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先帝了！</p>
严绍庭满脸的悲愤。</p>
以至于众人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恍惚。</p>
看看悲愤不已的严绍庭，再看看他老子严世蕃。</p>
众人心里不由嘀咕了起来。</p>
这样的言行，不该是严东楼这厮才会有的吗</p>
难道真的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p>
朱载坖则是眼神茫然的注视着严绍庭。</p>
大行皇帝的遗诏，其实对他来也就是一个走过程的事情而已。</p>
内阁和礼部今日拿出来的遗诏，虽然上面的内容有些偏颇，但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p>
不过严绍庭既然这个时候站出来。</p>
那么若是能让先帝的遗诏变得更好一些，也未尝不可。</p>
只是他有些不懂，严绍庭为什么会拿着遗诏的事情当众和内阁计较起来。</p>
严绍庭却已经是满脸悲切道：“天地君亲师，君父在上，臣民在下。然而，君臣皆为人。内阁及今日列位，皆为人臣，居于京中置办宅院。列位上官，若遇家中宅院屋舍老旧被毁，难道会放任不管，以其废墟停于宅院之中乎必定是出钱雇人，用工买料，重修屋舍。”</p>
“人臣如此，在上君父，则紫禁之内为君父之家宅。君父家宅年久失修，进而垮塌，或雷火毁，是否应当修之亦或以满地狼藉停置宫廷之内”</p>
“左传亦有云，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敬天拜地，营造宫观，乃为敬天礼法，亦如人臣家宅之内祠堂、佛堂，又有何区别”</p>
“既如此，今日此份草拟遗诏，何以能言先帝岁兴土木，暗指先帝骄奢”</p>
文华殿内，严绍庭长叹一声。</p>
目光甚为悲愤的看向李春芳和礼部尚书高仪，然后转向首辅高拱。</p>
“元辅，下官悲切之于先帝，或有言辞偏颇，但下官此番之言，元辅以为如何”</p>
高拱脸色凝重。</p>
李春芳则是满心激愤。</p>
诡辩！</p>
他严绍庭今日就是在这里诡辩。</p>
什么人臣在下，是为人。君父在上，也为人。</p>
就因为这样，所以皇帝修建宫宇精舍，就不能算作是骄奢浪费。</p>
这不是纯纯的狡辩吗。</p>
可李春芳却又哑口无言。</p>
因为诡辩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好用。</p>
他要是反驳的话，不定严绍庭就会提议查一查自己家这些年有没有修缮家宅屋舍。</p>
人人都知道先帝在世时，大肆修建宫殿精舍，浪费了国库和内帑无数钱粮。</p>
可严绍庭的话，却又让他们无法反驳。</p>
无力感，油然而生。</p>
高拱也只能是点头道：“润物所言，属实在理。臣下修缮家宅，又安能苛责君上行非人事不过”</p>
有了高拱捏着鼻子认下。</p>
严绍庭立马道：“不过，下官却也是想起当初海务总督大臣张居正在京之时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延伸，便是凡事皆有克制限度。诸如先前，工部重修万寿宫，下官亦是参与其中，与工部雷尚书一同督办此事，彼时重修费便不到二十万两。如此般，自当是无有纰漏的。”</p>
在场的工部尚书雷礼，当即笑着附和道：“严宾客的这件事，其实也没过去几年。当时重修万寿宫，之所以仅仅费二十万两，也正是因为有严宾客的提议。”</p>
见严绍庭到前几年重修万寿宫的事情。</p>
高拱脸色相对缓和了些：“如此，宫中往后自然也是以此为例。至于今日这份遗诏上这句涉及先帝岁兴土木之言，自然也是要划掉的。”</p>
他之所以缓和下来，也是因为严绍庭没有漫无目的的胡乱话，最后还特意提了需要节俭做事。既然如此，划掉一句先帝岁兴土木，警惕新君浪费的言论，自然无有不可从遗诏上拿走。</p>
见高拱都如此了，李春芳也不好再在这件事情上抓着不放了。</p>
不然的话有这句先帝岁兴土木在，自己倒是能借在新朝，对严家发起弹劾。</p>
毕竟当初先帝在世时，宫中大多数的营造，都是时任工部侍郎的严世蕃主持操办的。</p>
且不天子有没有罪，能不能罚。</p>
如今先帝都驾崩了，那么有问题，自然就要追究当时官员的责任了。</p>
