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邪神家的人类幼崽 > 正文 第119章 第119章
    第9章

    修安比昆,比昆公爵最年幼的儿子,甫一出生就是神裔,是家族里最受宠爱的幼子。

    然,他竟诱骗皇女殿下进入孕育禁地,引出魔种和瘴气,试图感染殿下,对王族不轨!

    这么大的事,一在王都发酵,顿时就引起显然大波。

    据,当天晚上比昆公爵匆匆进王宫,要求觐见萨菲莱斯陛下。

    然,他还没走到王宫门口,就被侍卫长拦住。

    有人亲眼所见,比昆公爵跪在门口,苦苦哀求讨饶。

    但一直到半夜,萨菲莱斯陛下仍未见他。

    比昆公爵被仆人搀扶起来的时候,体面的公爵大人,整个人立时就佝偻老了。

    隔日天还没亮,比昆家火速发出了公告。

    “修安比昆罪大恶极的行为,纯属个人行为,比昆家族无一人知情”

    “另,从即日起,修安比昆将被剥夺‘比昆’姓氏,驱逐出比昆家族,领地不收容,生死同比昆家族无关”

    公告一出,整个王都的王公贵族都震惊。

    要知道,一个贵族被剥夺姓氏驱逐家族,那是比死亡还绝望的深渊。

    修安成了庶民,仅凭对王族不轨的重罪,那是要被砍头的死罪,毫无特权。

    如果比昆家族愿意保他,以“比昆”的姓氏荣耀,享有贵族特权,好歹能活命。

    但比昆家族,当自断一臂。

    各王公贵族胆战心惊,这意味着皇女殿下,在萨菲莱斯心里远非一般的重要。

    此前,萨菲莱斯膝下并不是没有子嗣。

    不管是从母树诞生的皇女,还是其他的皇子皇女,前后有八位之多。

    但萨菲莱斯并不亲近任何子嗣,就连现在这位皇女,在出生后整整五六年的时间没见过父亲。

    萨菲莱斯喜好征战!

    东边的海怪穷寇,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平叛。

    接着,又跑到南边的沼泽里,对沼泽里的毒物魔种进行清绞。

    如若不是上任王突然离世,萨菲莱斯根本就不会回王都。

    就是这样的人,回来不到一个月,八位流着他血脉的子嗣,他一口气就砍了七个。

    之前,王都众人都在猜测,最后的也是最的这位皇女,能不能活过三个月。

    然而,修安一事,萨菲莱斯的态度让众人震惊。

    他们这位冷酷无情到连子嗣都要杀的陛下,似乎对现在这位皇女很不一般哪。

    登基盛宴那晚,萨菲莱斯甚至许皇女同坐铁王座。

    当时,在众人看来,兴许是做戏的成分居多。

    毕竟,母树已经枯萎,皇女已是唯一以为最正统的神裔,那头银发绯瞳一看血脉就很纯粹。

    萨菲莱斯兴许是看在血脉的份上,才对皇女多有一两分忍耐。

    但修安一事,叫敏锐的王公贵族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可能,他们全都想错了。

    不过,想要知道萨菲莱斯是不是真心看中皇女,倒也很好试探。

    一众王公都找来自家的贵女,耳提面令要交好皇女,最好能三不五时就邀约出来参加贵女的聚会。

    于是没几天,宛如雪花的邀约接连不断落到幼崽里。

    起初,她还有兴趣读一读邀请函,但没看几张发现内容大同异,就不爱看了。

    女仆薇薇负责整理邀请函,她调出认为重要的,在每天中午空闲的时候询问幼崽。

    王都里的贵女们,幼崽都不认识,她也没太想结识的心情,毕竟跟贵女聚会,兴许还不如在父父办公室里窝毛垫子上睡一觉。

    她这样粘人,还啪嗒啪嗒跟着萨菲莱斯去开了重要的会议。

    如此几次后,她总粘着粘着就无聊的打瞌睡。

    白天睡的多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反而精神了,拽着人听了好几个睡前故事都睡不着。

