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尊，瑜没见过她，怎会”温瑜揪着袖子，直盯着那卷起的画。</p>
“未必没见过。兴许我修补画时，你瞧见了呢。”傅宁昔指了指画卷最底下，“这是新裱的。”</p>
“可”温瑜皱眉，不可能是这样吧。</p>
傅宁昔又掏出了凝霜镜，“这镜中还有她的姿容。”</p>
“什么？！”辛宛宁惊叫一声。</p>
其余四人齐齐看向她，那神情显出不清的了然。</p>
“这镜子可以冻结一切于镜中。当年一时好玩就留下了她的姿容。”傅宁昔一抚过镜面，镜子里立即显现出她的身影。</p>
眨眼浅笑，莲步轻移，欢颜熠熠。</p>
辛宛宁攥紧了拳头，这和幻境里的人样貌相同，可幻境里的就是邪魔！</p>
赵伊琳看着镜里的影像，又多瞧了眼辛宛宁，总觉得两人有些像，于是问：“师尊是想念师娘吗？师尊的道心不会受影响？”</p>
傅宁昔的一颤，迅速收起凝霜镜，“无情道只是在铸就道心时问心，能否为天下苍生舍弃情爱。舍弃，不等于不爱，爱过亦能割舍。”</p>
好一个舍弃不等于不爱，爱过亦能割舍。</p>
凌涟不禁想放声大笑。</p>
言辞何等诡谲，是与非在此间模糊了面貌。</p>
慕凌涟临死前最后一个念想便是问他一句：为什么？！</p>
但这答案应该是不需要了。</p>
不存在为什么，在傅宁昔眼里，爱过、得到过即可。</p>
舍弃不过是一个选择，不代表不爱。这选择不代表什么。</p>
慕凌涟要的理由永远都不会有，这个问题即使问一百遍都不会有她要的答案。</p>
“可是师尊，”赵伊琳双掐得死紧，“若是爱一个人，又怎能割舍？若能割舍又怎么算爱？割舍挚爱堪比剜心，无情道这条路真的要从有情道步入吗？”</p>
“师妹，你在怕什么？”陈止望瞧着赵伊琳，觉得她问得有些古怪，“若走无情道自然要问心，过不了这关自然进不了无情道。”</p>
“是啊，是啊，想这不是太早嘛。”郭胥刑不停点头。</p>
堪比剜心？</p>
若是爱一个人，又怎能割舍？若能割舍又怎么算爱？</p>
原来是这样</p>
“哈”傅宁昔突兀地笑了声，自嘲又沮丧。</p>
五个徒弟不约而同地看向他，齐刷刷地开口：“师尊？！”</p>
摆了摆，傅宁昔拿着画卷离开书房。</p>
身后传来他们的嘀咕。</p>
“完了，师妹的问题让师尊不开心了。”郭胥刑嘟囔起来。</p>
“师妹别听你郭师兄的废话。”陈止望安慰着赵伊琳。</p>
书房门阖上，隔绝了那窃窃的低语。</p>
傅宁昔缓步走向内院，青色衣摆一飘一飘，影子一长一长。</p>
阳光晒在脸上理应温暖，傅宁昔丝毫没有觉得。</p>
徒弟的话生生敲进他的脑海，不断，不断回响。</p>
挚爱怎能割舍了？！</p>
道心裂痕是这么来的</p>
他不舍不愿，却得舍</p>
舍不得便得不全。</p>
道心有裂痕，是他抛不掉的明证。</p>
是他失败的问心。</p>
他比他以为的还要爱她。</p>
不，是他愚蠢，是他愚蠢。</p>
他早知道她像他！是另一个他！</p>
他爱她，就像爱自己。</p>
杀她，就如同杀自己！</p>
愚蠢！是他愚蠢！</p>
那裂痕合该就有，他不可能杀死自己！</p>
“哈”又一声自嘲的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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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凌涟冷笑，指捏住一片霜花。</p>
她配合他演了这出戏，傅宁昔反倒失态了？</p>
赵伊琳的话问倒他了？</p>
不可能，那一剑就明了一切。</p>
任何话语在那一剑面前只剩下苍白无力，再如何矫饰，都是谎言的点缀。</p>
凌涟捏碎了那片霜花。</p>
推开房门，傅宁昔站到窗边，展开画像挂上，轻轻拂过纸面。</p>
蓦地，他闭上眼，额头慢慢贴靠上去，未束的长发遮住了脸颊。</p>
室内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映亮了地砖，又打下了窗棂和梳妆台的影子。</p>
片刻，极低的声音爬了上来。</p>
细微地、压抑地、短促地，像一只幼兽在哀鸣。</p>
傅宁昔在哭？</p>
哭什么？</p>
现在哭什么都没有用了。</p>
凌涟旋身离开凝霜镜，飘在他身边。</p>
“你怎么了？”</p>
傅宁昔猛地一颤，呜了声，好一会才开口，“没什么”</p>
“真的？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p>
傅宁昔一下站直了转过身，背对着凌涟，声音冷静，“你听错了。”</p>
凌涟飘去他面前：“怎会？”</p>
“真的，你看我有事吗？”傅宁昔定定地看着飘浮的她。</p>
还不晚，他能复活她，能重新迎回她。</p>
她是他的另一半，是他不可或缺的一半。</p>
他早该想清楚的，她得对，他不爱多想，喜欢做了再，这迟早会害了他。</p>
他尝到了苦果，他后悔了。</p>
凌涟打量了他几眼，他面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眼里只有些红血丝。</p>
“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傅宁昔伸贴到凌涟的脸旁，指背挨到脸颊边不动。</p>
没有肌肤的温暖，没有肌肤的柔软，只有虚无，只有冷。</p>
“我庆幸很快就可以复活你。”傅宁昔笑了，嘴角扬起，哀愁与喜悦占满了星眸。</p>
散课时，温瑜磨蹭着不肯走，辛宛宁见状也不走。</p>
傅宁昔瞧着两人的举动，却：“快走吧。为师现在要去断横峰。”</p>
一道剑光闪现，冲向断横峰。</p>
温瑜收回视线，不善地瞥了眼辛宛宁，径直往山下走。</p>
“温瑜！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辛宛宁在后面喊。</p>
温瑜理都不理她。</p>
辛宛宁气得脸通红，匆忙去追赶温瑜。</p>
听到脚步声，温瑜一回头脸黑了，狂奔起来。</p>
赵伊琳三人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飞速跑过他们。</p>
“呃，大师姐和瑜师姐在干嘛？”郭胥刑瞪了大眼。</p>
陈止望不语，只是看向赵伊琳。</p>
赵伊琳后知后觉地回望陈止望，“师兄看我做什么？”</p>
陈止望摇头，人和人看事情不一样，师妹比她们清楚。</p>
断横峰书房里，傅宁昔与慕明诺相对而坐，中间是上次未尽的棋局。</p>
“师父，我需要这些丹药。”傅宁昔拿了张单子给慕明诺。</p>
慕明诺接过看了眼，“何必要这些呢？她们修为上去就行了，稳固这事”</p>
傅宁昔打断了慕明诺，“我想保证万无一失。”</p>
慕明诺睨了眼傅宁昔，怎么现在比他还急？</p>
“宁昔，你着急了？”</p>
“师父，她是你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