至少李春芳是这样打算的。</p>
如今见自己几桩伏笔都被戳穿，李春芳只能是侧目问道：“严宾客今日因悲切感念先帝，出言遗诏之事。如今既然元辅与我等都觉得，严宾客所言不假，随后也定然将遗诏上这几处修改。不知严宾客，今日可还有旁的话要了”</p>
赶紧结束吧！</p>
自己实在是不想再和严绍庭围绕着一份遗诏扯皮了。</p>
李阁老想要回家。</p>
可严绍庭却不愿放过。</p>
他又：“还请李阁老稍安勿躁，另有这句‘每思惟增愧恨，盖愆成羙’，下官以为也用的不妥。”</p>
李春芳皱眉问：“有何不妥”</p>
严绍庭挑动眉头，双合抱礼拜上天，淡淡道：“先帝在世时，即准朝廷开行新政，此举便是已欲改国朝天下之积弊而为，先帝便是临驾崩之际，亦是皇极门升朝问事。下官才拙，却以为这句可改为‘先帝弥尔用政欲新，励精图治，然圣寿短’，如此方为公允。”</p>
完后，他便眯着眼看向李春芳。</p>
这帮清流旧党，这几年在朝中一直被打压，直到徐阶倒台彻底没了气焰，如今却想在遗诏上全盘否定老道长，将新政的事情抛之脑后。</p>
自己又如何能让他们得逞。</p>
而加上这句老道长推行新政，那自然就可以关联到严家，尤其是老严头以接连上疏请辞，最终辞请老道长准允新政。</p>
如此一来。</p>
借用这份遗诏，就可以将严家和嘉靖新政彻底捆绑在一起。</p>
李春芳眉头皱紧，微微张嘴，欲要话。</p>
然而朱载坖却是面有惋惜的点头道：“润物此言甚妥。父皇在世，推行新政，乃为嘉靖新政。若非父皇圣寿短浅，此时我等恐怕皆在操办新法之事，又如有江山社稷、宗祧基业骤然加之于本宫之肩。此般艰辛，本宫深感，若有先帝在，当万事顺遂。”</p>
这会儿朱载坖这位新晋太子，不日新君，是真真切切的感叹之言。</p>
自己是什么资质，自己最是清楚。</p>
要是父皇还在，新政的事情哪里需要自己去操心。</p>
完全可以等新政新法彻底推行天下，施行数年，一切都得到检验和调整。</p>
如今自己忽然就肩负起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可谓是千丝万缕，一时间茫然无措。</p>
而李春芳见到太子都这么了，也只能是立马闭上嘴。</p>
朱载坖则是面目含笑的看向严绍庭：“今日群议先帝遗诏之事，润物用心甚多，如今可还有言”</p>
严绍庭颔首低头。</p>
经过自己这么一弄，老道长的遗诏已经不会再有抨击他的内容，而且也能借此打消清流旧党的那点心思。</p>
对他来。</p>
这已经足够了。</p>
毕竟，自己将严家和嘉靖新政捆绑在了一起，最后也替老道长赢回一把身后名。</p>
他摇头道：“先帝在位四十五载，功过如何，臣以为当有后世人言，今人皆为先帝朝臣，当多几分恭敬。臣，已无他言。”</p>
见严绍庭如此。</p>
朱载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p>
不是因为严绍庭终于不再对着今日这道遗诏指点，而是因为他的前半句话，为先帝身后名顾虑一二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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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先帝在世时，朝廷和天下确实愈发艰难。</p>
但到底，先帝先是自己的父亲啊。如武宗那般，死后没有子嗣，功过如何只能任由朝臣拟定。可先帝却还有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啊！</p>
先帝不光有自己这个儿子，还有孙子！</p>
将先帝描写的太难看了，其实又何尝不是让先帝的儿孙难堪。</p>
忠！</p>
严家到底还是忠心耿耿啊！</p>
朱载坖眼里透着亮光。</p>
帮先帝赢得身后名，便是在帮自己。</p>
朱载坖很肯定这一点。</p>
于是乎。</p>
这位年轻的嗣君，目光扫向在场众人。</p>
而后似是无意，却又像是刻意的一样，缓声开口。</p>
“先帝在世时，润物便在朝中做事，先帝对你多有宽容，你也对先帝忠心耿耿，尽忠办事，样样都做的不错。”</p>
在场众人，尤其是高拱、李春芳等人，眉头微动。</p>
朱载坖则是继续道：“如今先帝龙驭上宾，本宫肩挑社稷，新朝即在眼前，若非润物年岁较，加之经历终究少了些，本宫恨不得将你拉到身边，近侍朝政。”</p>