    等到白天,又开始困倦的补觉。

    萨菲莱斯反应过来的时候,幼崽的作息时间已经完全颠倒了。

    萨菲莱斯沉默:“”

    这天,他随意抽了一张邀请函:“宫廷乐师的安蜜儿请你去听音乐会。”

    幼崽打了个呵欠:“不想去,音乐有什么好听的。”

    萨菲莱斯道:“安蜜儿家族的直系子嗣,在三岁的时候都会成为神裔,他们的能力不能杀魔种,只能用来创作音乐。”

    “所以,他们家世代都是宫廷乐师,上次盛宴弹竖琴的就是他们家的人。”

    “你去听一听也可以,音乐能舒缓情绪。”

    萨菲莱斯难的一次这么多话,且话里话外都是让幼崽去应约的意思。

    崽儿看了他一会:“所以,父父是希望我去的吗?”

    萨菲莱斯把人从毛垫子上捞起来:“你该出去走走,王宫都被你逛完了,但你还没去外面看过。”

    幼崽一想,好像也可以:“父父和我一起去吗?”

    萨菲莱斯摇头:“这是贵女间的聚会,我不便参加。”

    顿了顿,他补充的了句:“不过聚会完,我可以来接你。”

    崽儿点头:“好的叭。”

    萨菲莱斯将邀请函给温蒂:“给殿下准备好礼服,明天我会让骑士长陪同。”

    温蒂应下,高兴的就和薇薇商量去了。

    皇女殿下第一次参加贵女们的聚会,必须惊艳全场!

    但两人丝毫没想到,一只圆滚滚奶嘟嘟的幼崽,再是怎么盛装,那也和“艳”没有丝毫的关系。

    却,安蜜儿收到了皇女殿下的回复。

    她脸上没有喜悦,反而皱紧了眉头。

    十四岁的安蜜儿拿着应邀函,提着裙摆匆匆走过府邸后院水廊。

    弯曲的水廊,嶙峋的假山,四四方方的活水池,宛如一汪宁静的湖泊。

    廊曲建造在水面上,蓄养着洁白的莲花,偶见红色的游鱼在翠色的莲叶间嬉戏,非常复古有韵味的设计。

    这样的庭院,出现在巴洛克奢华风格的府邸中,本身就很格格不入。

    安蜜儿记不得这些古韵的水廊、假山是什么时候建造的了,兴许是十年前,也可能是她出生之前。

    不过,十岁之前她不被允许进入这里。

    十岁之后,她频繁出入这里,开始进一步进修音律。

    咚咚咚咚。

    安蜜儿在水廊尽头换上木屐,微微低下头,只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脖颈。

    她轻轻脚的走到檐下,黄铜圆环的房门半掩。

    安蜜儿悄悄瞥了眼,从狭窄的门缝看进去。

    黑暗。

    她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厚重如暗河的黑暗。

    她飞快收回视线,恭恭敬敬的:“老师,皇女殿下应邀了,明日她会过来听音喝下午茶。”

    晦暗的黑暗中,似有一道金光飞快闪了下。

    “哦?”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腐朽中透着强撑的死气。

    安蜜儿头更低了:“是的,我需要做什么吗?”

    “咳咳咳,”里面的人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止不住,像是要将肺腑都给咳出来,“什么都不用做。”

    那声音喘息着,这让安蜜儿想到了破旧的风箱,又沙又哑,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出现就行了”

    只要皇女出现,有些事就能确定了。

    安蜜儿应道:“是,那我还需要交好皇女吗?”

    “当然,”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清道不明的用意,“你不仅要交好她,如果可以成为她的挚友更好。”

    “等到那时”

    安蜜儿凝神细听,剩下的话却怎么都听不清了。

    她不禁往前半步:“老师,等到那时怎么样?”

    门内,一切的声音都归于沉寂。

    片刻后,那道声音似乎累了:“没什么,你去准备吧。”

    安蜜儿躬身点头:“是,我这就去准备。”

    顿了顿,她犹豫着:“老师,我打算在聚会上弹奏那首‘光’,老师您会来听吗?”

