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周五下午,岑青柠上完最后一节课，告别同学，脚步轻快地往公交站台走,白净的侧脸在天光下像一道景。
走近站台,她感受到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岑青柠抬眼看,一辆红色保时捷经过，漂亮的女车主和副驾驶的女伴都在看她,嘴一张一合，显然是在围绕她交谈。
注意到她的视线，女伴升起了车窗。
岑青柠回忆了一下女伴的模样，清纯娇憨。
不难猜,是喻思杨带来的一点麻烦。她并不在意，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坐上6路公车,岑青柠习惯坐在窗边的位置。
似乎冬日的最后一抹寒意随着喻长的到来而消散，每天都是好天气。窗外划过的树梢上抽出了新芽，绿意充盈街道,光圈跳跃,仰着脸感受了一会儿落日余晖,她弯起唇。
艾伦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岑青柠反应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西雅图波音工厂的工程师。
他依旧热情真诚：“嘿公主，没想到喻会成为你的长。他这周来接飞，你和他一起来吗？”
岑青柠微愣，迟疑道：“他就是y？”
艾伦笑道：“yep！他就是你的试飞员,那天你们一起在试飞场,可惜那次你们没有见到。”
岑青柠握紧,借口学习繁忙，婉拒了这次邀约。
她趴在窗前，神色怔怔,想起那天西雅图难得的晴日，碧蓝的天际，洁白的翼划过长空，留下两道长长的航迹云。
原来，他在天上，她在地下。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片蓝天。
岑青柠抬头看今日的晴空，碧蓝清澈，声嘟囔：“原来是命运要他当我的长。”
岑青柠到家时四处都是暗的，一楼二楼都悄无人声，放下包，跑到模拟舱边看了眼，空的。
喻思柏不在家，应该是出门去了。
这几天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普通室友。
白天她早早起床去学校上课，出门时正好遇见他晨跑回来，听他一声早安。晚上回到家，他在时可以蹭个晚饭吃，不在时她便往常般下厨解决晚饭，写完作业就趴到工作台上赶稿。喻思柏通常会在十点前回家，身上没有酒气没有烟味，经过客厅和她道完晚安，便独自上楼。
岑青柠根本找不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她轻哼一声，换了衣服进厨房，打开冰箱上下扫一眼，决定晚上吃个菌菇火锅。
锅子开始沸腾的时候，街道上传来熟悉的音浪声。
岑青柠跑到窗边探头往外看，银灰色帕加尼停在门前，倒车入库，铁门打开，入眼是一身笔挺的长制服。
她眼睛微微发亮，喻长又穿制服了！
喻思柏神情懒散，制服挺拔整洁，插着兜踏入院子，长腿迈开，指尖漫不经心地勾着车钥匙。
整个人状态松弛，精神气十足。
恢复飞行显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岑青柠不敢多看，飞快跑回厨房，听到开门声，装作刚听到他回来的模样，绕过厨台，眼睛望在他面上：“你吃饭了吗？”
喻思柏撩起眼，对上她期待的脸，开口：“没有。”
果不其然，她抿嘴笑起来：“晚上吃菌菇锅。”
喻思柏了句“稍等”，换了鞋走进客厅，高大宽阔的背影笼进暗红色的楼梯间。
他抬扣住领结，似乎用了点儿力，背上青筋凸起，腕表折射出银色光芒。骨感的继续往下，像是在解扣子，冷色的皮肤若隐若现，带出一片旖旎。
很快，令人浮想联翩的身影消失在了脚步声中。
