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匪石 > 正文 21. 风斯在下 热血上涌
    一万米是有一定危险性的项目,每年大学生体测八百一千都多少会出一些新闻。a大也很谨慎,长跑项目比赛时不仅有校医在一旁待命,操场门口还停着救护车,生怕出什么事儿。

    等裁判确认名单上的人数和运动员胸前别着的号码牌,便把他们拉到起点处的那条曲线上,女生在内道,男生在外道,站成一排。

    运动会志愿者们也纷纷在草地上就位,坐成一排,一个人负责三个运动员,拿着本子记圈数,一会儿要打整整五个“正”号。

    “轩哥!加油——”

    “季佳佳!长跑的神!五零四的神!”

    场外的观众看比赛快要准备就绪,都纷纷喊出自己支持的运动员的名字,程煊熠才大一,除了校队里的人之外貌似没什么人认识,一个喊他名字的都没有。

    唐岫左看右看了一圈,也豁出去了,拽上沈颖则一起陪她:“你快跟我一起帮他加油。”

    “哦哦,怎么喊怎么喊?”沈颖则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更何况程煊熠是校队的,一会儿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把宝压在他身上稳赢。

    “怎么喊都行,”唐岫把她拉上贼船心里就有底气了,扯开嗓子大声道,“程煊熠!加油!”

    沈颖则帮着做气氛组:“加油加油!拿个冠军!”

    不远处的人听见了这俩哼哈二将的呐喊助威,抬起头来,冲她们招了招致意。

    “行了行了,他听见了。”唐岫差点叫得破音,喝了口奶茶润润嗓子,顺带把沈颖则拉住。

    操场的跑道清空后,志愿者示意裁判准备就绪,裁判看了眼秒表,在喇叭里提醒运动员:“各就各位——”

    中长跑的起跑动作比较简单,程煊熠只是微微俯身,没有把身体绷得太紧。

    “哔——”

    直到尖锐的哨声吹响,他的反应很快,身体出于本能,流畅连贯地离开起跑线,简直像把鱼放进水里。

    和他节奏相近的还有另一个人,看精瘦的身条应该也是体育生,两人同时从起点出去,仅仅是初速度就明显比其他人快,步伐拉得大,步频又高,转眼间门就突破最外圈的限制,以绝对的速度占住了最内圈的跑道。

    看台上的加油声因为比赛的开始而变得更加热烈,目送这挤挤挨挨的一团人向前。

    最开始的一百米显示不出差距,除了这两个体育生,剩下的二十来个人不论男女都跟得很紧。直到过了第一个弯道,一二三梯队的分布才逐渐显露,女生的爆发力的确不如男生,落在第三梯队的基本全是女生。

    只有一个例外,她甚至是第二梯队的领头羊,跟另一个男生咬得很死。

    再往前才是那两个体育生,他们跑起来的样子跟剩下的人简直不在一个次元,每一步都不费什么力气,轻轻松松就迈出去老远。再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转过第二个弯道来到起点,完成第一圈。

    “天哪,好快啊,看他们跑四百米怎么这么轻松”唐岫忍不住感叹。

    “最前面两个应该是校田径队的吧,电气院的跟他们怎么比,也太不公平了”

    “运动会体育生会另外有个排名榜的,跟文化生不冲突。”

    “哦,那还好”

    “穿红色球服的那个我知道,大三的,去年一万米第一就是这个神人,跑了三十一分钟,最后疯狂套第二名圈。”

    “另一个应该是今年新生吧,中长跑练的人太少了,我们全校估计就这两个”

    “白衣服那个身材真好啊,跑起来腿肌肉超级明显,跟腱长啊”

    “你们待会儿等他过来的时候注意看脸,我刚刚没看清,但觉得好像挺帅的”

    长跑不比其他项目,观众喊了一会儿加油也就歇下了,一边给运动员记圈数一边讨论起来,跑在最前面的体育生便自然而然成为讨论的焦点。

    更何况程煊熠长得的确不错,这会儿又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魅力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他第二次路过观众台前时,已经开始有自发为他加油的人。

    “我去,你没看错,真的挺帅的,跑这么快五官都没崩”

    “害,有这个身材脸其实都不太重要了,只要会打扮就是个帅哥,我们对帅哥的要求已经放得很低了”

    “虽然都是练长跑的,但是我觉得这个大一的比大三的身材好很多诶,是因为比例吗?”

