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什么是惊喜”</p>
“最不安分的存在”</p>
李陀听着马原的这种法,觉得很有意思。</p>
他当然理解马原话里不安分的意思。</p>
纵观江弦的写作经历,有第一代作家们沉重的题材,有第二代作家们富有社会责任感的题材,有第三代作家们的知青,还有第四代作家们的现代派写作。</p>
倒也不是每一代作家都会把自己框死在自己这一代的写作里。</p>
偶有跨越。</p>
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留在自己的领域内耕耘。</p>
“没有一个作家是像江弦一样,作品涉猎范围囊括了每一代作家所耕耘的题材。”马原。</p>
他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直直地看着人家。</p>
人家会误以为马原非常温柔。</p>
但只消仔细观察一下马原的眼睛,就会发现那两颗眼珠子冷漠到了像是人工安装的一样。</p>
“江弦没有把自己限制在哪个范围当中。”</p>
“他的甚至不把自己限制于四代作家们共同创造出的新时期文学。”</p>
“你从他创作的漂流者和饥饿游戏就能看出。”</p>
“江弦的眼界在整个世界。”</p>
咝。</p>
李陀吃了一惊。</p>
他本是觉得马原张狂至极,想看看江弦这名作家,在这位狂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地位。</p>
没想到马原会给江弦这么高的评价,直接将他看作世界文学级的作家。</p>
“江弦毕竟写了很多年了”谢翔坐在一旁嘀咕着。</p>
听了马原的话,他心情那叫一个复杂。</p>
马原是他最欣赏的作家了。</p>
私底下,他将马原推崇备至,恨不得将马原看作国内文学的第一人。</p>
但此刻,听到马原这番对江弦的评价,听到马原将江弦的地位排的这样高。</p>
谢翔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堵住了似得。</p>
马原虽然没有直。</p>
但绝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文学水平还比不过江弦。</p>
这就让谢翔有点难受。</p>
经常看乒乓球的可能会理解他这种感觉,孙y莎的粉丝会允许她自己不如哪个球员么当然不会。</p>
她要是真了,粉丝们也不会信,还要搞点阴谋论。</p>
“他那篇十八岁出门远行,写得真好,写得确实好。”</p>
马原终于谈到:</p>
“我从来没见过江弦这个人,我们两个素未谋面,更不认识,没打过电话,也没有过书信往来。”</p>
“但是我读这篇的时候,我开始怀疑江弦这个人,是不是用某种方式窥视过我的生活,他完全写出了我的感觉,这个人完全写出了我的人生。”</p>
“我今年3岁。”</p>
“十几年前,我十八岁的时候,中学毕业,我离开家,响应号召,去了辽宁一个叫锦县的公社插队。”</p>
“不是旅行,但是胜过一切旅行。”</p>
“那真的完全是江弦所写的那样。”</p>
马原脸上带着一抹怀念:</p>
“所有的山,所有的云,都能让我联想起熟悉的人,哪怕走上整整一天,我也一点都不觉得累。”</p>
“十八岁的我,完全就是他写的那样,好奇而热情,为了遥远的理想执着,坚定不移的去远方,去寻找自己的未来。”</p>
“那一路,时喜时悲、犹犹豫豫、困惑不已、自暴自弃最后接受现实,然后在现实中寻找自我安慰,逐渐坦然。”</p>
“我二十八岁那年,从辽宁大学毕业,毕业以后,我又选择了一个远方,直接进了藏地。”</p>
“我特别喜欢藏地的生活,我觉得在那里学到的东西远比我写出来的东西要多得多,藏地缺氧,严重缺氧,缺生命所有的元素,但是藏地最不缺的东西是欢乐,一年里有一百多天是过节”</p>
马原起藏地就收不住闸,好在他还是想多聊聊十八岁这篇,很快掰回话题。</p>
“我特别喜欢2岁的这次旅行,我的都是在写2岁的这次旅行,没有写过岁的那次,因为我写不出来了。”</p>
“岁的我没有能力写出那样的,2岁的我又没有岁的心境去写出那样的。”</p>
“江弦这个人神就神在这里。”</p>
“他这篇在我看来和鲁迅先生在朝夕拾里写的那一句同样深刻——‘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回顾。’”</p>
李陀认同的点头。</p>
“我在给这篇写评论的时候写了一句话:一个人如果在岁的时候不是理想主义者,他一定庸俗得可怕;如果在2岁时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那么他未免幼稚得可笑。”</p>
“我想,这段话或许就是对你,也是对江弦这篇最完美的注解。”</p>
