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p>
厂长办公室里的动静，很快吸引来主楼一堆好事者趴墙偷听。</p>
“什么情况”</p>
“谁在里面儿呢”</p>
“江弦同志和胡厂长”</p>
“嘘嘘嘘，出来了、出来了。”</p>
这年头房子隔音都差，两口想亲热都得在墙上钉上被，把枕头啥的夹在床头和墙壁的缝隙，免得嘎吱嘎吱响。</p>
“哐啷。”</p>
门一下被拉开，众人慌忙退避三舍，只有梁晓声朝着江弦迎过去。</p>
“江主编、江主编，怎么样啊”</p>
江弦看他一眼，“回去吧，没啥事。”</p>
“什么没啥事啊”梁晓声满脸焦急。</p>
他听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p>
江弦要辞职！</p>
梁晓声也在电影创作待了许多年了，自从江弦任职副主编以后，这杂志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可以这位副主编才是这本杂志的灵魂。</p>
梁晓声也知道，以江弦如今在文化界的地位，的确是不在乎这个副主编职务的。</p>
这个官对他来，太。</p>
如今他拍拍屁股走了，对人家来，什么损失都没，对电影创作来，损失可就大了。</p>
“您别生气啊，有什么事儿，要不您再和厂长商量商量”</p>
江弦摇了摇头，“我看是没啥好的，正好，现在我也有孩子了，精力有限，电影创作这块儿也该退出去了。”</p>
见江弦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梁晓声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p>
他站在原地干着急的叹几口气，最后看向厂长办公室，脸上是一种夹杂着遗憾和悲愤的复杂表情。</p>
“唉，糊涂、糊涂啊。”</p>
北影厂就一点大，加上江弦在北影厂地位又高，名声又响，事情很快就传开。</p>
文学部那边，罗承翰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p>
对他来，他初来乍到，江弦却已在电影创作那边坐稳位置，而且在北影厂声望那么大。</p>
这样一个副职，太容易架空他这个正职。</p>
对此，罗承翰心中始终有些忌惮。</p>
如今，江弦痛痛快快离开这本杂志，罗承翰也没了这份担忧，文学部这一亩三分地，他打理起来少了很多阻碍。</p>
另一边。</p>
策划部，江怀延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报纸，梁晓声忽的敲门进来。</p>
“江主任！”</p>
“老梁，多大年纪了，怎么风风火火的还”江怀延打趣道。</p>
“江主任，你可得去劝劝我们主编，江主编。”</p>
“江弦”</p>
江怀延皱了皱眉，疑惑道：“他咋了”</p>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细节，只知道个大概。”</p>
梁晓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大概讲了一遍。</p>
江怀延越听眉头越紧。</p>
电影创作这块儿，确实是个遗留问题。</p>
他当初主持文学部的时候，可以对电影创作不管不问，任由江弦施展。</p>
如今换了个主任过去，那事情就和当初不一样了。</p>
“不行，不能让江弦就这么走。”江怀延沉吟。</p>
他这一退，可不只是电影创作以后少了个江弦，怕不是北影厂以后都少了这么一号人。</p>
不别的，江弦的剧本多抢</p>
北影厂要是因为这事儿跟江弦掰了，那以后哪还有再去竞争他剧本的会</p>
想到这里，江怀延也不再犹豫，合上桌上的报纸，喝干净杯里的茶水。</p>
“走，咱们去江弦家。”</p>
江弦才刚抱起他家闺女。</p>
江年年如今正是喜欢攻击人的时候，特别喜欢抓朱琳的头发，江弦这会儿抱她起来，她就抓江弦的脸，还上嘴去啃。</p>
江弦当然不会生气，反而满眼幸福，他当然明白，这都是婴儿充满爱意的表现。</p>
“姐夫，你们家年年怎么这么能拉啊”朱虹双掐腰，刚洗完尿介子。</p>
之前她和江珂收了好处，答应帮忙照顾陛下，结果她万万没想到，洗个尿介子会这么累！</p>
而且江珂在红楼梦的训练班里培训，时间紧张，大部分的重担便交到了她这枚大学生身上。</p>