    “是吧,大一的头肩宽,大三的没那么高,头看起来有点大”

    “好帅好帅dre谈一个体育生。”

    “算了吧,体育生狗都不谈,公交车太脏了”

    “但是练长跑是不是会好点?平时训练太累了没时间门出去乱搞。”

    “谁知道呢,男人,就算只有三秒他们也要想方设法搞的”

    “噗体育生应该不会吧,不是长跑耐力都很好么”

    唐岫喊过两轮加油觉得差不多了,要把剩下的力气留到冲刺,在前排喝着奶茶听她们讨论这些话题,时不时被这些毫不拘束的话题听得破功,在前面咬着吸管憋笑,觉得还挺有意思。

    看眼程煊熠的第三圈即将结束,身后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弯腰问:“同学,你是不是认识220号的运动员啊,他叫什么名字?”

    “程煊熠,煊赫的煊,熠燿其羽的熠。”唐岫很大方地回答,精确到每一个字。

    “k,谢谢。”对方应了声。

    顿了顿又问:“对了,冒昧问一下,你是他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只是认识。”唐岫赶紧摆。

    “好的,谢谢。”对方再次向她道谢,等她收回视线,便社死地捂住脸,倒向一旁的朋友,在她耳边透露情报。

    随后是一阵打闹的笑声。

    等那两道瘦高的身影第四次来到终点线时,唐岫这侧看台响起女生们的加油声,并且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程煊熠似乎也觉得奇怪,经过时抬了抬眼,看清最前面的唐岫便收回视线,轻笑了一下。

    一万米有整整二十五圈,大多数学生在五圈后就渐露疲态,任由程煊熠和另一个体育生轻松套圈。原先第二梯队的那个女生表现依旧亮眼,仍然跟紧排名暂列第三的男生,两人中间门只隔了五六米距离。

    “那个女生好厉害啊,配速居然跟男生差不多,她不会最后第四吧?”

    “那是季佳佳,她周末经常去跑半马的,大一开始就报这个项目了。”

    “她也是体特吗?”

    “不是,好像时候练过几年体育吧,高考是靠文化分上的。”

    “天呐,她好厉害,臂线条也太漂亮了”

    就这样聊到十圈开外,别运动员累,就连观众也喊累了,只能记住最前面那五六个人的圈数,后面的放弃不再数,靠在那儿有些麻木的看底下体能变态的运动员一圈一圈地刷,像是不知疲惫。

    唐岫甚至听到有人打开,随后响起熟悉的“t”。

    沈颖则中间门也无聊,还打开给程煊熠计算从第十二圈开始他每圈花了多少时间门:

    “一分十一秒我去,这人是个变态吧”

    “啊?我八百米都要跑四分钟,他怎么一万米这么快啊”唐岫虽然能用眼睛直观感受到“快”,但听到这个具体的数字还是被吓到,合着她跑一百米的速度都不一定比得过他一万米的配速。

    “一分零九秒草,怎么还越跑越快了,是不是我掐秒没掐准?”沈颖则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一分十二秒,应该是我刚刚那圈没算准。”

    “一分十秒他怎么速度都不怎么变的,就这么准?他不累吗他?”

