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两袖清风，八尺风骨。</p>
那些人。</p>
江烬霜微怔，歪头看着他。</p>
庭院之中，夕阳西下，月拢梢头。</p>
时辰有些晚了。</p>
晚风如朔，吹起她额前的发丝，也吹起男人的衣摆。</p>
江烬霜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p>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p>
长风兜起他的衣袖，掐出他清越的腰线。</p>
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风骨峭然，实在好看。</p>
打量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戏弄：“裴大人所谓的‘有用’，指的是什么”</p>
“本宫承认，此次事件，若不是裴大人向陛下讨来封赏，王叔可能永远都入不了太庙。”</p>
“但，也仅此而已，不是吗”</p>
江烬霜看着他，眉眼带笑：“当年本宫在你身上的心神与工夫，也实在不算少，裴大人知恩图报，回报本宫一些，也在情理之中。”</p>
江烬霜这人向来自洽。</p>
她轻易不会承认自己欠别人的人情。</p>
况且她得也没错，当年她养他费的那些心思，也不比他如今做的少吧</p>
如果真要有一点点心虚的话——</p>
那大概是他这份让王叔入太庙的封赏，是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p>
——江烬霜明白在那金砖上跪上三天是什么感受。</p>
她自习武，身强体壮，即便如此，后来去了白玉京，就单单是膝盖上的伤，便养了半年才见好。</p>
裴度从她带他回公主府时，便体弱纤薄，即便她养了他那么多年，到底还是身娇体软。</p>
身体素质跟她没法比的。</p>
江烬霜清楚地知道，在那个地方跪上三天三夜，有多么痛苦。</p>
所以，如果真要起来，她其实也是有点心虚的。</p>
——一点点而已。</p>
月光朦胧低垂。</p>
因为月亮才刚刚出来，还不算亮堂，落在两人身上的柔光也是朦胧一片。</p>
裴度垂眸看向面前的江烬霜。</p>
“不是为了知恩图报，江烬霜，”男人声音清雅润玉，“我只是在想，若是我能在那宫殿外也跪上三天三夜，或许能更设身处地地理解你当年的处境。”</p>
顿了顿，裴度继续道：“江烬霜，睿阳王殿下很好。”</p>
“不论是白玉京的百姓，还是三十万黑甲骑，都睿阳王殿下很好，昭明公主也很好。”</p>
京城的百姓与权贵，弃她厌她诋毁她。</p>
恨不能将她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p>
那千里之外，风雪中的白玉京百姓，年事已高，却一个个，用一双双苍老枯瘦的，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p>
将她擦干净了。</p>
将她奉上高台。</p>
他们，公主殿下很好。</p>
他们，女孩子家家的，顽劣一些也是应当的。</p>
他们，公主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p>
——长安城没人将她视为什么孩子。</p>
她是无恶不作的昭明公主，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江烬霜。</p>
但白玉京三万百姓，十三位年过八旬的老者，曾拉着他的，笑得有些讨好。</p>
“这位首辅大人，我们公主就是性格调皮了些，没什么坏心思的。”</p>
“若是给京城的大人们惹了麻烦，劳烦首辅大人帮殿下开脱一二。”</p>
“公主莽撞一些，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我们几个老骨头给您致歉了。”</p>
白玉京的百姓，只当她是出门在外，远游离家的孩孙罢了。</p>
他们身姿佝偻，年纪最大的一位，听已经一百有七了。</p>
他上拄着木拐，身材瘦，老态龙钟。</p>
——好像连白玉京的一场风雪都抵御不住。</p>
但他们却将那位公主，护在了他们的羽翼之下。——就像是保护幼鸟的大鸟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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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让她受到半分风霜。</p>
白玉京很好。</p>
睿阳王殿下很好。</p>
江烬霜，也很好。</p>
是以，用三天三夜的跪拜，求来睿阳王殿下灵位重回太庙，裴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p>
“殿下，他们被您养得很好，”裴度这话的时候，语气柔和了几分，“两袖清风，八尺风骨。”</p>
像是被江烬霜养出了一根脊梁，风雪不折，皇权不弯。</p>
那很好。</p>
那样很像江烬霜。</p>
江烬霜眸光微动。</p>
她甚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错开了男人的视线。</p>
好吧，那半分心虚，如今涨到一分了。</p>
她感觉，自己好像用很坏的心思，揣度了裴度的想法。</p>
所以，当他起睿阳王殿下很好，白玉京很好时，江烬霜的心虚便又增加了一点点。</p>
江烬霜挠了挠脸颊。</p>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江烬霜扬声：“京墨不是去给你准备汤药了怎么还没回来”</p>
裴度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牵了牵唇角：“京墨脚笨些，可能有得等了。”</p>
另一边，正在膳房中守着汤药的京墨打了个喷嚏。</p>
里拿了把团扇，京墨扇了两下风，嘴里嘟囔两句：“这汤药都在炉子上热了三遍了，大人那边还没结束呢”</p>
自家大人那边正跟公主殿下聊着呢，京墨当然没那么不识趣，这个时候去送汤药！</p>
所以汤药就放在了火炉上煨着。</p>
京墨拿了个板凳坐在旁边，高大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p>
他揉了揉鼻子，又念叨一句：“谁骂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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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霜离开问山阁时，又看了一眼书房桌案上放着的那几串药材。</p>
有点心虚。</p>
“时间很晚了，本宫便不打扰裴大人了。”</p>
江烬霜朝着裴度摆摆，转身离开。</p>
看着江烬霜离开的背影，裴度一直目送她，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微微回神。</p>
他与她在庭院中站了许久。</p>
——膝盖有些受不住了。</p>
额角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裴度撑着一旁的木柱，坐在了庭院树下的石凳上。</p>
月色冷凉。</p>
霜色一片。</p>
——</p>
江烬霜回公主府的路上，上还拿着那道圣旨。</p>
她的指骨有些泛白，眼尾染了红晕。</p>
月色正好，夜晚的长安街上依旧热闹非凡，繁华无比。</p>
她走过街头巷尾，长安街上已经有百姓开始议论今日陛下颁布的圣旨了。</p>
“哎哎哎！你们听了吗睿阳王殿下的灵位可以重入太庙了！”</p>
“此话当真”</p>
“那还能有假，我有宫中做事的亲戚，听这事儿已经在宫中传开了！”</p>
“难道当年睿阳王殿下的案件，真有冤情”</p>
“听是陛下心系血脉宗亲，即便睿阳王殿下曾有悖逆，如今仍是决定将殿下入宗祠。”</p>
“陛下大恩呐！”</p>
“要我，当年睿阳王一案，不定真有”</p>
“咳咳咳，乱不得，乱不得！”</p>
“”</p>
江烬霜回到公主府时，春桃已经在府外等候了！</p>
看到江烬霜，春桃眼睛一亮，朝着她跑来：“殿下！您瞧，宫里送来了好多赏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