马原认真的点点头,“你这句评论写的不错,我得收回刚才我对你的评价,你这个人还是懂一点的。”</p>
“哼。”</p>
李陀冷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江弦呗多亏了他的,才让我在你这儿找回一点面子。”</p>
马原没有吭声。</p>
李陀猜测,或许在这货的心里,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p>
不过李陀也不在乎了。</p>
今天多亏有江弦这篇,让他出来和马原比划比划拳脚。</p>
不然这货也不可能忽然收敛了这么多。</p>
“行了。”李陀指指面前冈底斯的诱惑,“马原同志,你这篇稿子就先放在我这儿,我想办法帮你发出去。”</p>
“好。”</p>
马原没什么意见。</p>
江湖上常,马原信任别人的表现,就是能够把的原稿交给对方。</p>
愿意把稿子留给李陀,明和李陀聊了一会,他已经能够信任他了。</p>
“多谢您帮忙了陀爷。”谢翔一个劲儿的感谢。</p>
这会儿他也不什么马原天下第一的话了。</p>
这还咋</p>
在马原自己那儿,人都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p>
至少还把江弦放在了前面。</p>
那他谢翔哪还好意思这种话出来。</p>
李陀这个人是真够讲义气,帮马原发稿子,他就真的下力气研究。</p>
他先是把国内最近的文学期刊都读了一遍,打算感受感受各大刊物的宽松程度,这是李陀每个月都要做的工作。</p>
不过读着读着,李陀竟然有了别的意外收获。</p>
他惊讶的发现,江弦那篇十八岁出门远行竟然已经收获了大量的评论文章。</p>
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江弦在国内文坛销声匿迹。</p>
时隔这么久,虽然城此前已经发表过漂流者和饥饿游戏,但都不算是首发,是从国外转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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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是真正的首次发行。</p>
国内整个评论界几乎都将目光对准了这篇。</p>
最吸引李陀的,是上海文学这部国内顶尖畅销刊物上,评论家李劼给江弦所写的评论文章江弦带我做了一个十八岁的梦——读‘十八岁’。</p>
“江弦已经走到中国当代文学的最前列了。”</p>
开篇,李劼便以这样一句评价高度称赞了江弦,在他看来:</p>
“十八岁这篇非常简单纯粹,没有一点华丽的辞藻,叙述上平铺直叙,不带任何强烈的感情色彩,就是这种极其简单的方式,这种趋近虚无的状态,让他的文字有了无限的可能。”</p>
“读这篇的时候,我感觉仿佛是在一个梦境之中,但这个梦有时又那么地真实,不知道它具体在告诉我们什么,但又在无形中和我们的心灵深处相契合”</p>
李劼这个人在后世可能很少有人听了。</p>
这个人不是什么无名卒。</p>
他现如今在上海的名气,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年后的韩寒。</p>
他是上海第一才子老师,苏童、王安忆、格非这些在上海颇有名气的作家,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他的弟。</p>
在很多人看来,或许仅有木心能和他相提并论,木心擅长语词、文体,李劼厉害在思想、审美。</p>
他的评论文章,被很多作家认为文学评论甚至要比作品本身还更精彩。</p>
可惜这个人尤其喜欢在zz方面作死,经常讲一些惊掉人下巴的话出来,因此在后世已经被排挤的基本没了什么声音,被边缘化了,很多文学专业的学生都不知道他,甚至没听过他的名字。</p>
这倒也不替他叫冤,这货的确是作死,这里不过多评价这人,总之在当下,李劼的这篇评论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为十八岁这篇添了抹彩。</p>
除了李劼,还有大量在文坛之中备受关注的作家、评论家发文。</p>
王濛在人民文学发表评论,谈十八岁这篇,称赞写出了“青年人走向生活的单纯、困惑、挫折、尴尬和随遇而安”。</p>
雷达在文艺报发评论,“这篇不仅仅是一部,更是一本关于成长的启示录,引发了读者对成长的深刻思考,让我们反思自己的成长历程。”</p>
最有意思的是,还有一名十六岁来自京城第八中学的中学生的文章,在刊物丑鸭上得到了发表:</p>
“这篇故事,对于十六岁的我,无疑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p>