此言一出。</p>
满殿色变。</p>
李春芳更是脸色憋在了一起。</p>
太子这话可的不绕弯子。</p>
所谓近侍朝政这四个字也是有来头的。</p>
如今的内阁辅臣，诸殿阁大学士，原本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权势，执掌中枢，一开始做的其实就是伴驾近侍朝政的事情。</p>
太子这么，无疑是在他很看重严绍庭，但又因为对方年轻经历少，所以不能让其入阁为辅。</p>
先帝昨天才驾崩。</p>
嗣君今天就想要将严绍庭安排在内阁。</p>
这份殊荣。</p>
可是罕见。</p>
朱载坖却是微微一笑，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色，随后挥道：“罢了罢了，本宫倒是多言了。”</p>
“启禀殿下，臣倒是有言。”</p>
这时。</p>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p>
是严世蕃！</p>
这位刑部左侍郎开口话了。</p>
只见严世蕃皱眉上前，指向那道草拟的遗诏后半篇。</p>
严世蕃回头侧目看向高拱等人：“元辅，诸位阁老，下官觉得这遗诏后半篇，是不是也有所不妥”</p>
高拱当即皱眉道：“此处又有何不妥”</p>
他的语气已经明显的出现了不耐烦。</p>
好嘛。</p>
你们严家当真是忠心耿耿。</p>
前面你严世蕃的儿子闹腾了半天，否了遗诏的前半篇。</p>
现在你严世蕃这个当老子，是不是要否了遗诏的后半篇啊</p>
怎么着</p>
内阁和礼部拿出来的这份遗诏，就一无是处了。</p>
合着不如将内阁和礼部交给你们严家当家做主得了。</p>
首辅顿时老大的不悦了。</p>
严世蕃却仿若看不见高拱那难看的脸色一样，指着草拟的遗诏道：“太子殿下英明睿智，自然是我朝新君唯一人选。这几段拟定的，倒是没有问题。再往下便是先帝丧葬之仪，也无可挑剔。”</p>
高拱哼哼了两声。</p>
挑眉看向严世蕃。</p>
似乎是在，你严世蕃有本事，就否了太子即位的话啊。</p>
“只是”</p>
严世蕃却将话音拖的长长的，摇着头道：“这里这段‘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下官以为，属实不妥，万万不妥！”</p>
左侍郎话的时候，神色那叫一个浮夸。</p>
指头接连指点在遗诏题本上。</p>
高拱顿时反问：“有何不妥先帝遗诏，此段不过照例而已。武宗皇帝时如此，孝宗皇帝时如此，列祖列宗遗诏皆”</p>
文华殿内。</p>
话音忽然停了下来。</p>
高拱张着嘴，神色有些呆愣。</p>
他脖子僵硬的转动着，侧目斜觎向低着头的李春芳。</p>
静。</p>
极其尴尬的寂静。</p>
高首辅的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p>
严世蕃也不话，只是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高拱。</p>
那眼神活灵活现的转动着。</p>
啊！</p>
您高首辅继续啊！</p>
怎么不了</p>
哼！</p>
左都御史欧阳必进在旁冷哼了声。</p>
也终于是将尴尬的安静下来的众人，稍稍唤醒。</p>
欧阳必进沉着脸就骂了起来：“昨日！就在昨日！先帝尚在世之时，皇极门听政问事，斩勋贵数人，贬官数十，下狱数百，皆因新政之事而致。如今，不过一日功夫，内阁的阁老们就要将先帝昨日降罪的人，都放了”</p>
这位都察院的掌印官一开口就是火气十足。</p>
更是丝毫不留情面。</p>
欧阳必进也是愈发的大声起来：“怎么着先帝刚龙驭宾天，你们内阁就要将昨日被贬被下狱的人都放出来是不是还要给昨日被砍了脑袋的人喊冤啊”</p>
“先帝不过昨日，犹在眼前。”</p>
“你们就能干出这等腌臜之事，心思如此歹毒。”</p>
“还有脸称为人臣吗”</p>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先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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