    沈颖则一连掐了五六圈数字,直到接近第二十圈,程煊熠的速度才慢下来一些,变成一分十五秒每圈。

    这会儿在场的所有运动员都被汗浸透了,跑在后面的还抽空喝了两口水,半走半跑地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拾起脚步。

    也只有那两个体育生还紧咬着跑在第一梯队,程煊熠比另一个稍稍快几十米。

    距离比赛开始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落日沉得更低,气温也随之下降。远远看去,程煊熠身上甚至隐隐在冒白气,脖子到臂完全被汗浸湿,肌肉线条却在充血过程中变得更明显,脸侧脸的棱角也变得锋利,在夕阳的光下闪闪发光。

    他从头到脚都在这样的光影中被铸成了希腊雕塑,并且材质并非大理石,而是青铜,麦色的皮肤在汗水,在阳光,在时间门的侵蚀下变成内敛而坚韧的暗金色。一如罗得斯岛存在于历史中的太阳神巨像,没人见过它到底什么样,但唐岫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此时的他和那尊雕塑大概是肖似的。

    于是暂时超脱出人类短暂的意义,在这一刻成为阿波罗,或是赫尔墨斯,让人必须要仰起头来献上敬畏之心。

    唐岫的视线在这样澎湃的感受中紧跟着他,虽然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的第几圈,仅仅是他身体在风中的律动都是最直观的美的体现,这一刻他由太阳、风和汗水构成。

    直到某一刻,他开始冲刺,奔跑的姿态有了明显的变化,速度随着臂的摆动和步幅的加快逐步提升,眼看着一个个超过本来就已经落后他五六圈的学生,在屏息中震撼地冲过终点,隐隐带起破风声。

    看台上注意到了这种极致的提速,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高喊着:“冠军!冠军!冠军!”

    谁知道他并没有停下,他的加速还在继续。

    唐岫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这竟然还不是他的最后一圈,一万米竟然还没有结束。

    将终点后的那个弯道甩开后,程煊熠的身形逐渐清晰,速度依然肉眼可见的在提高,毫无悬念地把原本一直和他并肩的第二名拉出半圈以上的距离。

    在唐岫和绝大多数人的认知当中,长跑冲刺应该是从最后一百米开始的。

    但对程煊熠来,长度的尺度和他们不同,一万米的最后两圈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他身体的线条因为极快的速度变得无限流畅,在急速奔跑当中,几乎像是有某种东西要从他身体中破壳而出,被放逐到更遥远的地方。他的冲刺甚至比起步来得更快,更舒展,也更自由。

    不知道这一刻他更像是古希腊的神还是最原始和本能的动物,峭壁上的羚羊,或是草原上的猎豹,亦或是在赤红峭壁上振翅俯冲的鹰隼,生来就朝着高空,于是生来就是有翅膀的。

    唐岫的眼睛都有些模糊,耳边的欢呼和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样热血沸腾的一幕点燃,有些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只能喊出“加油,冲刺——”,有些人喊出了他的名字,三个字的音节震耳欲聋:“程煊熠!程煊熠!”

    唐岫在这一刻也顾不上别的,像所有人一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抓紧他的杯子大声喊他的名字,心跳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被催得很快,以至于这三个字在某一刻与心跳同频。

    程煊熠,砰砰砰!加油,砰砰!

    跑道上的人迅速结束百米直道后,甚至眼看着在逼近被他超出将近一圈的第二名。简直像赛车在弯道漂移,两人之间门的距离僵持了十来米后,他渐渐把这十米咬住,嚼碎,蛮横地压过第二名的肩线,在冲线之前超过了他。

    “程煊熠——加油——太牛逼了——”有人的声音几乎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有男生也有女生,都在为这样疯狂的一幕感到震撼。

