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真枪——”</p>
李姝惊喜地接过爸爸递过来的盒子，满心欢喜地打开，却发现不对头。</p>
她刚刚还觉得不枉自己在门厅里等了许久，一下午都在窗口张望着，等爸爸回来。</p>
到里的却是支假的不能再假的枪。</p>
“呜呜——爸爸骗人！”</p>
大魔王还真是第一次表现的这么委屈，甚至都哭了。</p>
秦京茹好笑地看着他，撇嘴道：“我就您甭逗事吧，现在看您怎么办。”</p>
顾宁也是很无奈地看着门口的这对父女，昨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李学武主动问起。</p>
他也是真稀罕闺女，答应要啥就给啥。</p>
结果呢，李姝早就惦记他每天都带在腰上的枪了，一指就要真枪。</p>
李学武还没当回事，顺嘴就答应了下来。</p>
现在好了，李姝不认盒子里的玩具。</p>
“爸爸怎么可能骗人呢。”</p>
李学武抱起闺女，捡了地上的盒子，边走边道：“你不是要枪的嘛。”</p>
“这是假的——”李姝抬抹了眼泪，委屈巴巴地道：“我要真枪。”</p>
“嗯，咱家一个扛枪的还不够，”秦京茹笑着逗趣道：“得上阵父女兵是吧。”</p>
“呜呜——我要真枪！”</p>
李姝被爸爸放在了沙发上，连撒娇带磨人地，一边哭着还一边吵着要真枪。</p>
要不是李学武主动问了，李姝也不能讲要什么，爸爸都了要什么给什么的。</p>
现在却是被骗了，李姝好委屈的。</p>
要不怎么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呢。</p>
李学武好笑地从后腰上掏出真家伙，一起摆在了玩具盒子里，问道：“那你告诉爸爸，这两把枪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p>
见爸爸问了，李姝也不哭了，一指枪道：“这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p>
“艾嗨——”</p>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京茹站在一旁凑趣地哼了一声，想看李学武的好戏。</p>
韩建昆进来，见李宁也是一脸好奇地爬在地板上看着热闹，便顺抄了起来。</p>
李宁是不怕他的，同李姝一样，见天的在一起吃早饭，吃晚饭，还陪着他们玩闹。</p>
别看他平日里在外面话不多，同李姝这样的孩子在一起，怎么玩闹都成。</p>
李姝还经常骑在他的脖子上撒欢的，现在轮到李宁了。</p>
“那你告诉爸爸，你是怎么确定这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p>
李学武将玩具枪拿了出来摆在了枪的一边，道：“你出来，爸爸就信你的。”</p>
“这个真的短，那个假的长——”</p>
李姝指了指枪，眼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呢，却很是认真地道：“真枪应该是这样的。”</p>
“噗——”</p>
秦京茹一个没忍住，转过身去便笑了出来。</p>
顾宁也是嘴角微微翘起，看着闺女不知道该什么是好了。</p>
“你看，错了吧——”</p>
李学武点了点李姝的，道：“爸爸平时怎么教给你的了。”</p>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两把枪都是真的。”</p>
“不是——”李姝的眼里虽然带着怀疑，但还是嗔道：“这个是假的。”</p>
“枪有长有短，用处各不一样。”</p>
李学武认真地拆开了枪的弹夹，拿出子弹示意给了闺女，然后又装了回去。</p>
当着闺女的面，挂了空枪扣动扳。</p>
“咔哒——”</p>
李姝听见这声音吓的一皱眉毛，呆呆地看着爸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p>
“看着啊，这个——”</p>
李学武又拆开了玩具枪的电池仓，将子弹一般的电池装了进去。</p>