这下朱虹真觉得自己是大学牲了。</p>
只能垂头丧气的一个劲儿感叹：</p>
“唉，年年可爱是可爱，就是拉的太多了。”</p>
“这才哪到哪啊”</p>
江弦，“过些天，你姐也要去参演红楼梦，到时候年年还得多靠你来照料。”</p>
“”</p>
朱虹一听，顿觉两眼发眩。</p>
看着腕上的浪琴表，摘下来退还给江弦的心思都有了。</p>
“江弦同志。”</p>
俩人正聊着，门外忽传来一声喊。</p>
江弦抬眼朝着声音方向看去，来人正是江怀延和梁晓声。</p>
“哟，江主任，您怎么过来了”</p>
“听你从美国回来了，过来看看你。”</p>
江怀延笑哈哈的这么一句，又抬头看向江年年，“这是你闺女”</p>
“对。”</p>
“呀，真漂亮，真像她妈妈。”</p>
江怀延也是女儿奴一位，这会儿见着江年年，忍不住想起他们家江珊的时候。</p>
“你和朱琳俩人文艺双全，以后准备让你们闺女朝什么方向发展”</p>
“这才多大。”江弦笑了笑，“还是让孩子长大以后自己选吧。”</p>
“我反正是想让我们家江珊当医生。”江怀延。</p>
“您这身份，您这地位，您这人脉，您让江珊去当医生这不浪费了”</p>
“有啥浪费的，当医生好啊。”</p>
江怀延非常想得开，“这演艺界白了就是个大染缸，太复杂了，我是不希望她跳进来。”</p>
江弦听的直点头。</p>
老江还是眼神毒辣。</p>
可惜闺女有点叛逆，还是一脚踏进这个圈子，然后就是王志文、高曙光后面玩的更，和靳东戏里演母子，戏外谈恋爱。</p>
靳东也够渣的，一会想给江珊她闺女当爸爸，一会又想给她闺女当哥哥。</p>
“这圈还是不进最好。”江弦感叹。</p>
“是啊，我也是和咱们老厂长学习。”</p>
</p>
江怀延道：“王洋老厂长，四个子女没一个干电影的，家里大闺女那会还想报考电影学院来着，老厂长死活不同意，最后威胁他会跟那边打招呼，不让他们录取。”</p>
“老厂长格局没的。”江弦道。哪怕是之后过去很多年，北影厂上上下下都尊敬王洋这位电影人。</p>
一提起他就没一句歪话。</p>
侃了几句，江怀延切入正题。</p>
“江弦同志，电影创作那边的事情我也听了，这件事上，无论是老罗还是老胡，我都不理解，也不赞同”</p>
到底是老江湖，做起工作经验十足，一上来就把江弦和自己拉到同一条战线上来。</p>
“江主任。”</p>
江弦打断他的话，“这件事谈不上谁对谁错，到底，其实只需要解决一个根本问题，电影创作能不能脱离开文学部</p>
国内已经有很多这样的案例了，像是十月城这些有名的杂志，都是从原本的出社里独立出来的。</p>
如今电影创作也要走这一步，能不能走出去这个还是要看厂里意思，如果厂里不让出去，那你和我再多，也是没用的。</p>
所以这不是我江弦在闹个人情绪，我不是意气用事，这是个体制上面存在的问题，而且现在解决不了，那我看我待在电影创作就很难。”</p>
江怀延静静听完江弦的话。</p>
他原本以为江弦是和胡启明发生了些口角，一时间有些冲动，想着过来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再谈其他事情。</p>
然而目前看来并不是这样。</p>
江弦的情绪一点都不需要安抚，甚至可以非常稳定。</p>
而他所的话，也直指问题核心。</p>
问题还是在电影创作这上面。</p>
“我明白了。”</p>
江怀延点点头，和江弦又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北影厂里。</p>
他马上找到胡启明那边，恰巧罗承翰也在，江怀延便把电影创作的事情给胡启明和罗承翰讲了一下。</p>
胡启明给江怀延倒一杯水。</p>
“老江，你都去策划部了，文学部的事情，就不要操心太多，免得让老罗误会。”</p>
江怀延继续苦口婆心道：“胡厂长，可不能让江弦走，江弦要是真走了，那这对于咱们北影厂来就是一个重大损失。”</p>
胡启明似是有点生气了，把桌子拍的哐哐响。</p>
“老江，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离了他江弦一个人，咱们北影厂还开不下去了”</p>
“我不是那个意思。”</p>
“那就不要了，老罗还在这里，既然是领导班子，就要多团结同事，才能把工作干好，你这些话，老罗听了心里能舒服么”</p>
“胡厂长”</p>