    房间里,依旧没有声音。

    安蜜儿又等了会,没等到任何回复,有点失落的退下了。

    她换下木屐,慢吞吞走过回廊,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来。

    明明那首“光”的曲子,还是老师亲自教她的。

    沉郁的黑暗,绝望的等待,以及中后期那股热血决绝的自我献祭,黎明没有光明,那就燃烧生命化为光明

    那样的曲子,她练习了很久,可是总不能另老师满意。

    老师,她没有那种瑰丽的信仰。

    她其实知道,她的曲子里没有透彻灵魂的绝望,也没有献祭的磅礴勇气,后期生命燃烧成光明,自然也不够热烈。

    但是

    安蜜儿垂眸咬唇,她还是想弹

    “换一首,”沉郁的苍老声音幽幽传来,似有冷然,也似有不悦,“别在王族面前弹奏那首曲子。

    安蜜儿浑身一僵,少女的脸色白了白。

    她回头看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好一会才点头道:“是。”

    十五分钟后,安蜜儿走出庭院,重新回到奢华的巴洛克风格的厅里。

    奢靡的水晶吊灯,无处不在的繁复描金图纹,以及各种金器银具。

    这些种种,另安蜜儿有一股活过来的气息。

    身上附着的那股不适感逐渐退却,她到自己的乐室里,坐到熟悉的竖琴面前,脚渐渐灵活温暖。

    指尖撩过琴弦,叮叮当当悦耳琴音弥漫,安蜜儿脸上重新带起笑容。

    她坐到竖琴前,身体柔软十指灵动,以一种柔美的拥抱姿势,就势弹奏了一曲。

    第二日下午,宫廷乐师府邸前,娇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

    因为是众的下午茶聚会,安蜜儿本没邀请多少人,但架不住众人听皇女殿下要来,有些和安蜜儿关系尚可的遂不请自来。

    最后,等到幼崽踏进茶室,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下了数十位贵女。

    考虑到皇女的年纪,这些贵女年纪大的也才十三四岁,年纪的有和娜娜相仿的。

    安蜜儿迎上来,堪堪十四的少女,金色的长发混着金色的丝绸条,编织成蓬松的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

    她穿着杏色的连衣裙,一字领的剪裁,微微收腰和收袖口,裙摆很大,但并没有穿裙撑蓬起。

    “见过殿下,我是乐师安蜜儿。”少女微微笑着,浅蓝色的眼瞳含着微微的羞涩,鼻翼间稀落的雀斑,雪白的皮肤,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幼崽绷着包子脸,骄矜的点点头。

    父父了,这里她的身份最高,想怎么样都可以。

    安蜜儿将幼崽迎到主位,其他贵女一一上前觐见。

    温蒂声介绍各位贵女的背景,好让幼崽心里有数。

    从头至尾,崽儿都没怎么话,对别人的招呼她要么点点头,要么只应一声。

    那一身气场,简直像极了萨菲莱斯,虽然是只矮墩墩,但照样压迫人得很。

    一众贵女觐见完,茶室里登时就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

    幼崽坐着没吭声,她也没东张西望,只绯瞳浅淡的偶尔看一眼。

    当被幼崽的眼神扫到,本想点什么的贵女啥都不出来了。

    温蒂咂舌,来之前她还担心殿下太奶只了,万一压不住这些贵女怎么办?

    现在瞅瞅,殿下王族派头足足的,和平时在陛下面前的软糯截然不同。

    一句话都没,就把所有贵女压下去了。

    温蒂无比欣慰,殿下长大了啊!

    安蜜儿硬着头皮暖场:“殿下,您一路过来,有经过王宫外面的枫叶大道吗?”

    枫叶大道?

    幼崽皱起眉头,开始回忆出来的路。

    温蒂声提醒:“殿下,就是那条很宽也有很多大树的街道。”

    想起来了!