岑青柠缓缓落回脚跟，一时不想看锅子了，想跑到工作台前去画画，她再次被穿制服的喻长折服。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尤其适合制服。
喻思柏下楼已换上宽松的居家服，撩起袖子往厨房走，看了眼厨台前被熏红脸的岑青柠，自然道：“去喝口水，我来。”
岑青柠正觉得热得待不下去，忙不迭跑了。
进了洗间用冷水拍拍脸，勉强把满脑子的不正经思想赶出去，冷静下来，不能搞涩涩。
再出去，又是一朵清纯白花。
餐桌上摆满盘子，喻思柏站在桌旁，露出来的臂线条干净流畅，正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往锅子里下食物。
“洗了？”他没抬头，随口问了句。
岑青柠跑过去，在对面坐下，双托着脸对他笑：“洗了。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着，朝他伸出掌心。
喻思柏瞥了眼女孩子的掌心，一只，五指张开，指节纤细干净，没有任何饰品，掌心白皙，纹理清晰。
检查完，他收回视线。
岑青柠遗憾道：“不用摸一下吗？”
喻思柏嗓音淡淡：“别总想着非礼我。”
岑青柠：“”
她郁闷地收回，瞧着淡定的喻思柏，明明之前还会有点脾气或是她两句，现在都知道四两拨千斤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岑青柠问。
喻思柏坐下，掀开眼看她：“航线已经批下来了，周一下午到东川。不和我一起去？”
属于公主的波音4-vip的首次洲际飞行。
这是任何一个拥有自己私人飞的人都不会错过的航程，但眼前的公主，似乎对此兴致缺缺。
岑青柠轻抿着唇，桌下的紧紧攥了下衣摆，有点可惜：“周一的课很重要，不能去了。”
喻思柏凝视她两秒，缓缓移开视线，比起不能去接飞，刚刚她那句“不用摸一下吗”反而多了点真心。
比起波音4，姑娘显然对他更有兴趣。
现在这张脸上可没几分真诚。
洲际航程漫长疲惫，她不想去情有可原。
喻思柏没多想，轻轻抬了抬下颔，示意他知道了。
“最近有出行计划？”喻思柏关火，难得吃饭时闲聊，“出行航线需要提前报备。”
他提起飞行，兴致极好。
岑青柠含糊地应了两句，便一心把自己的腮帮子填满。
她暂时逃过这个话题，决定晚上就去问问黎芹，想不想乘坐富婆的私人飞出游，这样的会千载难逢。
姑娘垂着眼不敢看他，脸颊微鼓，明明白白写着“我最近没有出行计划，只是给自己找了个长”。
澜江明珠名不虚传，追个人成本未免太高。
喻思柏长到现在，第一次体验姑娘追他时直接砸了一架波音飞下来，掐住他的命门。
活该他上当。
晚饭后，喻思柏进厨房收拾，岑青柠出门溜达。
是溜达，她只是围着洋房花园转悠，顺便给黎芹打了个电话。
这个点黎芹刚下班没多久，正在赶地铁，急急忙忙接起她电话，了句等等，眼疾快地找个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舒了口气。
“漫画有进度了？”打工人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进度。
岑青柠不慌不忙道：“是比漫画有进度更让人开心的事。”
黎芹不怎么相信她，防备道：“先来听听。”
岑青柠：“你们编辑部最近有团建吗？没有团建的话，你最近想出去玩吗？我给你们包票。”
黎芹翻翻白眼：“人话。”
岑青柠坦白道：“我不是给喻长找了份工作吗？我最近赶进度不出门，你要是想出去可以坐我的飞。”
黎芹没憋住，“靠”了声，车厢里的人都看过来，她慌忙挡住脸，压低声音道：“真的假的？真要能坐你的私人飞，我请年假也要出去玩儿。哪里都能飞吗？喻长靠谱吗？”
岑青柠转头，透过玻璃看见暖黄光线里的喻思柏，轻声道：“当然。他是最好的。”
黎芹直觉不对，打趣道：“这么快有进展？”
岑青柠：“这是我不带主观色彩的评价。东川航空最年轻的长，当然是最好的。”
黎芹笑眯眯道：“哦”
岑青柠没解释她回国时坐的是喻思柏的航班，黎芹只知道她母亲因空难去世，并不知道她有飞行恐惧症。