“不是这样的，”李姝的眼睛倒是很好使，指着爸爸里的子弹和电池道：“这个不太一样。”</p>
“当然不一样了——”</p>
李学武很正经地比划了子弹道：“枪短，用的子弹也，是近距离射击用的。”</p>
“看见这个了嘛，这是长枪用的。”</p>
他将电池仓装好，把枪递给了闺女，示意了扳的位置道：“长枪比短枪打的更远，更有威力，也更危险，你得心点。”</p>
李姝怀疑地看了看爸爸，低下头打量起了里的玩具枪，迟迟没有扣动扳。</p>
同样是铁的质感让李姝稍稍减少了一些疑惑，枪托上“-魔都-康元玩具厂出品-420”的标识又带着点未知的新奇。</p>
大家在这一刻都没有话，只等着她端详后，何时扣动扳。</p>
而李姝就在众人的期待中，指很慢地搭在了扳上，轻轻地扣动。</p>
“哒哒哒——哒哒哒——”</p>
就在她扣动扳的一刹那，枪管和弹夹同步闪起了红光，同时发出了“哒哒哒”的纸鼓声，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了李姝一跳。</p>
她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爸爸，眼里全是惊喜和意外。</p>
“爸爸，这是真枪。”</p>
“你看——”李学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了点她里的冲锋枪道：“爸爸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啊？”</p>
“你要真枪，爸爸都点头了，那就一定会给你买，你是不是错了。”</p>
他这个的时候，还得意地回头看了看秦京茹和顾宁，一副“我还可以吧”的样子。</p>
秦京茹却好笑地转身往厨房走去，丝毫没觉得输了，反而想一句领导幼稚可笑。</p>
“既然收到了爸爸的礼物，又误会了爸爸，”顾宁没理会李学武，却教起了闺女，道：“你这个时候应该点什么啊？”</p>
“对不起爸爸——”</p>
李姝主动搂住了李学武的脖子，在他的脸上mua了一个。</p>
“谢谢你爸爸——”</p>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p>
李学武很是感动地道：“为了我闺女，爸爸什么都愿意做。”</p>
“真的嘛？”李姝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什么都行吗？”</p>
也不等爸爸强调一下条件，或者很怕他反悔似的，李姝把里的冲锋枪塞到了爸爸的怀里，伸去摸那把枪，道：“那咱们换一换，你要威力大的，我要威力的。”</p>
“哈哈哈——”</p>
回到餐厅的秦京茹突然发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声，得意洋洋。</p>
——</p>
晚饭过后，李学武同闺女讲事实，摆道理，终于给李姝通了，拿回了自己的配枪。</p>
要委屈，谁有他委屈。</p>
从当兵的那一天起，他还没被缴过械呢，今天是第一次，面对闺女真是投降了。</p>
他是不敢讲枪的缺点的，李姝鬼精灵似的，越是这样她越要怀疑。</p>
只能这把枪是公家的，上班必须带短枪，又讲了威力对于执勤的必要性。</p>
他甚至给闺女普及了枪支的安全管理条例，虽然知道李姝听不懂，但不明觉厉就对了。</p>
顾宁同秦京茹给李宁洗了个澡，这才叫了李姝上楼，准备教她学功课。</p>
古诗要背，大字要认，还要学习一百个数字，李姝每天晚上都可忙了。</p>
她是不敢拒绝妈妈的，也看得出来妈妈喜欢她学习的样子。</p>
大魔王敢跟爸爸逗心眼，绝对不敢含糊妈妈的话，所以乖乖地下了沙发。</p>
当然了，有个鍕医的妈，副团长的爹，传承和传统是不能落下的。</p>
冲锋枪挎在了身上，晃晃悠悠的，跟幗军似的，走两步就得整理一下背带。</p>
叮咚——</p>
很少在这个时间响起的门铃却传来了响声，把全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p>
韩建昆从餐厅里出来，摘了墙上挂着的大衣，径直出了门。</p>
