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99年的最后一天</p>
99年2月3日。</p>
北影厂食堂里头。</p>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p>
墙上挂了大红色的纱幔，窗上贴工制作的剪纸、标语，顶上拉满彩带编织的彩环和彩。</p>
桌椅早已重新布置过，都靠着墙边儿，桌子上铺着红纸，红纸上摆一盘一盘的瓜子儿，和几个竹壳暖壶。</p>
“欢迎王导！”</p>
王好为在簇拥下，笑眯眯的站去中间，周围坐着的其他剧组成员热烈鼓掌。</p>
王好为不善言辞，简单了两句，随后道：“今天还给大家请来一位老朋友。”</p>
她还没透露呢，已经有人欢呼吹口哨了，马上满堂喝彩。</p>
只见一个略胖，圆脸盘儿，眼睛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进来。</p>
“马季老师来了！”江弦听着陈佩斯在旁边儿喊。</p>
他赶紧瞅了几眼。</p>
嗬，真是那位相声的马季！</p>
穿的还挺正式，一件黑色中山装，眯着眼睛呲着牙，调皮孩儿似的，抬跟大伙打招呼。</p>
他后知后觉，举起相，“咔嚓”拍张照片。</p>
马季这会儿四十来岁，已经成名了，还收了一弟子，叫姜昆，他根红苗正，跟郭靖似得，师从一群相声北斗，“千顷地一棵苗”，想不红都难，3年他以相声友谊颂复出，轰动一时，“拉菲克”成了红极一时的流行词儿。</p>
在瞧这一家子里头，他也参演了，在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有他笑眯脒的形象，演的是一照相馆的摄影师。</p>
“拉菲克！安静安静！</p>
“我们请王导发言！”</p>
马季和王好为一块儿主持，一唱一和。</p>
“99年在收获的喜悦中渐渐远去，一年的时刻仿佛弹指一挥间，过去的一年里，电影工作掀起创作高潮，愿新的一年，我们的工作继续前进下去！”</p>
“啪啪啪啪。”</p>
江弦抬起使劲儿呱唧两下。</p>
“江兄，我们待会儿在马季面前耍相声，会不会丢咱们的脸面”葛尤顾虑道。</p>
“又不是正式演出，大伙就图一乐，你担心什么”</p>
王好为发完言，马季先和她一块来了段相声找舅舅暖场。</p>
他“口儿甜”，普通话得特好听，把大伙笑的气儿都快断了。</p>
接下来又上别的节目，吹口琴的、拉二胡的、诗朗诵的再不济，八个样板戏人人会唱，张口就来。</p>
这会儿人会的才艺多，因为都比较闲。</p>
还有几个女同志跳了段欢乐的挤奶员，舞蹈里有对着木桶模仿挤奶的动作，很欢乐。</p>
一会儿朱琳和刘庆上来了，换了双舞鞋，跳红色娘子军的一段舞蹈，俩人都跳的是吴清华，一样的动作。</p>
俩人高挑动人的身材，青春的脸颊，娴熟的舞技，立马吸引去全场所有目光。</p>
最高潮的部分，是朱琳忽然来了薛菁华的绝活儿“倒踢紫金冠”。</p>
“好！”</p>
场上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p>
江弦也举着相激动的拍。</p>
惊艳，只能用惊艳形容。</p>
很多人不知道倒踢紫金冠是啥，这招是薛菁华最开始跳出来的。</p>
这是旦的一个经典动作，旦在打枪时，脚往后踢到后脑发冠位置。</p>
薛菁华把它挪进了芭蕾舞里，在红色娘子军里一跳。</p>
从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国的舞蹈演员全部模仿。</p>
“下一个节目，咱们有请编剧江弦老师，以及我们的四位演员同志，他们五个今儿要在马季老师面前，演一出相声，名叫五官争功！”</p>
“啪啪啪啪。”</p>
大伙鼓起了掌。</p>
因为马季今天在这儿，所以还真是特期待。</p>
“这是什么相声”马季在边上问王好为，“我没听过这相声。”</p>
“他自个儿写的吧。”王好为笑眯眯的回答。</p>
话间，江弦已经站到了台中央。</p>
“哎，我来跟大家个事儿啊，我昨晚做了个梦，我这梦啊！特别奇怪，我梦见我这五官啊，从”</p>
“哟！”陈佩斯上来了，“脑袋，您还认识我吗”</p>
“我可不敢认啦！请问您贵姓啊”</p>
“我姓眼。”</p>
“百家姓有您这姓吗”</p>
“头一个就是啊，赵钱孙‘眼’。”</p>
陈佩斯扮着鬼脸儿抖包袱，抖得那叫一响亮。</p>
在场的人全都笑趴下了。</p>
马季也快笑飞了，这什么东西</p>
陈佩斯这眼睛上去，葛尤这鼻子紧跟着上去，耳朵是朱时茂，嘴是陈强老爷子。</p>
“你们俩热恋的时候，总是亲亲热热，互相吐露爱慕之情，靠什么呀”</p>
“靠什么就靠那嘴来表达。”</p>
“靠嘴什么呢”</p>
“没听出来。”</p>
“要有我这灵敏的耳朵，你就会听得一清二楚。”</p>
“哦，的什么意思”</p>
“她呀！伱心点儿，我爱人在后边儿呐！”</p>
五个人在台上，你一言我一句的，在场的人看的是前仰后合，笑的岔气儿。</p>
马季也东倒西歪，笑得不行。</p>
这五个人里，除了那脑袋有点憨，剩下四个简直是为逗乐而生的！</p>
演出结束，笑倒一大片，王好为再去主持都得扶着腰，给笑的都站不直了。</p>
她是真觉得，这相声太好了！</p>
这包袱，这寓意。</p>
