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人总是会有想哭的时候,但朱利安身为一个男人,总归有一些自觉得需要好好保存下来的面子里子,哭泣这样的事情能免则免,实在是忍不了的时候,最好也要背着人哭,这样才能稍微保住自己的颜面。

    可是在遇到虫族这一遭事情后,朱利安已经无法估计自己的精神到底崩溃过多少次。

    每一次崩溃,别是哭不哭的问题,能保持理智都是艰难。

    朱利安拼命从那片黑暗逃出来的时候,是那只残败不堪的虫子接住了他。即便它已经被撕毁得不成样子,但是它的体型还是要比朱利安大上不少。他皙白赤/裸的脚趾踩在猩红粘稠的土壤上,那赤/裸裸的血腥味充斥着朱利安的鼻腔,让他刚刚恢复过来的五感都几乎要罢工晕厥过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只剩下仓皇逃跑的欲/望。

    他没有回头,却听到了背后无声的嘶吼。

    朱利安的意识颤抖起来,发出了极端抗拒的念头。

    远离

    他这么想。

    那片蠢动、暴怒的黑暗,一时间无法再继续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该死的虫子带着朱利安逃进洞窟深处。紧接着,又是两只东西滚了进去,带着丑陋的灰色和难闻的气味愤怒,无比的愤怒,像是要从体内燃烧起来的陌生情感一瞬间吞噬了埃德加多。

    对埃德加多来,情绪是一种过分强调存在的东西,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对于虫族而言不值一提,也并不需要。

    它找到了妈妈,找到了虫母。

    它和妈妈缠/绵在一起,朱利安的本能也接受了它,就这么沉/沦下去,它是那片黑暗国度里唯一、也是最后的子民。他们会一起诞下无数的子嗣,蔓延到了亿万年后,永远地纠缠在一起。

    可是、可是那只该死的虫子,那从它身上分裂出去的劣种

    埃德加多再一次感受到那无边的黑色怒火,在虫母的语言束缚逐渐失去效用的时候,那虚空裂开的缝隙更大、只会更大,最终崩裂出让埃德加多可以通过的通道,那庞大臃肿的身体从裂缝中试图穿梭而过,彻底降临此间。

    整个祭祀地原本都笼罩在疯疯癫癫的狂热里,但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后,空气变得更冷,更加潮/湿。

    莫尔顿的母亲,仍然跪在地上的女人僵硬地抬起脑袋,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华贵的服饰空荡荡地挂在她的身上,却没有注视着虚空中逐渐浮现出来的诡异之物,而是紧紧地盯着朱利安逃跑的方向,两双无声的眼睛肿得像是要凸出来一样,鼓胀得叫人害怕。她的嘴巴里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泣,扭动的脸皮支撑起她的表情,她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站起来,似乎是想追赶而去。

    “哈哈不哈哈神明,王哈哈哈哈哈神明”就在她爬起来的时候,一只脚、或者是捏成脚的肢体踩住她的脑袋,硬生生把她踩到地上,紧接着踩爆了她的脑袋,发出诡异的爆裂声。

    在它出现的时候,整个洞窟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更加疯狂的响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狂笑声,尖啸声,嘶吼声,嘎吱声厮杀,恐惧,害怕,绝望的情绪笼罩下来,再也没有像人一般的叫声,仿佛全部都蜕变成了只会嚎叫的怪物。

    而那只真正的怪物,追向朱利安逃跑的方向。

    朱利安在逃跑。

    他当然会逃跑。

    任由是谁在从梦境里醒来,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和一只怪物抱在一起,还是用那样奇怪淫/靡的姿势,就算是神经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在那时候能保持理智的。

    他趴在代号a的背上,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抹着泪,发现生理性的眼泪还在不断往下掉,搞得他好像是什么可怜虫一样。但他的指碰到眼角的时候,朱利安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颤抖。

    他在害怕。他当然会害怕。

    他甚至想吐,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盘踞在他的/腹,让朱利安不敢去碰,也不敢去看。

    他好难受。

    朱利安在代号a的背上蜷/缩成一团。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妈妈,被埃德加多抢走了。”代号a似乎感觉到了朱利安的情绪,“三个月。”

    朱利安悚然,三个月?

    他明明还记得他的上一个念头是那些祭祀好恐怖,然后下一个念头下一个念头是什么来着?朱利安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很多、很多只浅灰色的眼睛,像是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复眼,不管他逃到哪里,他始终会看到这么多的眼睛,如此恐怖

    埃德加多?

    朱利安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难道不是在红宝石号上的那个人吗?

    那个人,冰凉的皮肤,俊美的皮相,不会话,非常厉害朱利安记得,当初队长的武器射在他的身上,都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他,他叫埃德加多。

    埃德加多,埃德加多

    这是,巧合吗?

    “朱利安!”

    一道尖锐、熟悉的声音划破了空气,让朱利安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这居然是莫尔顿!