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姬毓秀的声音。</p>
“二嫂”</p>
“哒哒哒——”</p>
见顾宁站在楼梯口，一进门姬毓秀便要打招呼，却先被举起枪的李姝“击毙”了。</p>
“李姝，不许跟姨闹。”</p>
顾宁瞅了眼闺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p>
再见到跟在姬毓秀身后的男人，她又止住了话语，看向了客厅里走过来的李学武。</p>
李学武很少把工作带回家里，单位上的人也从未找到家里来过。</p>
今天姬毓秀带着生人来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不会这么的贸然。</p>
“不好意思啊——”</p>
姬毓秀笑了笑，走进来解释道：“突然有个紧急的案子，想跟二哥问问情况。”</p>
她介绍了身后跟进来的男人，道：“这是北新桥派处所的所长，段又亭同志。”</p>
“李处长，不好意思，叨扰了。”</p>
还没换韩建昆帮找的拖鞋，站在门厅里的段又亭便同走出来的李学武打了招呼。</p>
李学武点点头，眼里虽然带着诧异和意外，但还是招呼道：“老段啊，稀客。”</p>
“吃晚饭了吗？”</p>
顾宁拉着还要开枪的李姝，轻声关心了姬毓秀一句，是见他们这么晚还匆匆赶来。</p>
姬毓秀也正如她猜的那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下午出的案子，一直忙到现在，都忘了还没吃饭这件事了。”</p>
“李宁在楼上呢，我带李姝上去换京茹下来，”她拉了拉姬毓秀有些凉的，道：“要照顾好自己啊。”</p>
“谢谢二嫂——”</p>
姬毓秀笑着逗了逗冲她开枪的李姝，很是欣喜地道了谢。</p>
“来，进来坐——”</p>
李学武招呼了段又亭进客厅，同时叮嘱韩建昆倒热水就成，一会儿还得吃饭呢。</p>
段又亭却是真不好意思了，他真没想这个点来打扰李学武的，可案子赶在这了。</p>
“不好意思啊，还麻烦您。”</p>
他看了看姬毓秀，本来想婉拒的，怎么好意思在这吃饭呢。</p>
可姬毓秀答应的痛快，他这会也不好意思拒绝了，所以脸上全是尴尬。</p>
“到家里了，还能让你们饿肚子？”</p>
李学武没在意地摆了摆，示意他别在意，坐下话。</p>
——</p>
姬毓秀带着案子来的，只同顾宁了两句，便跟着来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p>
“二哥，北新桥出了个命案。”</p>
她一坐下，便开始介绍道：“死者是老乒圈子里的头头，叫谢前进。”</p>
“领导，饭菜有什么要求吗？”</p>
秦京茹从楼上下来，路过客厅的时候问了一句。</p>
“简单点就行啊，”段又亭主动开口道：“谢谢您啊，我们赶时间，一会就得回去。”</p>
“下点挂面吧，咸卤。”</p>
李学武点点头，交代道：“咱家还有咸鸭蛋吧，给他们热两个。”</p>
“不用那么麻烦的”</p>
段又亭还想客气，李学武这边则点了点姬毓秀，道：“谢前进这个名字我听过，前年在冰场上惹事的就是他吧？”</p>
“没错，就是他——”</p>
姬毓秀点头，确认道：“我们勘查了现场，也给在场的人做了笔录。”</p>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一起蓄意报复，行凶者怀疑是顽主张建国。”</p>
“嗯——”李学武并未意外，听到是谢前进出事了，便想到了上周末的遭遇。</p>
他点点头，示意了姬毓秀继续。</p>
“今天下午，谢前进同朋友一起在北新桥的公园玩，突然就遭遇了袭击。”</p>
姬毓秀沉着地介绍道：“他的同伴，也就是目击者称，张建国带着人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蹿了出来，目标直指谢前进。”</p>
“而且他们配合的很是默契，在用叉子行凶过后，有序地逃离了公园，并不恋战，甚至都没有抢地上的衣服和车子”</p>
“这算什么表述？”</p>
李学武微微皱眉道：“他们这是把法律当儿戏了，眼睛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p>
