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么？”</p>
李守善抬起头。</p>
“我，谁我要逼死他们的。”</p>
李守善眨眨眼，不满道：“你把他们清出来，再抓回大牢里，对他们来与死了有什么区别？”</p>
苏武：“你方才有句话得好。”</p>
“什么话？”</p>
“谁都犯过错，犯过错后都应有赎罪的会。</p>
但是！”苏武话锋猛地一转，“犯错和犯法却不是一回事，右北平的罪奴不是你口中轻描淡写的犯错，而是犯法！”</p>
李守善语塞。</p>
犯罪和犯错可不是一回事，他的法算是偷换概念，犯错造成的伤害远没有犯法波及得大。</p>
“你若不认汉律也罢，我且问你，被发配到边境的罪奴，哪个不是犯了高皇帝的约法三章？”</p>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p>
“我阿翁就不是！”李守善回道，“他是因时延误了徭役，被充配边境，至死都没再回乡，尸骨埋在了右北平！”</p>
卫律和王贺对视一眼。</p>
“也是犯法，不冤枉。”</p>
苏武淡淡道。</p>
闻言，李守善冷笑，方才听苏武所言大义凛然，现在却又自相矛盾了，</p>
“到我阿翁这儿，又是不冤枉了？”</p>
“对，你阿翁倒霉，我也同情你阿翁，但，不冤枉。”</p>
李守善气极反笑，“那你倒，哪里不冤枉？难不成要大旱，还是地上农民的错？”</p>
“我们的不是一事。”苏武不疾不徐，“你阿翁的事不是孤例，当今圣上明智，下大治，你阿翁的事仍在某处又发生过，然而，犯法就是犯法。”</p>
“呵呵，站着话不腰疼，事没落到你身上，你最公正严明。”</p>
苏武摇了摇头，</p>
“你我要探讨的不是此事，此事也不该由你我二人争论，争不出什么高下的。”</p>
王贺在后，听着苏行丞的话，突然想到了廷尉和御史大夫之间的从未停止过得争论，</p>
到底要不要继续春秋决狱，</p>
或者春秋决狱能否作为断案的标准？</p>
若春秋决狱成为了断案标准，又该到什么程度？</p>
客观的法律内，掺和多少主观的成分，讨论不清。</p>
最起码，不是苏武和李守善能争出来的。</p>
李守善起身欲走，他后悔来找苏武了，在他看来，京官还是那么的傲慢。</p>
“清户势在必行，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打回原籍，我有些想法，李将军可愿一听？”</p>
李守善止住身形，踌躇之间，到底是没走，他想接着听听，苏武还能放出什么屁！</p>
“哼！”</p>
李守善抱臂，又坐了回去。</p>
“法有规章，人也应有情，先把话和你在前头，这些罪奴如何安置，我了不算，我只能把我想的上呈陛下，陛下允，自然万事大吉，陛下不允，该清户还是清户。”</p>
苏武声音正肃。</p>
周围的气氛收到感染，严肃许多。李守善不自觉挺直腰板，回道：“这是自然，陛下如何安排，我都认了！”</p>
“好，那我就我这几日所想。</p>
犯法也有轻重，伤人及盗，可用这几年的战功抵罪。若杀人成性，乃十恶不赦之徒，清出来后还是要发回狱中，这你有意见吗？”</p>
李守善：“自然没樱穷凶极恶的罪犯，是如何都不该留的。”</p>
着，李守善在心中嘀咕，听他的意思，是愿意让罪奴恢复清白之身？</p>
杀人成性的恶徒早就被义父收拾掉了，所以，他这要求不算什么，</p>
合情合理，</p>
“太上皇改元大赦，在此之前的罪奴可赦。”</p>
苏武继续道。</p>
李守善跟着点头，</p>
刘彻改年号为元封后，曾大赦下，边境并非不知此事。只是，罪奴隐瞒身份多年，隐户本就犯法，不知陛下赦免是否算上他们，所幸都没露面，还是宁愿一辈子当个隐户。</p>
苏武此言就更合理了，</p>
皇帝大赦下，大赦下前犯法的罪人，都有被赦免的资格。</p>
如此来，也能给下人一个交代，并且，苏武又担心无差别的赦免，难免会浑水摸鱼掺进几颗老鼠屎，所以，趁此会还可将毒苗除掉。</p>
看向苏武，李守善眼神产生了些许变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眼前的人最起码是认真考虑此事的。</p>
苏武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并且对应的想出办法，而不是像自己这般，全无章法。想到这，李守善有些羞愧。</p>
“你若入京，一步不慎，便会泯于众人。”</p>
李守善脑中忽然响起了义父的话，</p>
义父得太对了！</p>
