好了。

    但总有时候会觉得奇怪。

    他朦朦胧胧地想着,他不该是这样,他应该他应该是怎么样的?

    和这些诡异的雾气或者触,烂肉,不知用语言怎么形容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的感觉是如此的放松,嚎叫的理智在远去的同时,也给他带来无比的快/慰。但隐隐约约,他总是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在呼唤着他,带着点急促和委屈,嘶鸣里夹杂着属于人类的情感,是谁?

    他好像在水里沉浮,很快,很快又挣扎着浮出水面。

    “妈妈”

    委屈的啜泣,再加上黏黏糊糊的称谓,让他似乎想起来这是谁,但隐约又有难以分辨的错觉。它叫什么来着声带在竭力地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声响,但是最终还是变成一声无力地呜咽,”aa”他微张着嘴巴,那气声一般的声音从那个喉咙挤了出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在寻找的人等下,是人吗?

    他茫然地想。

    “妈妈,妈妈”一个沉重、湿/漉/漉的人爬上了他的身体,冰冷湿腻的感觉在磨蹭着他,让他只觉得通体发寒,哪哪都不舒服。这个声音和刚才的不一样,带着含含糊糊的、仿佛是在水里的湿气,咕咚咕咚他好难受,被无数软绵的东西包围着,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那些胀痛,挤压的诡异,让他几乎要发狂。但在这种半睡半醒如同昏厥般的状态,他能做到的却只是无力地张开了掌,纤长皙白的指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抓不住,只是茫然地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光亮,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远去

    古怪的羌笛声,扭曲的舞姿,献祭的肢体

    人。

    他在和一个古怪的人拥抱。

    但那真的是人吗?

    他可以摸到过于弯曲的背脊,诡异的鳞片状,又或者是没有及时收回去的獠牙,扭曲到不可名状的肉/体,黑暗里滋生出来的晦涩之物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像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亵渎,又被极度的黑暗所钟爱,是万万物之中最圣洁的一朵。他不知在沉/沦的黑暗中和不知名的怪物缠/绵了多久,只感觉到身体的某种像是破了个洞,无数、无数的东西填充了进去,又流了出来,他的嚎叫声在无声寂静的暗色里像是扭曲的点缀。

    他仿佛像是被怪物,也同化成了怪物。

    雨季来了,雨季又停了。

    莫尔顿下了飞船的时候,同事正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上次不是不一定回来吗?怎么突然又这么着急?”跟着一起来度假的同事看着除了刚下飞船的人之外空无一人的港口,有点不太适应地道,“你赶来的模样可不像是没事人。”

    莫尔顿在接到家里人的通讯后飞一般的速度请了假,然后就买了飞船票要回去玛莎矿星。原本同事想来的时候,莫尔顿并不想答应,几次推辞,但是败给了同事的执着,莫尔顿还是不得已答应了。

    同事原本还想揶揄莫尔顿不欢迎他,却得了莫尔顿一个苦笑,“如果是其他时候,我肯定是非常欢迎你去,但是雨季唉,算了,你要去就去,但是一定要记得,不要乱走。如果我不让你去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去。”

    莫尔顿的同事是个好奇心很强烈的人,虽然立刻答应了,可是莫尔顿还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心里担忧不已。

    他是雨季前买的票,坐了好几天的飞船跳跃到这里的时候,刚好是雨季后的第二天。

    莫尔顿是在港口的位置得到了这个答案。

    “已经是雨季后了?”莫尔顿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身为一个玛莎矿星人,想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他站在港口看着天空,那里只有灰色的天花板,然后又低头看着路,“布雷斯,我们走吧。”

    同事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不好看,一路上也不怎么话。

    等到了莫尔顿的家后,同事才发现,莫尔顿的家里其实挺有钱的,在第一居民区内的中心地区有着一整栋楼。跟着他走进去的时候,布雷斯都要以为这是哪里的地标建筑。结果一路进去,一路都有人和莫尔顿打招呼,似乎对他非常恭敬,等到了顶层后,这种感觉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猩红的地毯踩上去不知为何有种粘腻的感觉,但又像是错觉,只是一闪而过的湿冷。布雷斯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可是看过去只是冰冷的墙壁。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一直影响着布雷斯,叫他总有点疑神疑鬼的。不过走到尽头,就是莫尔顿母亲的办公室。