五官分工不一样，得互相支持，互相帮助，谁也别抢功劳，团结起来才能干出点事儿。</p>
这相声多适合他们这剧组啊！</p>
想着想着，她都有点感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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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特意写这么一相声。</p>
江编剧，用心良苦！“兄弟，兄弟。”</p>
茶话会一结束，马季就找上了江弦，“你这相声是自己写的么写的太好了！”</p>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p>
这相声剧本写的，五个演员站在台上，一点也不唐突，衔接巧妙，别出心裁。</p>
这是个能轰动全国的相声剧本啊！</p>
“年三十晚上央视有一节目，我琢磨你这相声能上去演演，给全国人民听听！”马季特兴奋。</p>
“哎呦，您可折煞我了。”江弦扶着腰，“我不爱当笑星，我也不是个相声的料子，我就偶然写了这么一个相声剧本。”</p>
马季听的实在是心疼。</p>
这相声被埋没了，他心里难受！</p>
“你这相声，要不卖给我吧”</p>
相声也有稿酬，属于曲艺类，按照50年代那会儿出台的规定，曲艺每40行算000字。</p>
江弦沉吟片刻。</p>
“得了，这相声我就送您了，和您交个朋友。”</p>
“送我”马季乐了，“我可受不起啊。”</p>
“您别受不起，这玩意儿在我里那就糟蹋了。”</p>
马季犹豫片刻，抱拳作揖。</p>
“厚情盛意，应接不遑，切谢切谢。”</p>
跟马季拍张合照，告辞离开，已经是十点多钟。</p>
外面儿黑漆漆一片，江弦攥把瓜子儿，一路嗑一路溜达。</p>
朱琳鬼使神差从一棵树后拐过来，这会儿已经换掉了舞鞋，一双黑亮亮的带跟将校靴，裹着35码的脚。</p>
“江弦！”</p>
“走，我领你吃点东西去。”</p>
江弦招呼她一声，随后骑着车，载着她一路去魏染胡同。</p>
“你那相声也太乐了！”朱琳在后座搂着他腰。</p>
“你舞跳的也好啊，那倒踢紫金冠我都给你拍下来了，第一回看着你跳。”</p>
“可别提了，功都散了，踢那一下腰疼到现在。”</p>
“待会儿我给你正正。”</p>
“去你的。”朱琳抿了抿嘴，娇嗔一声，“你等我再练练，刚才只跳出六成功力，回头给你跳一十成的。”</p>
“得了，薛菁华都伤着了，你别也伤着。”</p>
“”</p>
听着他的关心，朱琳把头埋在他后背上，揪着他的衣服，心里有丝丝暖意流淌。</p>
到了魏染胡同，家里头空空如也，就存了几件儿江弦的宝贝在柜子里。</p>
“你不是带我来吃东西，吃啥啊”朱琳在屋里晃晃悠悠，把玩起他那雍正年间的官窑茶叶末釉茶壶。</p>
为啥叫茶叶末釉，因为颜色如茶叶末。</p>
“你可别给我e了。”江弦紧张道。</p>
“咋的，特贵啊”</p>
“我怕那碎片儿伤着你。”</p>
“德性”</p>
江弦把蜂窝煤炉点着，上门外面儿转一圈，回来，里抱了两颗大白菜。</p>
“呀，从哪儿弄的”</p>
“邻居家的，顺拿过来了。”</p>
“你咋还有这毛病”</p>
“我想买啊，他家人都睡了，明儿我再把钱给他补上，这叫超前消费。”</p>
看这家伙振振有词，朱琳捂着薄唇咯咯的笑，“光有白菜吃啥啊清水儿白菜啊”</p>
“那我再去偷俩萝卜。”</p>
“别了，随便垫巴两口，不饿。”</p>
拿清水儿涮涮白菜，摘成一片一片的，放锅里，弄蜂窝煤炉上等着菜冒。</p>
这一等，俩人都快睡着了，锅才咕嘟咕嘟冒上。</p>
“哟，下雪了。”朱琳瞥着窗外，一脸惊喜。</p>
“出去转转”</p>
俩人披上衣服，一块在院儿里淋雪，依偎着，挨特近。</p>
“今朝若是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江弦忍不住感慨。</p>
“这句好，你写的”</p>
“那不是，古人写的，我化用了下。”</p>
“挺好的这意境。”</p>
“我给你拍张照。”</p>
江弦举起相，朱琳瞟他一眼。</p>
“咱俩一块拍一个吧，咱俩没一块儿拍过照呢。”</p>
“行啊。”</p>
江弦把镜头对准他们。</p>
刚按个快门，就感觉自个儿脖子被抱住，伴随着“咔嚓”一声，侧脸被啥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蹭了一下。</p>
啊</p>
等他反应过来，女王都轻轻巧巧，连走路带跳回屋了。</p>
雪是白的，脸是红的。</p>
他愣了愣，回到屋里，瞥她一眼，也不多什么。</p>
白菜沸的差不多了，家里没碗，干脆就拿他那明代宫廷碗就着。</p>
没滋没味，吃的也舒服，吃到后头，俩人筷子还噼啪打架。</p>
懒得再收拾，屋里怪冷，朱琳鼻子都冻红了，跟江弦一块坐煤炉边儿上，伸烤火。</p>
“马上新年了，你个大作家不两句”</p>
“点啥”</p>
“点新年祝词，随便啥都行。”</p>
江弦沉吟片刻，斜眼望向窗外。</p>
“99年过去了，我很想念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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