江怀延仍是一脸不甘，这时候门又被敲响，发须皆白的凌子风，还有他的助张艺谋，两人一块儿进了厂长办公室里。</p>
“凌导。”</p>
面对凌子风这位北影厂“四大帅”之一，胡启明还是非常客气的。</p>
“胡厂长，我刚才听剧组的人，江弦同志从文学部那边辞职了怎么回事”</p>
罗承翰一听，这是连凌子风都要来给江弦情啊。</p>
哎呦。</p>
这江弦在北影厂的地位，可真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p>
人脉能从江怀延到凌子风！</p>
罗承翰越想，越觉得江弦离开的好。</p>
有这么一个副职在旁边，哪个主职能睡的踏实</p>
那句话怎么的。</p>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p>
“我给你讲啊，胡厂长，江弦这个人千万不能放走，这是个大才啊！会写，会写剧本，还会搞杂志、搞电影。</p>
而且文学界那么多人都和他有交情，我句不恰当的话，他江弦在哪，作者们的心就在哪啊。”</p>
凌子风这话一出，胡启明心中又有些动摇。</p>
江弦这个人水平怎么样，他不是不知道，就是这会儿心里面怪纠结，又不太能抹的下这个面子。</p>
“我再想想吧。”</p>
胡启明纠结几天，还没纠结出个结果，反倒是接到一通电话。</p>
对方直接表明身份：</p>
“喂，北影厂的胡启明吗我是陈荒煤。”</p>
“陈部长”</p>
胡启明意外，正色道：“陈部长您好，我是胡启明。”</p>
“老胡，听江弦在和你们北影厂闹矛盾，究竟是怎么回事”</p>
“不是闹矛盾”</p>
胡启明赶忙把事情原貌给陈荒煤讲了一遍。</p>
陈荒煤听完以后，沉默一阵，“到底，就是他搞这个电影创作，又觉得上面束缚太大，嗯，江弦这个人有傲气，你让他受这个气，他肯定不愿意受。”</p>
“陈部长，他这样，我也很为难嘛，是，我是知道江弦在文学界地位不一般”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胡启明委屈巴巴的诉状。</p>
“老胡，你从根源上就想错了。”</p>
陈荒煤打断他的诉苦，“你看你的这话，你是北影厂的厂长，可在你的心目中，你就没把江弦当做你们北影厂的人嘛，你看你的话，江弦在你嘴里面完全是个外人嘛。”</p>
“部长，我”</p>
“这样嘛，你就把电影创作摘出来，单独一个部门，和文学部同级别，让江弦当这个主任，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好吧，就这样去办吧。”</p>
见陈荒煤直接定了方案，胡启明也不好再什么。</p>
这位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既然上面已经有了吩咐，那他就只能按陈荒煤的想法去办。</p>
胡启明马上喊来罗承翰，给他交代了下这个事情。</p>
罗承翰一听立马不乐意。</p>
摘出电影创作</p>
这简直就是从他身上活生生割一块肉！</p>
“胡厂长，电影创作的编辑都是文学部的编辑，这怎么摘的出去我不赞成。”</p>
“你不赞成”</p>
胡启明冷哼一声，“好啊，你摘不出去，上面又下了命令，那好啊，我直接让江弦来当这个文学部的部长好了。”</p>
“”</p>
罗承翰不吭声了。</p>
“你马上回去，让文学部筹备一下电影创作独立出去的事情，上面在关注这件事，你做的漂亮一些。”胡启明交代。</p>
“知道了。”罗承翰答应一声，失魂落魄的走出办公室，模样有些黯然。</p>
另一边，梁晓声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的进到江弦家院子里。</p>
“江主编，好消息！”</p>
“老梁你怎么来了。”</p>
“哎呀，你都不知道。”</p>
一见到江弦，梁晓声激动的把上面的决定讲了一遍。</p>
不过和他预料的不同，江弦脸上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兴奋。</p>
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p>
“电影创作从文学部摘出去，这事儿我赞成，不过”</p>
他顿了顿，看向梁晓声。</p>
“不过这北影厂，我就不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