“我也幻想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纷呈,我也曾想能早日脱离械化的学习生活,但这篇故事所呈现的残酷无情的世界,让我怀疑我是否有勇气在不久后踏入成人世界的门槛。”</p>
[“你上哪”</p>
“随便上哪。”</p>
“你到什么地方去”</p>
“开过去看吧。”]</p>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少转弯,也不知道前途的风景是否合意,只有我走过去才知道。”</p>
十六岁的学生写的真诚而真挚,也让李陀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p>
大部分的评论家,都是站在高于岁的年纪来思考这篇。</p>
这名十六岁的学生,却是以低于岁的视角阅读。</p>
这就让李陀觉得丑鸭的编辑们真有些别出心裁。</p>
给文学界提供了更多阅读十八岁的视角。</p>
这样铺天盖地的阵仗,只是十八岁这篇在国内火爆的冰山一角。</p>
京城,燕京饭店。</p>
这里今天由城举办了一场作品讨论会,讨论内容即是江弦的十八岁出门远行。</p>
至于在场阵容,是群贤毕至也不夸张,王濛、蒋子龙、陈建功、汪曾祺、张洁、徐迟、史铁生文坛如今这些个中流砥柱,几乎都跑来给江弦撑场子,这样的阵容,换任何一个别的作家,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凑齐。</p>
江弦出国这么久,已经很久没参加国内的文学活动,这次再出席这次座谈会,一下子注意到文坛多了很多新面孔。</p>
比如身着军装的军旅作家:莫言。</p>
今年,他凭借一篇透明的红萝卜一举成名,冯沐亲自为他在京城的华侨大厦举办了一场莫言创作研讨会。</p>
莫言对十八岁这篇的评价很有意思。</p>
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略显紧张的将江弦评价为</p>
——“当代文坛第一个清醒的梦者”。</p>
这个法是很独到的,“清醒的梦者”,这立马就吸引了与会者们的注意。</p>
在接下来的发言里,莫言更是毫不吝啬的称赞十八岁这篇。</p>
认为十八岁出门远行是一篇“条理清楚的仿梦”。</p>
能想出这样的评价,没有人会觉得莫言在捧江弦的臭脚,他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十八岁这篇。</p>
座谈会开了一下午,临近尾声,城苏晨忽然对着江弦发难:</p>
“江司令,我们这些人了那么久你的这篇,够了,也累了,到最后,要不你自己来谈谈”</p>
这法马上得到了其他同志们的纷纷响应,都嚷着要江弦自己讲讲。</p>
这也无可厚非。</p>
作品讨论会,于情于理作家都应该自己来讲讲自己的作品。</p>
江弦当然也早有准备,他非常松弛的往前弓了弓身子,淡淡道:</p>
“如果要我问我自己怎样评价自己的这篇十八岁出门远行”</p>
“我要”</p>
“写得真好,写得确实好!”</p>
这法立马惹得一群人哄笑。</p>
他的自我欣赏中带着惹所有人喜欢的幽默,所以没有一个人会觉得江弦自负。</p>
“简短的收个尾吧。”</p>
江弦语气轻松:</p>
“我给苏晨同志讲过,我是以一则抢苹果事件的新闻为蓝本,迅速创作了这篇短篇十八岁出门远行。”</p>
“其实今天开作品讨论会,我的内心是有点抗拒的。”</p>
“因为在大部分先锋实验作家的眼里,文本写什么不重要,怎么写才重要。”</p>
“所以挖掘深刻的内涵,是不是反而是本末倒置的行为”</p>
“我了几天才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p>
“这个道答案就在这篇里面:”</p>
“人类自身的肤浅来自经验的局限和对精神本质的疏忽,只有脱离常识,背弃现状世界提供的秩序和逻辑,才能自由地接近真实。”</p>
全场默然。</p>
下一刻,掌声如潮。</p>
讨论会结束以后,江弦慢悠悠和王濛在走廊里聊着。</p>
“国庆去看阅兵不”王濛问。</p>
“看阅兵”</p>
江弦想了想,有些心动,又摆摆,“还是算了,估计特挤,我这人不爱挤。”</p>
“”</p>
王濛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要是想去,当然能给你安排个地方。</p>
好歹你也是一副处干部。”</p>
“我都忘了这茬了。”江弦一拍脑门。</p>
天天在人民文摘呆着,都差点忘了他可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p>
“你去看看吧,哼,有个惊喜给你。”王濛故意卖个关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