    幼崽点头:“经过了。”

    她回答了三个字,觉得有一丢丢不礼貌的嫌疑,接着又:“街道很宽,树很多,叶子也很多。”

    那条大道直达王宫,是一众王公贵族觐见陛下的必经处。

    安蜜儿暗自松了口气,殿下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她笑道:“等到秋天的时候,那些枫树叶子会全变成艳丽的红色,我们到时候可以去赏枫寻秋。”

    其他贵女顺着话题往下。

    “是的,还可以带些枫叶糖,边赏红枫边吃枫叶糖喝茶,确实是桩美事。”

    “去年我们去看了,可惜那会殿下没出王宫,不然我们就一起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让幼崽来了几分兴趣。

    她听了一会问:“红枫能比我父父的玫瑰园漂亮吗?”

    这话一落,众人就笑起来。

    安蜜儿道:“殿下,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景,不好相提并论。”

    幼崽点头,她明白了。

    秋天的红枫啊,她稍稍想了想,倒有点期待了。

    娜娜想和父父一起去看红枫!

    安蜜儿适时切入话题:“虽然现在不是赏红枫的季节,但我有一首枫之赞曲,咱们现在可以听一听。”

    话落下,众人都极力催促安蜜儿赶紧弹奏上一曲。

    安蜜儿起身,环视一圈微笑道:“那我就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四名仆人将一人高的竖琴搬进来,安蜜儿盘坐到琴面前,纤细玉指轻调琴弦,还未开始弹奏就发出动听的琴声。

    不期然的,幼崽想起,看到过的母树回溯影像。

    她还在母树果实里的时候,父父偶尔也会拿把竖琴,对着果实里的自己弹奏。

    幼崽眼神慢慢放空,在安蜜儿的琴声中,她仿佛回想起了,父父弹奏的乐曲。

    按理,只是胎教音乐,她理应不会记得才对,但不知怎的,在这刻她真的记起来了。

    幼崽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就看到丝丝缕缕的精神丝,从安蜜儿震荡的琴弦扩散出。

    没一会,整个茶室萦绕的都是精神丝。

    白色的精神丝钻进众人的身体里,令人产生一种精神放松,筋骨舒畅的感觉。

    在这种舒畅中,人的精神会不自觉的沉醉在乐曲中。

    等到一曲终了,听了音乐的人只感觉浑身都像被洗涤了一遍,舒服的不行。

    这就是宫廷乐师的神裔能力。

    幼崽皱眉,莫名的她不太喜欢别人的精神丝往自己的身体里钻。

    虽然知道安蜜儿没恶意,但幼崽总有一种被入侵的感觉。

    她拍了拍裙子,将粘黏在身上的精神丝抖落。

    那一声极细微的拍打声,像一片羽毛飘落到安蜜儿的竖琴上,登时就打乱了她的节奏。

    叮咚。

    安蜜儿按住琴弦,没有再继续弹奏了。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茫然的看过来。

    安蜜儿咬唇:“殿下,是这首曲子您不喜欢吗?”

    幼崽摇头:“你弹得很好。”

    她没有不喜欢,但也没喜欢。

    安蜜儿垂眸:“那您刚才”

    幼崽歪头看她:“刚才?刚下什么事?”

    六岁的幼崽,还带婴儿肥的脸无辜极了,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安蜜儿想了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的神裔非常特殊,鲜少有人能摸到节奏。

    刚才的打断,多半是误打误撞。

    不过,情绪已经断了,那种枫之赞曲却是没办法继续弹奏了。

    安蜜儿思考了会,她看着上位的幼崽,倏地心里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道:“听,前段时间修安比昆对殿下做出了不好的事,殿下当时被吓到了吗?”

    话音落下,整个茶室再次死寂。

    在座的贵女们,全都惊讶的看着安蜜儿,接着又去看幼崽。

    娜娜稍微回想了下“修安比昆”这人是谁,隔了会才想起来是那个骗她去禁区的少年。

    这些事这些人,在尤娜娜眼里都不重要,转头就给忘了。

    “没吓到,”崽儿认真回答,“我都不怕的。”

    安蜜儿笑了笑:“殿下真勇敢,不过很多人都害怕魔种和瘴气,但也有英勇的骑士,会不畏牺牲拯救众生。”

    她轻轻撩动琴弦,在低沉的琴声里:“有黑暗就有光,有绝望就有希望”

