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你可以多相信我一些的。</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p>
“朕仰承宗庙之重,夙夜兢惕,唯念祖宗基业不可轻忽,血脉之系不可断绝。”</p>
话音至此,江烬霜微微拧眉,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抬眸看向康公公。</p>
彼时的康公公持圣旨,一字一顿地开口继续念道:</p>
“今有睿阳王一案,虽昔年悖逆,触犯天威,然究其根本,终为皇考血脉,与朕同承轩辕之祀。朕览史垂思,深惟骨肉之亲,纵有前愆,不忍令其魂魄无依。”</p>
“昭明公主江烬霜,秉性贞静,素怀忠孝,今特谕尔知:睿阳王虽削爵夺封,然其骸骨犹存皇族之脉。”</p>
“兹准以亲王礼制迁其灵位入太庙东配殿,享三牲九醴之祭,陵寝依侯爵例重修,许镌螭首碑铭。此非掩其过,实为昭天理人伦之至公,慰列祖列宗之灵明。”</p>
“尔当体念君父苦心,谨守孝悌之道,躬亲监礼以全宗室体统。”</p>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p>
江烬霜没动。</p>
她定定地看向康公公——</p>
看向他中的那道圣旨。</p>
脑海中有一瞬的茫然。</p>
耳边似有嗡鸣与幻听传来,江烬霜张张嘴,想要些什么。</p>
但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哑的。</p>
她有些恍然地歪歪头,就看着康公公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恭恭敬敬地将那道圣旨交到了她的上。</p>
“殿下,这道圣旨,陛下写了一晚上。”</p>
江烬霜接过圣旨的有些颤抖,指骨抓着那卷轴,微微泛白。</p>
啊。</p>
是这样啊。</p>
原来是这样。</p>
可怜无定河边骨。</p>
江烬霜原本以为,王叔要永远无名无姓,待在那豺狼出没的乱葬岗中了。</p>
王叔其实挺介意这些的。</p>
他这个人呐,其实讲究得很,即便是身在边关塞外,喝茶也要喝顶好的雪山松针,喝酒要品最烈最香的千日醉,就连那方甲胄,也要是最耀眼最威风的。</p>
——他其实可在意这些了。</p>
有时候江烬霜甚至在想,若是王叔预知到自己死后,会被埋在那不见天日,就连墓碑都十分简陋的乱葬岗中,常年无人祭拜,甚至连庙堂宗祠都不能入,他应该会气得胡子都歪掉。</p>
他这人穷讲究,他征战沙场一辈子,自然觉得自己应该入了太庙,受文臣武官敬仰跪拜的。</p>
但他只剩了一身衣冠,同他的尸身一起,葬入了那简陋又脏乱的墓地之中。</p>
听,埋在乱葬岗的人,死后便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就连转世都没有。</p>
江烬霜不信这些。</p>
但她觉得愧疚。</p>
王叔陪了她十几年,可到最后,她却连太庙,都没办法让他葬入其中。</p>
而如今。</p>
江烬霜捏了捏上的圣旨,整个人轻飘飘的,半天才找回实感。</p>
官家,准许他以亲王礼制葬入太庙。</p>
视线死死地盯着上的那道圣旨,半晌,江烬霜僵硬地抬头,看向康公公:“有劳康公公。”</p>
康公公扯了扯嘴角,面色看上去有些为难。</p>
他看了看江烬霜身旁的裴度,这才又对她开口:“陛下感念殿下忠孝,所以写了这封诏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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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实话。</p>
江烬霜心里清楚。这道圣旨如何来的,江烬霜现在知道了。</p>
“殿下,容老奴两句,您从狱中出来,其实归根结底算是逃狱,”顿了顿,康公公低声道,“殿下还是早日去一趟皇宫,与陛下清楚才好。”</p>
“康公公,这件事臣与陛下解释过了,”不等江烬霜开口,一旁的裴度率先道,“是臣听闻牢中狱卒滥用私刑,徇私枉法,这才派人去牢狱中救出殿下,及时医治。”</p>
“殿下当时性命垂危,浑身是血,若当真要论起来,也该治微臣忤逆陛下之罪,与殿下无关。”</p>
康公公闻言,张了张嘴,无奈道:“大人,您知道的,陛下怎可能罚你呢”</p>
裴度不满地蹙眉:“殿下无错,更不该受罚。”</p>
康公公还想些什么,但最终却也只是拱拱:“那老奴便先告辞了。”</p>
完,康公公扬了扬上的拂尘,转身离开。</p>
看着康公公离开的背影,江烬霜中捏着那道圣旨,仍旧没回过神来。</p>
直到听到头顶上,传来裴度清冽的嗓音:“殿下,您可以试着,多相信臣一些的。”</p>
江烬霜转过身去,与裴度四目相对。</p>
男人身姿笔挺,挺拔俊美,垂眸看她。</p>
江烬霜眸光晃动几下,还有些没回神。</p>
“裴度,我不明白。”</p>
许久,她终于开口,看向他的眸光茫然又不解。</p>
“你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是为了给王叔要一个重回太庙的资格,”江烬霜疑惑,“裴度,讨好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的。”</p>
从前,讨好她的人很多。</p>
可那也仅仅是锦上添而已。</p>
雪中送炭者,少之又少。</p>
像裴度这般,为了送炭,险些将自己冻死的人,她更是没见过。</p>
所以,她不明白。</p>
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做到这种程度。</p>
男人眼底暗沉,有风吹过,额前的碎发随风曳动,勾起一阵阵檀香,像是要拥她入怀。</p>
“江烬霜,”裴度的眸中翻滚着情绪,“这是我的讨好方式。”</p>
“我很有用。”</p>
江烬霜蹙眉:“裴度,你最近有些不一样了。”</p>
裴度闻言,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点笑意:“哪里不一样呢”</p>
江烬霜比划比划,不太好形容出来:“你从前不会这般屈尊降贵,也不会出‘讨好’这种话。”</p>
裴度这个人,骨子里带着矜贵清明,“讨好”这样的词,好像跟他不沾边。</p>
裴度看她:“你从前身边,也不会有别人。”</p>
那些偏爱与袒护,明明白白,光明正大,甚至不加掩饰地诸加在他的身上。</p>
从无例外。</p>
他被她养得清贵一身,骄矜夺目。</p>
可她偏偏又将特权收回,他便会从那光彩耀眼的云朵,跌入泥潭。</p>
她,他是菩萨。</p>
可是,菩萨是因为她的注目,才披了金光。</p>
赋予他金光与夺目的,向来不是什么权势地位。</p>
——是她的目光。</p>
“江烬霜,我比那些人,都更有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