“两个圈子闹的很厉害，主要矛盾就在于抢衣服和自行车。”</p>
段又亭开口介绍道：“分局那边已经做了安排，提醒了他们要注意尺度。”</p>
“只是没想到张建国这么野，竟然敢下死。”</p>
“他就是在报复啊。”</p>
李学武皱着眉头，把童言的事讲了一下，也讲了卫国和张建国等人之间的关系。</p>
其实他不愿意搀和这两个圈子里的事，都是一群玩闹。</p>
意气之争都是扯淡，完全是躁动的青春无处发泄，矛盾演变成了仇恨。</p>
“我们这边还没有了解到这一情况。”</p>
段又亭皱着眉头讲道：“如果牵扯到了您刚刚提到的这个情况，那案子就复杂了。”</p>
他看了看姬毓秀，道：“我们得跟领导汇报一下，看看是不是交给刑侦来办。”</p>
“我怀疑张建国不会满足和放弃，这是他报复的第一起，还会继续针对老乒圈子发起报复行动的。”</p>
“你们是在找张建国？”</p>
李学武打量了段又亭一眼，道：“那又怎么来了我这？”</p>
“这个”</p>
段又亭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姬毓秀。</p>
姬毓秀则开口解释道：“我们了解了一下两边圈子里的情况，有人赵老四或许能找到张建国的具体位置，所以”</p>
“那就直接传唤他呗。”</p>
李学武瞅了段又亭一眼，只觉得他有点题大做了，真当自己是秦桧了。</p>
赵老四只是俱乐部的一名职工，有问题接受处理就是了，他哪里会干预执行呢。</p>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不是宰相，门前也没有七品，九品都没有。</p>
“是我坚持要来的”</p>
段又亭刚想解释，便见李学武已经抄起了电话，要了俱乐部的方向。</p>
同在东城，虽是夜晚，接通的倒也快。</p>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赵老四的声音，今晚他没敢回家，就住在了值班室。</p>
值班室的电话也不是谁都能接的，要不怎么接通了就是他呢。</p>
当李学武问起张建国的情况时，赵老四一下子就明白了。</p>
“我真不知道他在哪。”</p>
赵老四在电话里满嘴苦涩地解释道：“自从周末那天，我就没敢回家，更是连大门都没敢出去，一直在俱乐部来着。”</p>
“今天还是有人来报信，我这才知道出了事，我上哪知道他的去向啊。”</p>
“可能的藏匿地点呢？”</p>
李学武已经相信了他，赵老四全部身家都牵扯在俱乐部身上，他不敢欺骗自己。</p>
尤其是为了一个疯狂的张建国，他更明白这不值得。</p>
所以怀疑的废话就不用问了，直击主题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他有哪些可供短暂休息的住处，或者亲密的朋友。”</p>
“就闫胜利他们几个，但您也知道。”</p>
赵老四在电话里直白地讲道：“这些人都参与了案子，一定不会留在家里的。”</p>
“这几个人就甭想了，但能想的就太多了，他要藏起来，没人能找得到。”</p>
“行了，我知道了。”</p>
李学武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了，所以问也没再问，只叮嘱道：“有什么情况联系北新桥派处所，找他们所长就行。”</p>
</p>
“他不知道。”把电话放好，李学武看着段又亭讲道：“他一直都在俱乐部上班。”</p>
“唉，我也是心存希望。”</p>
段又亭已经相信了李学武的话，叹了口气道：“死马当活马医了。”</p>
“他讲的情况你了解吗？”</p>
李学武看着他道：“顽主的情况和规矩比较特殊，他有可能在城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他是顽主，就有人收留他过夜。”</p>
“刷夜嘛，我知道，”段又亭点点头，讲道：“我们掌握了这一情况，正在加大宣传力度，强调他的危险性和藏匿的罪责。”</p>
“没用的，”李学武微微摇头，道：“顽主要遵纪守法，就不叫顽主了。”</p>
