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不挡风挡狼</p>
一月，借着假期空闲，江弦跟朱琳一块上景山去，踏雪寻梅。</p>
自打建国以后，景山几经易，一开始归军队，过几年又成了少年宫，再后来，就改作兵们的公园。</p>
9年关闭，去年重新开放。</p>
四十多米的山坡，江弦拉着朱琳，不咋费事儿就上到中峰，万春亭烂糟糟的，但很适合观景。</p>
“这地儿视线真好。”江弦搁额头上搭个帘儿，左右张望，“前面故宫看的清清楚楚，后面就是钟鼓楼。”</p>
“看，北海白塔。”朱琳踮着脚尖，指向西边。</p>
“那儿是zn海不”</p>
“怎么不是。”</p>
俩人张望半天，江弦指指东边儿一院子，“我买的院子就是那座。”</p>
“哪儿啊”</p>
“看着那大槐树没”</p>
“遮的那么严实”</p>
“那必须的，不然都搁景山上偷窥咱们家隐私了。”江弦一脸谨慎。</p>
他可不想景山变成他家的观光点，当然了，其实也根本观望不到。</p>
几天闲暇很快耗尽，江弦陷入忙忙碌碌之中。</p>
他要改伏羲伏羲的稿子，还要参加芙蓉镇的座谈会。</p>
在一部书稿出以前，出社常会把书稿打印成厚厚的上下两册征求意见本，随后在京津两地召开征求意见的座谈会。</p>
这种座谈的目的，不是后世流行的炒作或造声势，而是为了尽量提高作品的出质量。</p>
反正就是开会，反复不断的开会，听取意见。</p>
西长安街号。</p>
江弦赶着空闲过来，搓搓冻僵了的，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稿子。</p>
“王老师，你看一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p>
“这么快就改好了”王濛惊诧。</p>
“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不想拖着，赶紧在2月那期刊发吧。”</p>
王濛给他拎把椅子，又给他倒杯热水，“来，暖暖身子。”</p>
“嘶啊。”江弦砸吧一口热水，一股暖意流淌向四肢，舒服很多。</p>
王濛捧着稿子简单扫了一眼，随后放下，缓缓讲道：“你这篇稿子，多亏是李清泉同志力排众议，最终才决定刊发的。”</p>
“反对的声音很大”</p>
“不。”王濛扶下鼻梁上的眼镜，“社里的同志倒不是对你有意见，是觉得刊发出去会有风险，有所顾忌。”</p>
“李清泉同志怎么想的”</p>
“他马上要被调去人民文学，伱也应该明白，这种时候，最怕有什么闪失”</p>
江弦诧异，“那他还力排众议”</p>
王濛笑了笑，“这也正是我钦佩他的地方。”</p>
闻言，江弦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便明白了王濛所的钦佩是什么意思。</p>
稿子若是真出什么事情，追究下来也是李清泉的责任，他是时任主要负责人，届时他调入其他单位，已和京城文艺没什么关联，等于他愿意为这份稿子担下风险。</p>
这魄力，这胆识。</p>
可不是哪位编辑都有的。</p>
天津。</p>
“俗话得好，不到劝业场，枉到天津卫。”</p>
冯骥才作为本地人，在前面儿带路，后面跟着江弦和李景峰。</p>
仨人在劝业场后门一家卖锅巴菜的街头铺坐下，冯骥才这是天津名店，屋人多，连个凳子都抢不着。</p>
好在他们仨人高马大，江弦和李景峰在一稍松快的角落，守住半张空桌子，不过没有凳子坐。</p>
冯骥才去买牌、排队、自取饭食，很快端回来，带汤的锅巴、热烧饼、酱牛肉、老豆腐。</p>
热气灼人、口舌生津。</p>
酱牛肉口感醇厚，锅巴菜汤底香浓。</p>
仨人就站在桌前，大快朵颐。</p>
“你们也够忙活的，这都准备过年了，还琢磨座谈会的事儿呢。”冯骥才放下筷子。</p>