    低低的絮语,逐渐被琴声覆盖,琴声从一开始的幽鸣,压抑的让人头皮发麻。

    那种沉郁,那种晦涩,就像是此时此刻茶室里多出只魔种。

    这些娇娇的贵女,何时真的见过这些,顿时脸都白了。

    然,她们陷入到安蜜儿的琴声中,情绪被精神丝操控引导着,完全挣脱不出来。

    幼崽腾的站起身,脸肃穆的盯着安蜜儿。

    她看到,安蜜儿原本洁白的精神丝,逐渐沾染上了斑驳的灰点。

    当灰点颜色更深后,就会变成恶念!

    这首曲子,安蜜儿无法驾驭!

    无人可知,在茶室墙壁的人物油画上,人物肖像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两下,飞快流转过像是摄像头的点光。

    “蠢货!”

    府邸后面的中式复古庭院内,那扇黄铜圆环的门背后。

    “蠢货!”

    一声怒喝在黑暗里传出来。

    房间里没有光亮,从横梁垂落的厚重帷幔鬼魅轻飘间,带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正中央,一半米高的光屏投影在滋滋闪烁。

    那光屏上的画面,赫然就是茶室里的一幕。

    幽蓝的投影点光,只能在黑暗里照亮很一隅。

    那一隅,是一只苍老如老树皮的,背皮肤干涸,生长着黄褐色的老人斑。

    但那五指却很灵活,五指指头不断玩转着一枚金色的芯片。

    “光,实行干扰。”

    苍老的声音冷漠下令。

    刻板的械合成音响起:“收到指令,干扰正在启动”

    同一时间,茶室里。

    “滋滋滋”尖锐的摩擦声骤然响起,强势嵌入到曲子节奏里,恶狠狠的打断安蜜儿的演奏。

    “啊!”安蜜儿尖叫了一声。

    铿铿嗡嗡!

    竖琴的琴弦,顷刻悉数崩断。

    极细的琴弦猝然断裂开,飞溅回弹,安蜜儿还没感觉到疼痛,十指立刻鲜血飙飞。

    安蜜儿摔倒在地,看着鲜血横流的指尖,痛哭道:“我的!我的!”

    身为乐师,那双就是一切。

    安蜜儿的十指,虽未伤及筋骨,但那么深的皮外伤,也要养很长一段时间。

    养伤的时间不能碰琴,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幼崽反应最快,她唰的蹿到安蜜儿身边:“温蒂叫治疗官。”

    温蒂反应过来,提起裙摆就去找侯在门口的骑士长。

    幼崽见多了流血,丝毫不慌乱:“你们过来,把她扶起来,不要碰她的。”

    一众贵女仓惶回神,距离安蜜儿最近的两名贵女,连忙伸去傅扶她。

    暖色的地垫上沾染了血迹,一团团猩红的血点在织物上晕染开,像极了红梅落英。

    幼崽在看竖琴,好多根琴弦同时断裂,从紧绷的状态就断开,高速的弹射下,非常锋利,血肉无法抵挡。

    但那琴弦断的很奇怪,断口齐整平滑,不像是自然老化断开,倒像是被更锋锐的东西切割开的。

    安蜜儿还在哭,治疗官还没过来,她指尖的血流的止不住。

    茶室里,谁都没有话,只有安蜜儿的啜泣声在回荡。

    幼崽看了她好几眼,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一直哭。

    “不要哭了。”幼崽忍不住开口。

    安蜜儿一噎,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幼崽。

    幼崽声音奶气,但的话却很认真:“刚那首曲子你弹的不对。”

    闻言,安蜜儿眼瞳微微一缩,心脏像是钢针狠狠刺了一下。

    幼崽的话,和老师的话一模一样,十指撕裂般的灼痛,叫安蜜儿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你这个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族懂什么?”