“况且刷夜的原则是半夜去，起早走，连当事人和当事人的家里人都不知道。”</p>
他看着段又亭讲道：“没有人会冒着不义的名声和危险举报他。”</p>
“他要真心想躲起来，除非你们不惜警力，撒下天罗地，全城布控，否则”</p>
</p>
“这是不可能的，您知道的，”段又亭苦笑道：“警力有限，情况特殊，案子也很特殊，全城布控想都不要想了。”</p>
没来前不了解童言的案子，现在知道了，他更觉得案子复杂了。</p>
一旦传出消息去，两个圈子都不是很配合，调查的难度成倍增加。</p>
两个圈子都把“打报告”和“找条子”当成了对自己身份的侮辱。</p>
就连今天的笔录都是在第一时间拿到的，否则过了今晚，再去问的时候，就没有人实话了。</p>
就算是谢前进的父母来促进这件案子，也会觉得很荒谬。</p>
他的死竟然牵扯到了另外一起命案，还是多人欺负一个孕妇，实在有失光彩。</p>
就算事情不是谢前进干的，可风言风语的，现在想要洗脱这些流言蜚语太不是时候。</p>
所以，压力全都在段又亭的身上了。</p>
“你很珍惜这个案子？”</p>
李学武打量了段又亭一眼，见秦京茹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便站起身招呼道：“饭好了，先吃饭，咱们边吃边。”</p>
段又亭就知道来了这啥都瞒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跟着往餐厅走去。</p>
咸鱼翻身就指着这次的遇呢，没有拿得出的成绩，怎么洗刷去年的错误。</p>
他现在的岗位还是戴罪立功，是郑局保了他，否则早就一撸到底了。</p>
李学武问他的话，他听明白了，这个案子整不好会成为一颗烫的山芋。</p>
不仅成绩拿不到，还摊一臭狗屎。</p>
同时也在提醒他，真要贪心办这个案子也别带上姬毓秀，毕竟都供他一顿饭了。</p>
——</p>
“就这么简单？”</p>
李学武抖了抖里的文件，还是有些不满意，或者有点莫名的遗憾。</p>
李怀德却是好笑地看着他，问道：“那还能怎么着？”</p>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p>
他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用一种自以为沉稳的笑容道：“大音希声啊。”</p>
李学武瞧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给他留点面子，差点问出：您还会这成语呢？</p>
他的目光落在了里的文件上</p>
工业管理委员会关于同意红星轧钢厂变更组织管理关系的批复</p>
工函〔96〕26号</p>
</p>
一部、京城市、红星轧钢厂：</p>
你们关于变更红星轧钢厂组织管理关系的请示收悉。现批复如下：</p>
一、按照政务院关于支持工业企业深化变革发展先进综合示范区建设工作方案的批复（政函〔965〕99号），同意自即日起，红星轧钢厂组织管理关系变更为一部。</p>
二、工业管理委员会有关部门、一部、京城市工业要根据上述调整，抓紧对本部门、本市工业组织管理关系作相应调整，统筹发展和变革，建立与工业企业深化变革发展先进综合示范区建设相适应的管理制度。</p>
三、一部、京城市工业要会同有关部门，对相关组织管理关系调整的实施成效进行评估，及时研提后续工作建议。</p>
四、工业管理委员会将根据红星轧钢厂深化变革发展先进综合示范区建设情况，适时对本批复的内容进行调整。</p>
工业管理委员会</p>
96年2月3日</p>
</p>
抓变革促生产促工作促保障——</p>
李学武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这才抬起头看向了志得意满的老李。</p>
“这就完了？”</p>
“不然呢？”</p>
老李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不然你以为还能写点啥？”</p>
“组织管理关系调整了，任命不是跟着一起下来吗？”</p>
李学武抖了抖里的文件，道：“这里不应该加个附字吗？”</p>