苏武不知李守善的心里变化，更不知在李守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有成算的人了，这与苏武看田千秋一样，不知不觉间，苏武也进步许多。</p>
“还有呢？”李守善身子前倾问道。苏武一条一条罗列，给了李守善安心的感觉，先前给兄弟们安置的保证，不再是毫无底气了。</p>
“你罪奴在边境有功，对吧？”</p>
“对！”李守善急忙点头，“杀敌，缉匪，守边，都有弟兄他们参与。”</p>
苏武看了李守善一眼，李守善心虚的移开视线。</p>
“有战功自然可论功入籍，但他们有没有功，不是你了算的，要有真凭实据证明他们立过功劳。”</p>
“自然，我们都有记录。”</p>
“很好。”苏武满意点头。</p>
“只是”</p>
“只是什么？”</p>
“有些是守城的，有些是巡视的，这该怎么算啊？”</p>
李守善着话有些没底气，他行事风格就如豪侠一般，不拘节，凡事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大家都是哥们！</p>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以前他看不上的节，或者束缚饶规矩，远比他想象得重要，</p>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p>
“这你不需担心，我们会帮你的。”</p>
苏武自然而然道。</p>
李守善脸上发红，“我你”</p>
“怎么？”</p>
“你不怪我？”</p>
“我怪你什么？”苏武愣住，随后恍然，微笑道，“岂能因私废公？我们都是为陛下做事，能把事做成才是最好的。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恩怨，不过是政见不同罢了。”</p>
</p>
闻言，李守善有些抬不起头，心中又升起向往，能被苏武反复念叨的陛下我也想见见。</p>
苏武又是了一会，可以事无巨细。只把罪奴清罪入籍放在嘴边是很简单，可若是真要让此事实现，就需要将大之事全都考虑到位。</p>
“此事定能办成！”</p>
听了半，李守善仍不觉得累，重重拍了下大腿，脸上满是兴奋，</p>
苏武摇摇头，给李守善泼了盆凉水，</p>
“成不成，要看由陛下定夺，我们尽人事、听命。”</p>
“嗯。”</p>
可李守善完全没听进去，迫不及待去找义父商量，</p>
“我先去找义父！”</p>
右北平守将李蔡自然是清户度田的重要人物，等到李守善离开后，王贺迫不及待拍马屁，</p>
“不愧是苏行丞，给那野狗治得服服帖帖，听他在右北平有不少罪奴弟兄，把他服了，此事也好办了。”</p>
苏武看了王贺一眼，见苏行丞眼神不对，王贺支吾道，</p>
“我我又错话了？”</p>
苏武眼中忧虑：“要真有你得这么容易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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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p>
听过后，李蔡长叹，</p>
“子卿也算是半个李家血脉，李家出一个这样的人，真不容易啊。</p>
现在我能和他聊聊了。”</p>
李守善暗捏拳头，来抒发自己的激动，义父都这么了，定是十拿九稳！</p>
李蔡看向义子，一眼就把他看穿了，叹了口气，在心中暗道，</p>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毛躁得很，</p>
“守善，你是不是想着，此事只要等着陛下点头，就已经成了？”</p>
“义父，不然呢？”李守善疑惑道，“您是右北平边将，是封疆大吏，您和京中派来的官员都达成共识了，不就是拍板了吗？</p>
嘶义父，难道，陛下不会同意？可，可为什么啊？”</p>
“不要擅自揣测圣意。”</p>
李守善语气加重。</p>
“是，义父。”</p>
李蔡缓和语气，“我所言，也与陛下无关。”</p>
“义父，那到底是为何啊？”李守善更不理解了。</p>
“你想到了我，想到了子卿，就以为此事能成了？最重要的人却被你忘了，曾为罪奴的这些人，你考虑过吗？他们会同意吗？”</p>
闻言，李守善自信道，</p>
“义父，您放心，他们都听我的！况且，这又不是坏事。就连打仗送命的事他们也随孩儿，受伤流血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好事临头，他们怎能反而退缩了呢？”</p>