    莫尔顿歉意地对布雷斯,“我进去和妈妈会话就出来。”

    布雷斯忙不迭地点头,看着这个门,他半点走进去的欲/望都没有,莫名觉得像是会被什么张开大口的怪物给吞噬。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感觉今天一直都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布雷斯没有留神,莫尔顿进去的时候门没关上,还留着一道的缝隙。他起初是没有在意,可紧接着,从房间里传出了异常激烈的争吵。

    “不要,我都了,这根本就是荒诞”

    “你是我的儿子,这是你的命运。”

    “妈妈,我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别的我一概都不会参加!”

    “今年的祭祀不一样,你一定得参加。”

    这一来一回的争吵如此激烈,以至于隔着一道门,布雷斯都能感觉得彼此燃烧的怒意。然后脚步声就逐渐朝着门口靠近,那速度很快,听起来是莫尔顿的脚步声。

    布雷斯立刻往后倒退了几步,看着莫尔顿猛地打开门,看了一眼布雷斯,闷声闷气地道:“抱歉,我现在带你去休息。”

    莫尔顿没有心情聊天,布雷斯也只能懵逼地跟着他下了楼。

    莫尔顿住的地方是在第十八层,一整层楼都是他的住所,而布雷斯自然也跟着他在这里住。布雷斯看着这宽敞得出奇的建筑物,啧啧称奇,“你在这玛莎矿星上肯定比在雅斯顿主星要好上太多了,为什么一定要去主星呢?”莫尔顿的家里看起来就很有钱,何必要沦落到去主星讨生活?

    而且在跟着莫尔顿来这里之前,布雷斯一直以为莫尔顿的家里很普通,不然也不至于要在朱利安休的家里落脚。

    莫尔顿:“我不喜欢家里的气氛。”他叹了口气,带着布雷斯去房间,“他们非常非常传统,带着一些现在看起来都无法接受的旧习俗,我受不了这个氛围,在几年前离开家里去主星。在飞船上的时候,他们断掉了我所有的资金。是朱利安接济了我。”

    布雷斯:“那你这一次回来”

    莫尔顿:“我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是妈妈和我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家里有一块矿地出了问题,这毕竟是大事。”所以他才会从主星巴巴跑回来。

    虽然家里头对他离开的事情很生气,但这几年也逐渐接受了。

    布雷斯:“但你刚才和你的妈妈吵起来”

    到这个,莫尔顿的脸色又变得有点难看,他看着楼外的景色,阴郁地道:“我之前过,雨季结束后的第九天,总会有祭祀。那些祭祀发生后,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妈妈希望我这一次也参加祭祀,但我不想。”

    到这里的时候,莫尔顿看向布雷斯,认真地道:“布雷斯,我知道你过来其实是不放心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去参加祭祀。就算我妈妈派人来邀请你,也千万不要去。”

    布雷斯看着莫尔顿得这么严重,当然是答应了。

    他是个喜欢玩的人,也曾经去过一些偏远的星球。他知道在一些较为古老偏僻的星星上,仍然孕育着某些诡异原始的习惯,那些习惯在联邦人看起来非常扭曲亵渎,却是他们赖以为生的习俗。在遇到这些东西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绝对不要去注视,也绝对不要去干扰。

    静悄悄地来,再静悄悄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布雷斯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是有些时候,人不是怎么想,就能怎么做的。如果这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能随心所欲,顺心而行的话,那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惨的事情。

    布雷斯最开始答应莫尔顿后,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莫尔顿似乎一直很忙,布雷斯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他一面,就只能自己出去找乐子。

    他在旅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德尔萨星球的女人,听她也是独自过来这里旅行的,很幸运赶上了雨季停歇。在短短几日的交流里,他们两人萌发了感情,并且很快升温坠入了爱河,在他们约好要出去某个地方的那一天,布雷斯去了女朋友的房间,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

    她匆匆地在纸条上写道:“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可能得报警我不知道,我得跟着去看看。我晚点回来,爱你。”