“唉——我也想啊——”</p>
老李听他如此，不由得叹气，刚刚的志得意满瞬间消散。</p>
“谁让咱没摊上好时候，更没摊上好人好事呢。”</p>
“什么情况？”</p>
李学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摆足了看热闹的心态，等着老李呢。</p>
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讲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p>
“还记得年前的工作组吧？”</p>
老李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解释道：“我跟你过的，一组分两拨，一明一暗。”</p>
“嗯，我知道，然后呢？”</p>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问道：“明的都回去了，也提交了工作报告，暗的还在？”</p>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p>
老李懊恼地点了点桌子，皱眉讲道：“我当时跟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p>
“但是，这些瘪犊子。”</p>
他咬着后槽牙讲道：“明的是回去了，暗的是刚回去。”</p>
这么着，他还点了点李学武放在桌子上的批复文件。</p>
“这个杨骏绝对知道些什么，他是摆了咱们一道啊。”</p>
“图意个啥啊？”李学武好奇地问道：“红星厂晋级了，他还能拦着您进步？”</p>
“癞蛤蟆爬脚背——不咬人恶心人！”</p>
李怀德气的一捶桌子，不过没怎么用力，眼神锐利地讲道：“这是一套组合拳。”</p>
“您的意思是”</p>
李学武瞬间明白了老李话里的意思，眼神向后面一瞥，问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p>
李怀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语气压抑地讲道：“暗访工作组掌握了一些我和程开元的情况，并就此进行了深入调查。”</p>
“！！！”</p>
李学武眉毛一挑，虽然没有话，可惊讶和意外的表情很是明显。</p>
老李也是很郁闷，敲了敲桌子，目光看向了窗外，幽幽一叹，道：“工作不好干啊。”</p>
“接下来的程序你应该能了解了。”</p>
“关系不大吧？”李学武当然理解老李的程序是什么，“找您谈话听着就是了，既然都走到这了，还能往后退咋地？”</p>
“你的对，”李怀德点点头，缓缓地道：“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p>
干业务工作的，或者掌管一个企业的干部，哪有不背处分的，这是常态了。</p>
想干事业，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p>
李怀德讲的程序无非是先过去谈话挨骂，接受批评和自我批评，然后妥协一部分人事、财务或者管理上的压力和职权。</p>
这是作为他在企业晋级和组织管理关系调整的关键时期处理程开元，打乱上级部署的一种惩戒。</p>
虽然红星厂执行的是内部纪监管理，但上面追究的是他的管理责任。</p>
这个真没处理去。</p>
你不处理程开元的案子吧，这叫包庇。</p>
你处理了吧，上面又要追究你的管理责任。</p>
两头堵死你。</p>
但关键原因不在于案子本身，李怀德督促这个案子的落地，也是为了削弱程开元。</p>
所以老李遭雷劈并不冤，杨骏的故意使坏也是针对的这一点。</p>
李学武给出的安慰理由也很明确，该争的还得争啊。</p>
老李也明白这一点，这个雷没法躲。</p>
上面看不得他春风得意翘尾巴，既然要用他，就不会任由他长歪了。</p>
树不修不直溜，人要不修艮啾啾嘛。</p>
老李的任命没有问题，该进步还是会进步的，敲打不会敲碎了骨头。</p>
但程开元可麻烦了，刚挨了收拾，现在又来了一道回马枪。</p>