李蔡摇摇头，没什么，</p>
教会一个饶永远不是别饶话，而是南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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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院</p>
堂邑父获得了上桌的资格，巧合得是，他所坐的位置，就是苏拉曾坐过的。圆桌上，还空了一席，曾属于暴死的庞培。</p>
圆桌的设计很有趣，几个人拥抱着圆桌而坐，济济一堂，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团结，</p>
这只是旁观者看到的，当真正坐在圆桌上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p>
孤立。</p>
所有人都能看到你，你也能看到所有人，</p>
不像朋友，更像是敌人，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敌人。</p>
堂邑父神情自若，桌上人在他看来，长得都一样，无非是年轻点、年老点。</p>
看起来最年老的人，侧身看向堂邑父，微笑道：“欢迎你，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p>
光是语气，就能听出其亲近之意。</p>
在堂邑父出发前，张骞反复对其叮嘱过，这是堂邑父身为汉使的最大优势，也是他的护身符。</p>
大汉和罗马通商，这只是个泛化的概念，大汉这一方负责通商的是张骞，张骞与罗马的贸易中，不是和罗马整个国家，而是罗马中的某个人，</p>
元老院的诸位，都想成为这个人！</p>
堂邑父抖了抖汉使服，掀起一片艳羡的目光。罗马人穿着简单，不像汉人不同场合有不同服装，而且里衬外套都有，他们只是简易的搭上一块布，或者是一块丝绸。</p>
正是如此简单的穿着，对材质的要求极高，不然，没有材质和花纹，如何分出高低贵贱？</p>
眼前汉使身穿的丝绸，他们从来没见过，也并不曾出现在汉饶交易清单内。</p>
看见大汉的底蕴后，哪怕仅仅是一片丝绸，更加坚定了元老们和汉人恢复通商的意愿！</p>
堂邑父敏锐察觉到众人情绪的变化，心中暗道，</p>
不愧是将军，全都被他中了！</p>
大秦人没得选，只有恢复通商一个结果。</p>
战，他们根本战不了。中原遥远，他们打不过去，只能清理周边的汉商队，真把汉人打走了，他们和谁交易去？所以他们任由神之鞭肆虐安息的商道，也都装作不知情。</p>
如果没见过汉饶丝绸，罗马人本可以忍受黑暗！</p>
但现在是绝对回不去了！</p>
而且，堂邑父有种直觉，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堂邑父扫过圆桌，视线定在空座上，</p>
皱眉道，</p>
“你们的人还没有来齐吗？最好还是人齐后，再讨论两国的通商之事吧。”</p>
明显感觉到气氛一滞，</p>
又是最年长的大元老：“家丑不可外扬，来很让我羞愧，这位元老，就是刚才接见你的。”</p>
“哦？刚才我还见过他呢，他人不错。”</p>
大元老看了堂邑父一会，</p>
“是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他现在死了，被苏拉所杀。”</p>
“这不可能！”</p>
堂邑父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惊恐，</p>
“苏拉是大汉的朋友，我们断贸也是为了苏拉，苏拉是个温和的人！一定是你们！你们把苏拉给逼到了绝路！”</p>
堂邑父短短几句话，信息量拉满，圆桌上陡静，视线唰唰的直射过来集中在堂邑父的身上。</p>
大元老反应最快，苦笑道：“我想我们两国之间存在很多误会，最起码在苏拉身上，我们看法就不是很一致。”</p>
“难怪，难怪啊～”堂邑父全然没听进去，自顾自道，“难怪苏拉找我要几大船的精制武器，就是因为有人要杀他！”</p>
话音落下，精制武器就像重磅炸弹，砸在了圆桌上，</p>
元老们怔住，随后，指剧烈颤抖，发出粗重的喘息声，</p>
如饥饿的野兽，将汉使堂邑父团团包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