    这匆忙的字迹让布雷斯很不安。

    他抓着这张纸条冲了出去,没有听从女朋友的话,而是开始追踪起女朋友的行踪来。她的长相很漂亮,是一般见了后都很难忘记的美丽,所以一路走过去的时候,布雷斯也断断续续问出了不少东西,并且知道她最后乘坐了飞艇去了哪里。

    艾尔索营地。

    应该是这个,或者类似的词汇。

    艾尔索,艾尔索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包裹在什么奇怪的浓香里,那似有似无的味道诱/惑着他,让他蠢蠢欲动,不知从哪里来的饥/渴燃烧着他。但紧接着,又有着另外一种奇怪的饱腹感,像是被什么填满了,暖洋洋的感觉。

    他昏昏欲睡地抱着肚子,听着咿咿呀呀的曲调。

    那声音绵长又诡异,仿佛有晃动的人影在他的眼皮上摇曳,如同某种扭曲的幻影。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是那些声音,狂热里透着无比的欢喜,嘶哑的声音充斥着恐怖的偏执,听得久了,就让人越发不耐烦起来。那片黑暗随着他的怒气而翻滚着,在无尽的虚空中逐渐浮现了自己的身影,于那恐怖诡奇的祭祀中,在那鲜血横流的土壤上。

    伊万杰琳莫尔顿跪在最前面,惶然地看着那庞然大物——

    祭祀的人群中爆发着惨厉的欢呼,他们狂喜着,他们尖啸着,他们提着尖刀捅开又一个人的胸口,撕开他的皮肉,把所有的脏器都扯了出来,让那鲜血横流,洒满整个艾尔索营地。

    那是他们为神明献上的供奉。

    他在浓郁的黑暗中半睡半醒地听着那些恼人的声音,冷漠的眼神扫过那些爬虫般的生物。

    他看到了无尽的篝火在洞窟里燃烧。

    看到了被束缚起来的生物,他们有的在昏迷,有的在无声呐喊,有的在拼命挣扎,他看到了篝火里存在着燃烧的肉块,看到有个有点眼熟的生物正拿着个玩意在割开绳索他在救那只生物?

    他不知道那个灰色的东西到底给了他什么熟悉的感觉,他只是懒洋洋地看着。

    以一种不可名状的姿态降临。

    “”

    又是那个声音。

    像极了一只可怜兮兮的东西在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唔”声响。

    然后,“朱利安——”

    他侧耳。

    从那个灰色的、矮的生物嘴里,发出了更为熟悉的称呼。

    “妈妈,妈妈”

    “朱利安,朱利安!”

    然后是纠缠在他四肢,几乎要融化他,和他合二为一的湿腻冰冷的身体,他在朱利安的耳后轻轻呢喃,“——,留下来。”啊啊,恶心又舒服、摇摇晃晃的感觉笼罩着他,似乎把所有崩溃吵闹的理智都也一并吞噬了。

    “妈妈呜呜呜呜”

    吵闹。

    在近乎哭泣般的嘶鸣声里,他朝着那方向看去。

    一只残缺的、可怜的虫子趴在似近似远处,两对猩红的复眼望着他,血液从它的硬壳滑落下来,就好像是它哭出了血泪,它的声音充满怨毒和恶意,也怀揣着难以言喻的不甘和绝望,“妈妈,不能变成人的我,就不行吗?”

    什么行?什么不行?妈妈?妈妈是谁?变成人是什么意思?他在和人或者,和一团什么样的奇怪生物交织在一起啊

    他在

    他是

    他近乎消散的意识挣动了一下,他是

    他是朱利安。

    朱利安是他。

    溃散的理智和记忆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向朱利安涌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几乎空白,完全想不起来他在见到那场过去的祭祀后,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咕咚,咕咚的水声、或者粘液声

    “妈妈”冰冷的粘液爬过朱利安的脖子,冷得让人发抖,“你还记得我吗?”

    埃德加多这个一直如同呓语般缠绕在朱利安耳边的名字猛地贯穿了他的脑子,怎么会忘记呢?

    那个死在红宝石号上的男人

    那个在雨季前降临在玛莎矿星上的虫族

    朱利安几乎发出恐怖的惨叫声,终于意识到他到底在和什么东西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