不过李学武也在想，上面是不是有意为之，一般这种查不出大问题的问题组织谈话提醒一下就过去了，不会叮叮当当地敲。</p>
这次这么狠，不仅仅是晋级的缘故，可能还有给程开元一次会的原因。</p>
对老李不可能敲狠了，否则会耽误事。</p>
但对程开元完全可以敲一敲，或许还能起到关键的作用。</p>
有些人就需要振聋发聩才能惊醒，重拾信心，精勇奋进。</p>
得，杜主任也是个记仇的，老李不做人，他也来了一招草船借箭。</p>
且等着吧，老程这一次职级不会提，但职权不会落，兴许还要加担子。</p>
什么样的干部最能干？</p>
孔捷过，戴罪立功。</p>
——</p>
“您看见文件了吗？”</p>
等到领导从李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彭晓力便好奇地问道：“啥样的？”</p>
“嗯——”李学武故意逗他，还仔细想了想，这才认真地道：“内样的。”</p>
“内——馁样的啊？”</p>
彭晓力哭笑不得地跟在他的身后下了楼，唠唠叨叨地道：“我都还没见过这种文件呢。”</p>
“很快你就会见到了。”</p>
李学武好笑地道：“你怎么这么热心晋级的事啊，跟你有关系啊？”</p>
“当然有关系了——”</p>
彭晓力笑着道：“咱们厂晋级了，我这不也就相当于进步了嘛。”</p>
“嗯，是这么个道理哈。”</p>
李学武想了想，道：“那该叫你彭主任了，对吧。”</p>
“我的意思是啊”</p>
他刚要解释，便见楼下苏副主任上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城。</p>
“苏副主任——”</p>
李学武主动避让一边，点头打了招呼。</p>
苏维德上来，点点头，问道：“从李主任那下来？文件下来了？”</p>
上午是李怀德自己去的一部，拿相关的文件。</p>
回来后李学武便跟着来了，他应该是红星厂除了李怀德以外，第一个看见文件的。</p>
“下来了，没看见。”</p>
李学武微笑着道：“李主任宝贝疙瘩似的，不给我看。”</p>
“呵呵呵——”</p>
苏维德轻笑着，心里却道是麻麦皮。</p>
这话他要是信了，他得傻成啥样啊？</p>
来了这么些天了，他算是看清楚了，要论干工作，李学武是一把好。</p>
可要论扯犊子，这也是个专业人士啊。</p>
他从李学武身边上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再下去真就是扯犊子了。</p>
顾城跟在后面，路过彭晓力的时候还做了个势，搭配眼神和嘴型提醒了他什么。</p>
等下了楼，彭晓力这才汇报道：“顾城刚刚提醒我，李主任的那台大红旗到了。”</p>
“暂时用不上，先放着吧。”</p>
李学武微微摇了摇头，道：“李主任最近修身养性，不想太过于招摇了。”</p>
“明白了，我跟他一下。”</p>
彭晓力点点头，理解了李主任要当缩头乌龟的想法。</p>
刚刚领导的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嘛，他的理解完全正确。</p>
不过在他的理解，李主任这种低调完全是脱裤子放屁，不拿别人当人了。</p>
近些年少有的托拉斯企业，红星钢铁集团即将诞生，他还想要低调？</p>
现在其他行业可能注意不到，但工业系统以及兄弟单位的目光都聚在了这里。</p>
李主任就是个红的发紫的电灯泡，无处躲藏。</p>
要起来，红星厂这一次划归部管只能算回娘家，并不是多么意外的事。</p>
国内的经济管理是经历了几次变化的。</p>
最开始是一把抓，后来抓不住，决定把管理权限下放给地方。</p>
也就是红星厂这样专业厂从部管直接落在了京城工业管理的主要原因。</p>
而到了六三年的时候，上面又觉得地方管理的难度太大，经济上不畅通。</p>
所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整，决定再实施一把抓。</p>
可到了现在，一把抓又出了问题，再次进行了下放职权管理。</p>
红星厂没赶上第二次一把抓，却赶上了第二次的下放管理，属于逆流而上了。</p>