    温蒂脸色一变:“乐师阁下!你失规矩了。”

    安蜜儿眼睛更红了,别开头咬着唇瓣不话了。

    幼崽并不生气,只是不解:“娜娜很多都不懂,父父等我长大后就会懂,但你刚才弹的曲子,我听的懂。”

    安蜜儿脸上带出嘲讽,她正想反驳,幼崽忽的就了一句话。

    ——“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安蜜儿脸色大变,一脸见鬼了的震惊表情。

    这当,治疗官已经来了,看到安蜜儿的指伤口,连忙给幼崽见了礼就去止血。

    安蜜儿呆呆的回过不神来,她还处在幼崽的那句话里。

    为什么?

    为什么皇女会知道那句话?

    老师教导她音律,第一次这句话时,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

    那么,皇女是如何知道的?

    幼崽想起了很多,她慢慢的:“我见过那些变成光的人,也在没有光的地方,带着普通人不停的往前跑。”

    “谁跑的慢一点,就会被吃掉。”

    “所以,我们都不能回头看,只能埋头往前跑。”

    纯粹如清溪的绯瞳,清亮亮的看着安蜜儿,不带任何偏见和感情,有且只有奶气的描述。

    她像是在故事,可又字字真切,叫人无法忽视。

    安蜜儿怔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幼崽站在琴弦破碎的竖琴边,脚边是洇开的朵朵血梅,她就像是站在一幅绝美的画卷面前,着众人听不懂但很不明厉觉的话。

    那一刻,众位贵女在幼崽身上,隐约看到了萨菲莱斯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哈”

    复古庭院的那间房里,传来一阵阵粗粝、苍老的笑声。

    那笑声带着不出所料的掌控感,以及看透世事的轻蔑。

    “光,看到那只幼崽的长相了吗?”

    黑暗的房间里,并没有第二道声音回答。

    那苍老的声音蔑笑了声:“银发绯瞳,银发绯瞳啊。”

    笑声太过,那人又咳嗽起来。

    剧烈的喘息声,像老到连耙都拖不动的老牛,但仍旧不愿服输。

    老骥伏枥,他的志在千里!

    “光,”那股气缓和了,那声音又再问,“拿到那只幼崽的基因序列了吗?”

    冰冷的械音回道:“回阁下,幼崽的基因序列,和萨菲莱斯的基因对比,显示两人为血缘父女关系。”

    投影画面滋滋扭曲了两下,械音又道:“尤娜娜的基因序列,和数据库中黄昏的基因序列无法匹配,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声音又笑了起来:“一个没有血缘,一个有血缘,哈哈哈。”

    “光,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械音运算片刻:“阁下,这个问题超出了光的运算能力。”

    不断喘息的声音即便是苍老了,可那股掌控欲仍很强烈。

    以及,历经世事后,看透人间百态,在阅历缺乏的年轻人面前,隐隐透出的那股优越感十分明显。

    他道:“这代表着,血脉这件事在黄昏心里,仍旧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在血门外无法实现的事,在他自己的血门世界里,他要弥补上这个遗憾。

    基于此,幼崽才会是银发绯瞳,那相貌简直就是他的翻。

    什么不看中血脉,什么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仍旧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黄昏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不在意,若不是遗憾,又何必在这个世界里,费尽心的让幼崽出生?

    在他看来,那离奇的母树,不过是黄昏的幻象罢了。

    “嗤,”早看透一切的讥诮,从黑暗中传来,干瘪的指尖依旧转着金色的芯片,“血缘大过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满意的叹喟,像荡开的湖泊涟漪,一圈圈的在房间里扩散。

    投影的光屏慢慢熄灭了,房间里这唯一的光源也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有声音在:“光,提前提前引动灾害早点结束早点回归”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陷入沉睡中的梦呓,整个黑暗的房间里,再次没了任何动静。

    隐约的,偶尔一点金光,在黑暗中闪烁跳跃。

    ——是那枚金色的芯片。

    聚会提前结束了。

    安蜜儿伤了,无法再弹奏,而且茶室里四处都是血点子,众人也没心情再聚。

    偶有几个贵女,倒是想要邀请幼崽移步,重新去别处喝下午茶。

    幼崽不太想去,她跟在温蒂身边,整只都有些困倦,连呆毛也无精打采的。

    一众人站在安蜜儿家门口,商量着下一步的去处。

    安蜜儿踟蹰半天,磨蹭到幼崽面前,拢着缠满白纱布的十指。

    她低声:“殿下,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是太疼了,才话没规矩,请您原谅我的不敬。”

