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轻，风也轻轻。</p>
北灼言眼睁睁看着那道单薄身影离开。</p>
冷漠，决绝，一如最初。</p>
不曾回头。</p>
此时此刻，他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p>
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p>
契约碎，弗清念给他下的命令却没有立刻消失。</p>
北灼言就那样独自一人跪着，恐慌与难过有千万斤重，压在肩头。</p>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p>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p>
骄傲的妖王眼眶泛红，不愿接受如今的局面。</p>
北灼言紧紧抿着唇，受到重创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p>
他努力睁着眼睛，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p>
世界突然颠倒，干枯的草叶与泥土近在咫尺。</p>
北灼言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p>
“念”</p>
“别丢下我。”</p>
在昏迷的前一秒，他低喃着。</p>
</p>
暮霭初沉，天色欲晚未晚。</p>
寂静的柏树林里，半身衣服被鲜血染红的少女扶着树走的极慢。</p>
她的脸色惨白，繁复奢靡的金线从脖颈探出，爬上脸颊，已经覆盖了半张面容。</p>
最长的一根已经翻过挺翘的鼻梁跃至另半张脸上。</p>
弗清念轻咳着，血像不要钱一样从唇角落下，滴在地面上，蔓延出长长一条痕迹。</p>
她扶着树借力向前走，比垂暮老人都要缓慢。</p>
那一刀，她该能避开的。</p>
无尽的岁月没有磨灭她的警惕，反而让她对于危险更加敏感。</p>
那不算太近的距离，足以让她反应过来。</p>
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p>
在看见刀影那一刻，弗清念的第一反应不是警惕与躲避。</p>
惊讶与茫然先一步控制了身体。</p>
对北灼言下意识的信任，让没想到他会伤她。</p>
弗清念慢吞吞的擦着唇角，长睫抖动着，眼眸藏在阴影里。</p>
信任</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信任北灼言了？</p>
她好像不记得了。</p>
时间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很长。</p>
长到，可以让她相信一只妖。</p>
明明她从不是轻信之人。</p>
弗清念弯起唇角，勾勒出一个淡薄的笑。</p>
清念，清念</p>
她当真，清的了自己的念么</p>
清心欲，弃杀戮，消妄念。</p>
她一件都没做到。</p>
活该诅咒缠身，受这轮回苦。</p>
天空被墨色浸透，云朵隐匿了踪迹。</p>
月光晕染开来，勾勒出树叶错落的剪影。</p>
弗清念踏着夜色一步步走回了千玄宗，血色染红了灵霄峰的路。</p>
院的门被推开，风铃轻晃。</p>
冷淡的少女走进去，没有关门。</p>
一步，两步。</p>
苍白到透明的少女像雪，轻飘飘的落地，无声无息。</p>
弗清念趴在地上，鼻尖是泥土与血液的气味。</p>
她费力的翻身，仰望着天空，轻轻喘息着。</p>
金线明明暗暗的闪烁，芳若在呼吸。</p>
在匕首刺穿肩膀时，弗清念也听到了两道破碎的声音。</p>
其中一道，是从她身上传来的。</p>
</p>
那一刀击碎了诅咒的最后一层封印，以及她亲自设下的那道记忆禁制。</p>
于是诅咒蔓延，张扬肆意。</p>
于是记忆倾潮，纷乱如麻。</p>
弗清念慢慢抬起，躺在地上，借着月光仔细看着那柄古朴漆黑毫无特点的匕首。</p>
许久之后，她轻笑，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讽刺。</p>
“不是此间物啊。”</p>
这把匕首，可以斩开一切禁制。</p>
并且</p>
它可以篡改认知。</p>
弗清念放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p>
北灼言不恨她。</p>
那些话是被篡改过的。</p>
她被骗了。</p>
弗清念慢慢合上眼眸，无尽的漆黑与疲倦将她吞噬。</p>
她好像被卷进了一场天大的阴谋里。</p>
究竟是谁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p>
又是谁，想要借北灼言的杀了她。</p>
树叶翩翩，清风微凉。</p>
月色照映下，地上的少女呼吸渐弱，金线闪烁着蔓延。</p>
灵霄峰山脚下。</p>
一身黄衣的少女拎着个食盒慢悠悠走着，她似乎是心情很不错，还哼着欢快的歌谣。</p>
秦韵虞摸了摸怀里的瓷瓶，嘴角的笑几乎压不住。</p>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失败了。</p>
少女哼着歌，顺薅了一朵花拿在里玩。</p>
寂静的山峰上只有她一人在外面闲逛。</p>
在夜色下朦胧不清的院渐渐出现在眼前。</p>
秦韵虞有些迫不及待，跑了几步，装满了糕点的食盒轻晃。</p>
院的院门大开着，风呼啸着带着门扉嘎吱乱响。</p>
“嗯？”</p>
“师妹怎么不关门？”</p>
秦韵虞有点疑惑。</p>
罕见的一幕让秦韵虞警惕了起来，她放慢了脚步，探头探脑的往前走。</p>
“师妹？”</p>
“师妹你睡了吗？”</p>
无人回应，只有树影摇摆。</p>
淡淡的不安弥漫开来。</p>
秦韵虞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进了院。</p>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地上那个苍白脆弱的人影。</p>
“哐当──”</p>
秦韵虞里的食盒重重落地，精致的点心沾满了泥土。</p>
但她却没管，脸上只有惊慌失措。</p>
“师妹你怎么了？”秦韵虞飞快跑过去，“师妹你别吓唬我啊！”</p>
她将地上的人揽在怀里，少女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露出一张漂亮但布满金线的脸。</p>
秦韵虞不知道那些金纹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p>
但她来不及探究，直接掀开弗清念的衣袖想要把脉，却发现她的腕上也布满了金线。</p>
秦韵虞脸色隐隐发白，她颤抖着按住少女的脉搏。</p>
指尖接触的第一秒是冰冷，像是无数寒气正在往身体里面钻。</p>
她皱眉忍耐着，仔细感受弗清念的脉象。</p>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韵虞眼睛越睁越大。</p>
“为什么会没有脉象”</p>
“师妹，你怎么了？”秦韵虞眼角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你别这样吓我，不然我会生气的”</p>
怀里的少女依旧毫无反应，像是个睡美人。</p>
她肩膀上的血迹已经干枯，血渍凝结变成黑红色，头发上还沾着草叶，配上惨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唇，看起来好不狼狈。</p>
秦韵虞从没见过这样的弗清念。</p>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师妹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模样。</p>
如果不是伤的太重，她怎么会允许自己倒在这里，这般不堪。</p>
明明明明离房间就只有一步之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