两人又聊了一阵工作的事便挂了电话。
岑青柠回屋时，喻思柏已经不在厨房，又钻进了客厅一角的模拟舱，和这个大家伙相依为命。
她看了片刻，也回了位置工作。
希望他明天航程顺利。
-
隔天早上，六点半。
喻思柏拎着飞行箱下楼，木制楼梯容易发出声响，他放慢脚步，进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
今天是周六，岑青柠起不来床。
喻思柏看了眼她的工作台，最多的便是屏幕和纸笔。听白杨她的副业是画漫画，难怪总是那么晚睡。
简单吃过早饭，他准备出门去赶飞。
银灰色帕加尼驶出车库，本来疾驰离开的跑车却没加速，反而停在了33号门口。
喻思柏顿住，想起室友守则，轻啧一声。
发完短信，跑车风一般离开。
周六这样的大好日子，岑青柠当然睡到日上三竿。
她迷迷糊糊醒来，眯着眼看时间，不到十二点，于是又倒回去睡，等睡清醒，刚过十二点。
再懒懒地打个哈欠，摸出。
除去杂七杂八的信息，其中一条信息让她立即清醒了。
-样靓身材正的喻长：早安。
！
喻长发的早安！
岑青柠蹭地坐起身，飞快打字：[把我的新玩具带回来的任务就交给你啦，喻长。]
发完，美滋滋地起床。
想到喻思柏回来那天会穿长制服，她更兴奋了。
这一天岑青柠的工作热情高涨，平时要拖到深夜才能完成的任务，今天不到十一点就解决了。
她伸了个懒腰，随拿起一包零食，看。
喻思柏有了回复。
岑青柠兴冲冲地点进去，笑容停在脸上。
-样靓身材正的喻长：记得打钱。
岑青柠：“”
她恨恨地戳了戳喻思柏的头像，人一走就又变得那么冷酷无情又不可爱。
戳得太用力，对话框忽然显示——
我拍了拍“样靓身材正的喻长”
“”
她不情不愿地打字：[记得晚安。]
西雅图和东川市的时差近6个时，此时西雅图不过早上六点，天蒙蒙亮，城市一片灰色。
酒店电梯，男人轻倚着栏杆，眉眼倦懒。
颀长的身形在狭窄的空间里夺目非常，两个金发女人一同朝他看去，英俊的面庞令人眼前一亮。
一位非常迷人的亚洲男士。
浓烈的酒气靠近，喻思柏漫不经心地抬眼，两个宿醉的酒鬼，抬比了个拒绝的势。
震动，是微信信息。
腕表上时针快指向七，国内快十一点了。
喻思柏点开信息：[“是青柠不是菠萝”拍了拍你]
他轻挑了下眉，等在对话框页面，看到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一阵，终于跳出一句。
[记得晚安。]
喻思柏轻笑一声，电梯叮的一声响，正好到他的楼层，拉着行李箱正准备走，一个酒鬼又凑了过来。
金发女人被男人慵懒的笑迷惑，想再尝试一次，纤指拨开长发，露出妩媚的笑颜，暗示道：“先生，天还没亮。”
喻思柏眼梢笑意消散，淡声道：“让让。”
男人再帅，不解风情也没什么意思。
金发女人郁闷地让开位置，目光恋恋不舍地停在他肩宽腰窄的背影上，身材好长得帅，不会不行吧？
一定是。
喻思柏刚下飞到酒店，长途飞行和时差问题让他有点儿倦意，想到下午去波音工厂见艾伦，他打算短暂休息两时。
刷房卡进门，喻思柏先进了浴室，洗完出来随拿起床头的，点开和岑青柠的对话框，按住语音，懒声道：“晚安。”
-
下午，西雅图波音工厂。
喻思柏刚下车便迎来了艾伦热情的拥抱，他感叹道：“喻，长制服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如果我是女人，一定要和你一夜风流。”
喻思柏啧了声：“我没那么重口味。”
艾伦朗声大笑，和他起飞的事：“明早你可以直接从工厂起飞，你的副驾驶和组人员都到了。你们应该提前见个面，认识一下。”
喻思柏在飞上看过他的组人员资料。
除他以外，其余人都是岑义谦亲自挑的，每一位的履历都漂亮得不像话，尤其是副驾驶。
澜江赫赫有名的五星长，来给他做副驾驶。
传出去他又能上一次热搜。
艾伦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会议室。