    家族里,早打了招呼,对皇女殿下只能交好,不能生恶。

    毕竟,如无意外,皇女殿下日后将是整个帝国的女王。

    幼崽抬头看她,清凌凌的绯瞳,清晰的倒影出安蜜儿的忐忑不安。

    “我不生气,”崽儿实话实,“所以不用原谅。”

    安蜜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重新带起笑容:“那等我的好了,我再请殿下过来喝下午茶,到时候我弹”

    幼崽摇头:“你弹的没有我父父弹得好听。”

    安蜜儿声音戛然而止:“???”

    崽儿想起久远的胎教音乐,她就有点想见父父了。

    然,她才这么想着,温蒂突然喊了声:“殿下你快看,那是不是陛下来了?”

    父父?

    幼崽唰的扭头看过去,绯瞳bb就亮了:“哪里?父父在哪里?”

    安蜜儿就看到,起先还焉哒哒的崽儿,登时就精神起来。

    她那张一直绷起的包子脸上,像一朵玫瑰绽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媚起来。

    色如春华,颜如美玉。

    瞬刻间,幼崽像是换了个人。

    “呀!”她真看到了萨菲莱斯,整只都像兔子一样快活的蹦起来,“真的是父父!父父父父,娜娜在这里!”

    她努力踮起脚尖,拼命的挥动,恨不得立刻拔地两米高,让父父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那样激动,那样期待,那样欢喜

    明明只分开了几个沙漏的时间罢了,在幼崽身上,她像是几个春秋都没见到萨菲莱斯了。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府邸门口的一众贵女全都不约而同看去。

    远远的,葳蕤生辉的白色战马,披挂着金色的马鞍,高大又威猛,一骑绝尘的往这边来。

    众贵女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莫名期待起来。

    哒哒哒哒哒。

    近了,更近了,近到所有贵女都能清晰看到马背上的那人。

    流光溢彩一的银发,深邃滟潋的赤瞳,完美的五官,俊美如天神的男人,驾着威武的战马,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飞速过来。

    萨菲莱斯!

    她们年轻的、俊美的、单身的王!

    刹那间,所有的贵女摆出最好的仪态,尽可能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脸上露出最美的微笑,迎接着萨菲莱斯到来。

    这一细微的变化,立刻就被幼崽捕捉到了。

    她狐疑的看过一众贵女,又看了看逐渐接近的父父,纵使年纪什么都不懂,可出于本能,崽儿有了危感。

    这些贵女,看父父的眼神,就像是娜娜看到鸡腿一样!

    她们要和娜娜抢父父!

    这还得了,幼崽奶哼一声,单脚一跺,脚下的影子猛地翻滚。

    咻!

    下一刻,她整只就跳到了最前的一辆马车顶上。

    这个位置最近、最高、最显眼!

    她双放到嘴巴边,卷成喇叭状,奶气的大喊道:“父父,娜娜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其他贵女:“”

    站那么高,看不到才怪!

    “昂”,当距离幼崽只有两米远的时候,威武又漂亮的白色战马前蹄猛地扬起,嘶昂着打了个响鼻。

    幼崽睁大了眼睛,视线落在战马上撕不开了。

    大马马!

    啊啊啊,父父有大马马!

    娜娜也想要!

    萨菲莱斯让战马往前迈了一步,正正到马车边上。

    他朝幼崽伸,勾起薄唇,明艳的日光在他背后绽放,黑色的披风猎猎,带着银色的发梢扬起又落下。

    他微微倾身,低磁嗓音温柔如春水:“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

    短短四个字,登时就让一众贵女怦然心动。

    仿佛,陛下那话是对自己的,陛下的是伸向自己的。

    然,一只带肉窝窝的肥搭了上去

    众贵女窒息:“”

    嘤,陛下的一腔温柔,全是给那只不解风情的幼崽的!

    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