    唐岫只知道自己也在尖叫,但完全不知道在叫些什么,一直到他冲过终点线,耳边的声音潮水般涌来,让她更听不见自己的,快要被这样高的声浪拍死在胸腔里。

    场上的计分板逐渐显示出他的成绩,附带他的名字。

    体育生在另外一栏,第一名,程煊熠,29:22:0。

    整个操场的人看到这个成绩,尖叫之余,又是一阵震动的哗然。

    比赛向来是残酷的,第一名决出后,几乎没人在关注场上的第二名,直到他也在最后百米加速冲过终点,才响起一阵掌声。

    第二名,林庆阳,30:53:。

    两个人在同一个计分板上,都是体育生。

    最上面一栏是一万米比赛的校记录,因为程煊熠的这一场比赛被刷新,之前的3:39:2是林庆阳前年留下的,打破的是八年前的校记录。

    如今才隔了两年,就被他杀进三十分钟的恐怖速度再次刷新。

    体育生分出高下后,接下来才是文化生的角逐。

    其中最亮眼的是眼下暂列第一的季佳佳,在最后两圈里几乎咬牙超过了剩下的所有男生,套了第二名半圈,最后一名三圈。

    女生先冲刺,于是女子组的排名被率先显示出来。

    第一名,季佳佳,36:36:,同样是最新的校记录,只是她打破的是她自己的。

    全场女生都欢呼起来,甚至有她熟悉的人拿出了铜锣,“咚咚咚”地敲起来,高声嘶吼:“季佳佳!无敌!我爱你!”

    而事不过三,再往后的第二名当然也很厉害,可惜关注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太多,冲线时只响起来寥寥的掌声。

    程煊熠冲刺后没办法第一时间门脱身,调整好呼吸和微微发麻的腿,先被校报的人对着拍了好几张照,又听教练了他几句跑步时节奏调整的问题,“嗯嗯嗯”地点头应下,最后在成绩单上签完字才能走。

    从筐里找出自己的外套和毛巾后,程煊熠擦了擦满头的汗,随把外套搭在肩上,往看台的方向走。

    唐岫大老远看他过来,便凑近面前的栏杆,把一早准备好水杯递出去,半是担忧半是兴奋地望着他,嗓门依旧扯得高高的:“累不累?你快喝点水吧,最后冲刺看得人紧张死了,都跑二十多圈了还这么冲,把第二名都拉出去整整一圈!还好人没事,你是铁打的吗你?”

    程煊熠的呼吸还有些急,胸口起伏着,脖子和锁骨全是亮晶晶的汗,一边听她着话,打开水杯的盖子,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慢慢往下咽。

    每次比赛的最后几圈都必须要拼尽全力,他的鼻腔和喉咙还残留着血腥味,呼吸时的胸腔也隐隐作疼,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才笑着喘了口气,回答:“人怎么会有事,又不是第一次跑步。”

    “那你比赛的时候有没有听见我们这儿的观众给你加油?最后那两圈都快看疯了,二十九分二十二秒,都破校记录了,我现在还在耳鸣呢!”唐岫看他的眼神很直白,全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程煊熠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咳嗽了两声,喉咙又是一阵刺痛,心脏依旧左胸狂跳。

    剧烈运动过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每一处皮肤都是滚烫的,以至于风吹在身上格外凉,针刺似的从每一个大张着的毛孔里钻。冷热交替之间门,大脑产生病了一般昏昏沉沉的感觉,感官却在同时无比清晰。

    随着剩下的运动员一个接着一个冲线,周遭的嘈杂声像浪潮,裹着许许多多正看向他的眼睛,带着探究的赞叹,多得快要溢满。

    程煊熠过去参加的大大的比赛不计其数,只是冲线后很少有会看到这些,会先一步被教练领走,检查他的膝盖和韧带,教他怎么调整呼吸,教他长跑后怎么喝水,告诉他过程中出现了哪些不足,之后继续训练,投入到下一次比赛当中去。

    但今天不太一样,校运动会的气氛远没有省运会和锦标赛来得紧绷,他跑得毫无负担。中途也的确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突破风的重重阻碍后不算太清晰,却依旧让人振奋,让他铆足了劲、表演欲旺盛地想要跑得更快些。

    眼下看着她,程煊熠还没从比赛状态中恢复过来,热血上涌,问:“那你给我喊加油了吗?”

    “当然了!我和沈颖则都喊了。”唐岫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程煊熠按捺着狂乱的心跳,太累了,没有精力控制情绪,便任由感性占领主导地位。

    “什么问题?”唐岫眨了眨眼。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他的声音不算响亮,还带着干涩的沙哑。

    “什、什么??”唐岫在周围乱哄哄的散场声中分辨出这句话,吓得往后仰了仰,抬撑在观众席上。

    “我,唐岫学姐,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程煊熠提高嗓音,忍着喉间门的刺痛和血腥味,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