能确保红星厂完成晋级的关键因素就在于文件上提到的那个政策。</p>
支持工业企业深化变革发展先进综合示范区建设工作方案</p>
红星厂契合了这份方案和要求，打造了亮马河工业区，开展综合工业建设。</p>
海陆空工业领域都涉及到了，更拿到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经验。</p>
所以，红星厂晋级稳的。</p>
晋级不是目的，目的是建设先进综合示范区的同时，打造集团企业。</p>
——</p>
周五，薛直夫在李学武的陪同下见了圣塔雅集团集团的代表。</p>
双方就工业工程建设领域的合作发展进行了深入的探讨。</p>
听这么官方的表述就知道了，双方讨论的结果不是很理想。</p>
从国际饭店出来，在上车前薛直夫提醒李学武道：“不论怎么谈，原则不能变。”</p>
“这个您放心，原则就是原则。”</p>
李学武等对方在秘书的帮助下上了汽车后，这才从另一边上了汽车。</p>
“圣塔雅集团表现出来的坚决态度无非是漫天要价，催促咱们快点坐地还钱。”</p>
他拍了拍司的座椅，示意对方可以开车了，嘴里则继续讲道：“再等等吧。”</p>
“拉长线钓大鱼，姿态可以做足，但不尽的拉扯不可取。”</p>
薛直夫靠坐在座椅上，思索着道：“拉来扯去的，信任就没了，合作谈下来也是一肚子疑神疑鬼，失去本来的意义了。”</p>
“亮马河工业区主体建筑工程还有两年的工期，”李学武看着他讲道：“咱们至少还有一年的缓冲期，这份合作可以慢慢看。”</p>
“而且对方也不是等不起，看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就知道了，这块肉很肥，”李学武点点头，道：“他们跟我的想法一致，那就是慢慢吃，吃饱了，还得吃好了。”</p>
“我并不是不看好对方提出的关于对未来工程建设市场的展望，而是不看好当前大环境下贸然发展工程建设事业的时。”</p>
“嗯，你的考虑有一定的道理。”</p>
薛直夫点点头，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街景，思虑着道：“那就再看看吧。”</p>
“问题的矛盾点还有一个，那就是工程分公司的组织建设和队伍管理跟不上来。”</p>
李学武特别强调道：“郎镇南刚把队伍拉起来，根本没有战斗力。”</p>
“就算配合现在的工程处，以及有合作意向的东风三一建筑，也有太多问题。”</p>
他点着心讲道：“光是工人身份的转换就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都还没做好。”</p>
“工程建设的资质、技术、设备，您现在要问他要这些规划，他一定拿不出来。”</p>
“干中学吧，慢慢来。”</p>
李学武叹了口气，道：“现在是漂亮姑娘愿意嫁，可惜伙没长大。”</p>
薛直夫的想法他理解，张劲松一来便分走了后勤和服务工作，他现在就剩一工程。</p>
当然了，的好听点，红星厂正在进行大工地建设模式，需要他投入更多的精力。</p>
但这种情况落在谁的身上都不舒服。</p>
张劲松也很无奈，来了一周不到，同薛直夫谈了两次了。</p>
薛直夫本以为自己能落下两个的，没想到是分出去两个。</p>
两人怎么谈的不知道，但薛直夫盯上了企业间合作，想要提振一下工程队伍士气。</p>
但李学武负责对外工作，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脱线操作的，这是原则问题。</p>
与圣塔雅集团的合作必须等，等形势有了根本性的变化才能继续谈。</p>
包括约定好的，与日商三禾株式会社会面，依旧是保持应有的克制和理性。</p>
外贸的钱好赚，可也得有时有晌的。</p>
风向不对，立马撤退。</p>
对薛直夫他当然是支持的态度，否则也不会陪着他来见圣塔雅集团代表了。</p>
也是让他亲自看一看，对方是个什么要求，看完他就理解自己的态度了。</p>
至少今年年底前，红星厂不会再有大的对外合作项目了。</p>
一切都得等明年，合作谈判半年，规划半年，实施半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