喻思柏作为组人员中最年轻的一位，气定神闲，开会时长风范十足，没人敢瞧他。
会议结束，其他人都去参观波音工厂了，副驾驶晚走一步。
“我曾参与过东川航空45班紧急降落的事故调查。”副驾驶神情认真，对喻思柏道，“你的操作完美无瑕。”
喻思柏谦逊道：“每一位专业的长都能做到。”
英俊的长表现谦逊，但那双纯黑色眼睛却泄露出丁点儿倨傲，他显然对自己的操控自信无比。
副驾驶一笑，到底是年轻人。
他指指工厂外，示意自己和他们一起去参观工厂。
喻思柏没参与这个团体活动，他去了停坪，时隔两个月，又一次和这架浪漫感充盈的波音4见面。
这一次，她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岑青柠替她取名叫“海烟号”。
喻思柏静静凝视着停坪上的“海烟号”，记得驾驶她的感受，轻松、愉悦。蓝天之上，他和优雅恢宏的空中女王共同飞跃天际。
寂静的高空中，自由之声轰鸣作响。
-
周日上午，喻思柏作为“海烟号”的长，起飞前开了行前准备会，和副驾驶确认飞行计划后，一行人准备登。
公主的花冠过分亮眼，近距离见到她的乘务员们忍不住惊呼。
“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拒绝这架飞。”
“花冠的涂装好特别，果然是公主的飞。”
“你们见过澜江明珠吗？”
“总会见到的。”
喻思柏瞥了眼尾繁盛的花朵，只停留了一秒便移开眼，多看一眼就眼睛疼，不能细看。
胆大心细的乘务员注意到他的神情，忍不住凑近问：“长，你不喜欢飞涂装吗？”
喻思柏：“公主给钱够多，可以喜欢。”
乘务员：“”
组人员们都忍不住捂着嘴笑，这位年轻的长看着难话，没想到交谈起来幽默风趣。
之后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
舱门打开，喻思柏穿上反光背心，没上登梯，围着飞做绕检查，亲摸一摸翼下巨大的发动，感受空气湿度和风向。
今天的西雅图，又是风和日丽的天气。
或许公主会给他带来好运气。
塔台命令，准备起飞。
喻思柏沉静地下达指令，清晰标准。飞在跑道加速前行，漫长的滑行后，昂首向上，摆脱地心引力。
“海烟号”离开了波音工厂，准备回程。
副驾驶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诧异，他在执行命令的同时仔细观察了喻思柏的每一个操作。
他耐心、平静，动作幅度控制在最。
滑行过程中几乎没有抖动和冲击，起飞顺畅平稳，完美地借助了今天的风向，乘风而起。
在三十年的飞行生涯中，他经历过无数个起飞。
喻思柏的起飞令人记忆深刻。如艾伦所，他是一个天才飞行员。
飞到达巡航高度，喻思柏切换自动驾驶，舱内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乘务员贴心地送来饮料。
副驾驶喝咖啡，长喝白开水。
副驾驶笑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精神好。”
喻思柏飞入云端，半张脸被墨镜遮挡，唇角勾起的弧度彰显他的好心情：“飞行让我兴奋。”
纯白绚烂的“海烟号”飞越洲际，进入太平洋。
漫长的航线跨过地图上简单的经纬度，追逐着热烈的太阳前行，三万英尺下是冰冷的太平洋。
日光的照耀下，公主的花冠正在盛开。
飞进入中国空域，天光盛亮。
从舷窗往下看，山脉河流、城市建筑在薄薄的云层下若隐若现，预兆他们的航程即将抵达目的地。
乘务员们声交谈，这次飞行平稳而安全。
她们有一位优秀可靠的年轻长。
驾驶舱内，副驾驶转了转脖子，闲聊道：“我还要飞回澜江接我女儿。你是东川人，下了飞先去见谁？”
喻思柏神色慵懒，轻哂了声：“家里爱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