“弄完了。”江弦擦擦嘴，“下午就回京城去了，这次来天津，也没带啥礼物，就送你一册京城文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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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从他中接过。瞥一眼，90年第2期。</p>
“这还是刚刊发的”</p>
“我在上面刚发篇稿子，这是编辑部送我的样本。”</p>
“你又发稿子了”</p>
冯骥才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那篇荔枝不是才在收获发表么这怎么又在京城文艺过了一篇！”</p>
“早就有一点子，原本不打算写，王濛和我一聊，这非让我写出来，我就写了。”江弦解释。</p>
“你这可真是”</p>
冯骥才心情复杂，匆匆掀开那册京城文艺，在第四条看到了作者名为江弦的——伏羲伏羲。</p>
那页的插画以简易的线条，绘制了一个农村男人蹲在地上捂脸痛哭的形象。</p>
店里乱糟糟的，他也顾不上看，把杂志合上，收进包里，吃过饭，又在天津卫溜达一会儿，才送江弦二人上火车站。</p>
临别前，江弦在月台嘱托，“看完你可给我写篇评论。”</p>
“我哪会写评论”</p>
冯骥才看火车渐渐走远，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往家回。</p>
一想到江弦那篇，他负伤的膝盖都变利索了，车子蹬的飞快。</p>
很快到家，喝了口水，把气喘匀乎，掏出这册杂刊坐下来看。</p>
一开始精力还有些恍惚，有些不集中，不过视线触碰到段落以后，很快就看了进去，被这故事拉扯进去。</p>
这跟通俗文学似得，五十岁的杨金山因为性无能，成了个施虐狂，菊豆苦苦忍受折磨煎熬。</p>
另一边呢，对菊豆有莫名想法的杨天青，也渐渐发现她的悲惨。</p>
[半夜时分，睡在厢房里的天青猛然听到一声尖嚎，他摸出厢房，光着两只大脚潜到大北屋的窗户底下。</p>
“他叔你要拧死我啦”</p>
“祖奶奶！你舒坦了吧这一回你可舒坦了吧！”</p>
“我不活哩！”</p>
“你个掐不死咬不烂的货！叫你叫还叫不”</p>
不知施了什么段，女人半声尖叫好似被塞住，化成唔唔吭吭的浑沌。炕沿咚咚撞击，似乎揪着脑袋磕着。叔叔得趣大喘，在炕席上不停地翻来覆去，就像不停地掀着一条装满了粮食的破麻袋。]</p>
菊豆痛苦不堪的煎熬，被杨金山羞辱折磨，杨天青亦是难过，心中的人儿被这样折磨，他却是个窝囊货色，只想躺在女人的胸口嚎啕大哭。</p>
终于在一天：</p>
天青的喉咙里无端地涌出大量唾液，像陈年的薯干酒一样燎着他的舌根。</p>
“婶子——”</p>
“啥?”</p>
“昨黑间害梦害煞哩。”</p>
“梦爹来梦娘来?”</p>
“梦——梦着婶子哭。”</p>
“我哭?咋着哭?”</p>
菊豆把红红的笑脸转给他，隐了许多意味，天青却不看，只端详那张脸下几个部分，目光起伏错落。菊豆见识毕竟老成，又自恃握操纵的力量。</p>
“天青，你怕了吧?”</p>
“——怕啥?”</p>
“不怕咋把个窝儿捂得严严的哩?”</p>
“风大，不挡风挡狼不是。”</p>
“你看婶子像只狼不?”</p>
“婶子——”</p>
冯骥才捧着杂志，眼睛贴的很近，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只觉得这文字土腥气间，透着一股刀子割肉般的凶狠野蛮劲儿。</p>
菊豆将伸入杨天青的衣衫：</p>
“妥妥看看你苦命的婶子，我像狼不”</p>
“天青，你疼我！”</p>
“菊豆！我那亲亲的菊豆——”</p>
“我那亲亲的母鸽子哎！”</p>
“艹！”</p>
看到此处，冯骥才猛地一拍大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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