    朱利安趴在代号a的背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紧跟着一个人。

    是莫尔顿。

    莫尔顿的背上背着一个人,看起来昏迷过去了,但侧脸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曾经去过他家的同事。而在莫尔顿的身下,是一个圆盘类的东西。这个圆盘可以低空飞行,速度还很快。

    莫尔顿就是站在圆盘上面,所以才能紧跟在虫族的后面穿梭。

    要知道,代号a的速度完全不慢,只是为了考虑朱利安的身体不敢提速,这个圆盘还能继续紧跟着代号a,可见其速度。

    朱利安嗫嚅地问,“你们这么会在这里?”

    能见到老熟人当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刚一见面就是这么古怪尴尬的场面,就算是朱利安和莫尔顿关系这么好,但还是非常难受。

    莫尔顿急切地道:“朱利安,你怎么会和神祇的眷属在一起?”

    “神祇?眷属?”朱利安重复了两个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莫尔顿在的到底是什么,“我没有等下,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尔顿:“”

    这才是他想问的事情啊!

    莫尔顿:“我在几天前被家里人叫了回来,他们雨季要到了,家里的传统——祭祀要重新进行,但缺少了材料让我去买。但”他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突然微变。

    母亲叫他回来的时候,过这一次雨季来得太突然,然后又结束得太快,所以才让他来准备东西。但是首先这雨季的时间就不太对,拖延到他回来的时候才刚刚结束,这时间看起来也并没有提前;而且依着家里人对祭祀,对母亲的推崇,怎么可能会不听从大祭司的话提早准备好东西呢?

    再想到他回来的时候,母亲对他的希望莫尔顿的脸色彻底变了,家里是故意诓骗他回来的。

    为了骗他回来参加祭祀。

    可这是为什么?

    “莫尔顿?莫尔顿?”

    听到朱利安的呼唤,莫尔顿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道:“我本来不打算带我同事过来,但他担心我就一直跟着,我昨天发现他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后来才发现,他居然来了

    艾尔索营地,我跟着过来后,才发现祭祀已经开始了。”

    同事布雷斯和他交的女朋友,都是祭品之一。

    莫尔顿千辛万苦挤进来,就是为了救他的同事和女朋友。

    但可惜的是,刚才的救援只来得及救下布雷斯,他的女朋友早在他之前就被撕开了皮肉,把骨头洒落了一地,为祭典助兴。

    朱利安听完莫尔顿有点颠三倒四的话,一时间沉默了。

    他在刚醒来的时候没看清楚外面是什么样子,但的确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逃跑的时候也看到了遍地的猩红,闻到了过分明显的血腥味,这些都隐隐刺激着朱利安,让他知道周遭发生着恐怖诡异的事情,但是他那时候没有精力去识别。

    这里举行了一场祭祀。

    就像是朱利安在过去的缝隙里看到的一样。

    一样的血腥,一样的残酷。

    朱利安:“你们信仰的是什么?”

    莫尔顿注意到,朱利安在提及的时候的是“你们”,他苦笑了一声,也默认了下来。尽管他是无法接受家里的氛围,但不代表他完全背弃了那个神祇。

    他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其实并没有关于‘祂’的完整形象。最初的信仰,其实是来自于我们即将要失去繁育能力的祖先。”

    玛莎矿星是一个非常原始、残酷的星球。

    他们在这颗星球上想要活下来无比的艰难,那些随时就会持续好几个月的雨季,那些恐怖的生物,那些时时刻刻都会夺走他们生命的辐射,还有矿石本身的影响,让他们这诞生在玛莎矿星上的种族开始走向衰亡。

    他们开始子嗣艰难,他们无法生下更多的后代。

    新生儿一个个越发虚弱和畸形,而他们却无力再生下来更多的后代。

    他们的种族,已经快要到尽头。

    可是能在这么一颗原始荒凉的星球上生活下来的种族,怎么会认命?怎么会甘心呢?

    在他们的种族中,有那么几个人,或者是一撮人,在一次偶然的会(或者是穷极一切的追寻中)得到了只言片语,或是领悟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意识怎么样都好,他们得到了一个会让人发疯的事实。

    在他们这颗星球上,沉睡着古老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祇。

    如果可以向神祇祈求的话,如果能够让他们免去灾痛,如果可以让他们继续繁衍生息这原始荒凉的星球上,这一部分最聪明、也是最疯狂的人,开始走向了另外的一个方向。

    他们试图祭拜神,他们试图祈求神,他们试图得到神祇的恩赐,他们试图成为神祇的眷属。

    只要他们能活下来,无所谓付出一切。

    于是,祭祀开始了。

    没有人知道祭祀的仪式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那场祭祀的结果。

    所有能从祭祀活下来的人全部都发了疯,他们在那古老黑暗的洞窟里不断交合,做着任何一切亵渎、诡异、扭曲的事情。

    没有参与祭祀的那一部分人把他们圈禁了起来,本以为他们会这么死去,却没想到

    新的生命,从那群疯子里诞生。

    是断绝了几十年的新的生命,是健康的,皮肤灰白的婴儿。

    她发出了玛莎矿星这过去几十年来第一声啼哭。

    从此,信仰传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