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前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个梨花树。</p>
纪阮披着外袍出来时。</p>
就看见裴衍正在绑秋千。</p>
恍惚间。</p>
他好像看见了南山院间，那个低头讨好他的少年。</p>
“师尊，疼疼阿衍嘛。”</p>
“只要是师尊喜欢的，阿衍都会做。”</p>
“只要师尊别离开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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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裴衍惯爱撒娇。</p>
像个绿茶似的，也很粘人。</p>
但除了重逢的第一晚，裴衍气急了眼逼他。</p>
后面那段时间，对他真的算不错。</p>
甚至轮回井前。</p>
少年红了眼，抛弃到的神位，毫不犹豫跟着他跳了下来。</p>
想着。</p>
纪阮忽然心里有些愧疚。</p>
他是不是对人间的裴衍太过苛刻了。</p>
不知不觉间，他看的出神。</p>
视线撞进了恰好回过头的男人双眸间。</p>
裴衍朝他走来，薄唇勾着温柔的浅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p>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p>
低沉稳重的气势，顿时将纪阮拉回现实。</p>
他笑的勉强。</p>
“没事，睡不着了，醒来看不见你，就想找你。”</p>
闻言。</p>
裴衍顺势按着他的后脑勺，揽进怀中。</p>
失忆后的纪阮很乖。</p>
很黏人。</p>
让他很欢喜。</p>
本来刚刚看见他缥缈悠远的目光，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人，那一刻，他有些慌了。</p>
二十多年来。</p>
他只为纪阮心乱过。</p>
竟然也升起几分不现实的想法，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刻该多好。</p>
“你的伤好些了吗？”</p>
纪阮推了推他的胸膛，又忽然间想到些什么。</p>
那是他亲捅的。</p>
“阮阮担忧我？”</p>
“你是我夫君，我不担忧你担忧谁？”</p>
叮！反派当前黑化值5％。</p>
“好多了。”</p>
*</p>
日子很美好。</p>
纪阮失忆，裴衍便日日陪在他身旁，在朝堂上帮他分辨并决断那些大臣的话。</p>
他们同吃同住。</p>
过分亲近的距离看起来就不单纯。</p>
但一个是新主，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p>
宫中上下个个都是有眼力劲的，根本不敢乱嚼舌根。</p>
这天。</p>
裴衍里提着几包油纸的零嘴。</p>
一大早。</p>
那家伙就嚷着想吃宫外的吃嘴儿。</p>
不然今晚就不许他上榻睡。</p>
果然，纪阮就算失了忆，也还是喜欢自由些。</p>
等过几日从旁系中过继个太子来。</p>
朝堂安稳后，他就带着纪阮离开皇宫。</p>
到时候他们不用再管这些繁琐的杂事，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普通平淡又美好。</p>
光是想想。</p>
裴衍唇角就有些压不住。</p>
等回去就和纪阮商量商量，他一定会很高兴的。</p>
可刚踏进皇宫的门。</p>
“不好了！”</p>
“不好了！太极殿着火了！快去救火！”</p>
“什么！？陛下还在里面午睡！你们几个快跟我一起去挑水！”</p>
“陛下啊！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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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倏地顿住。</p>
耳畔全是宫人们的叫嚷声、东奔西窜的脚步声。</p>
很乱。</p>
“啪嗒。”</p>
油纸包落在地上，糕点露出来，被穿梭的脚步踩得稀巴烂。</p>
什么。</p>
假的吧。</p>
都是他听错了吧？</p>
可那些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p>
“纪阮，对，纪阮还在里面。”</p>
裴衍蹙着眉划破长风，往太极殿跑去。</p>
“滋滋滋——”</p>
刚到台阶下，漆黑的瞳仁被漫天的火光照亮，滚烫的火舌疯狂舔舐着朱木，烧的焦黑。</p>
“刺啦。”</p>
烧焦的残垣从头顶落下，</p>
堵住了裴衍往前的脚步，像是一道火红的霞横亘在他和纪阮之间，他彻底慌了。</p>
一向沉稳的黑眸间被火焰搅乱。</p>
“纪阮！”</p>
他徒扒开挡在门前熊熊燃烧的木门。</p>
“滋滋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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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灼伤肌肤的声音残忍。</p>
一旁的太监哭着拉住了男人的袖子。</p>
“王爷！前面火势太大了！您不能再往里走了。”</p>
“别再往前了。”</p>
裴衍却像头破笼而出的执拗的野兽，一把挥开了太监的。</p>
漫天的火光像巨大的烟花绽放在皇宫中。</p>
每个角落都是哭声、脚步声。</p>
乱到了极致。</p>
裴衍扯过侍女中浸了水的床单，披着就往里进。</p>
浓郁的烟雾遮蔽住了他眼前的视线，呛的他眼睛都湿了。</p>
“纪阮？”</p>
他不管不顾地往里走。</p>
周围不断凑来的火焰挑衅似的抽打着他的后背。</p>
一路按照记忆摸索到了寝殿里。</p>
裴衍眼前什么也看不见。</p>
全是滚滚的黑烟。</p>
呛人。</p>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p>
他看见床上被子里背对着他的人。</p>
缓缓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找到了。</p>
裴衍抬朝他伸去。</p>
‘砰！’</p>
被烧断的房梁轰然掉落。</p>
火花划过视线。</p>
正砸在面前几步路的大床上。</p>
被褥跟着被点燃，一瞬间，人影什么的，全都消失在火海中。</p>
“嗡嗡嗡——”</p>
他脑子轰然跟着爆炸。</p>
一阵耳鸣声响个不停。</p>
裴衍愣住。</p>
捂着口鼻的湿布也陡然落在了地板上。</p>
“咳咳咳。”</p>
他站在原地剧烈咳嗽着。</p>
眼神中的光亮被那些火焰带走。</p>
高大的身躯缓缓滑落在地上。</p>
这是幻觉吧？</p>
他明明刚刚已经决定要带他离开。</p>
浓重的烟雾不停地灌入鼻腔，一股窒息感渐渐从喉间往上涌，他喘不上气，眼前仿佛闪过很多很多和他的画面。</p>
那天。</p>
少年歪着头抓住了他的袖子。</p>
银白的发丝被风缓缓吹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弯着。</p>
明明有些害怕。</p>
却笑得很好看。</p>
是报应吧。</p>
原来这就是他所的，就算死也不会跟他在一起。</p>
一语成谶。</p>
那天在御书房中少年泪眼朦胧控诉的话，也在耳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p>
因为我不懂爱。</p>
所以你不要我了么</p>
可纪阮啊。</p>
没人教过我怎么爱人。</p>
滚滚的黑烟中，男人眸中光亮渐渐熄灭。</p>
好疼啊。</p>
真的好疼啊。</p>
除了窒息感，还有刻在灵魂深处的心痛在不停作祟。</p>
让裴衍生不如死。</p>
“大概你不想在鬼门关遇见我吧。”</p>
“那你走的慢些。”</p>
“先让我入那地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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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p>
骑着白马的少年已经出了京都的东门。</p>
宿主大大，看见了吧，反派他快死了，怎么办？要不要喳喳帮帮他？</p>
凛冽的风划过侧脸。</p>
斗笠下的白纱飘飞，露出纪阮半张清隽冷峻的脸。</p>
他紧抿着唇。</p>
沉默几秒才故作轻松地开口。</p>
“他死了，任务失败我们都得死。”</p>
“救他吧，就当是救我们自己。”</p>
他着。</p>
一旁的白猫忍不住叹了口气。</p>
已经保住了反派的命，不过宿主大大，你真的舍得离开他啊，明明前几个世界都是圆满大结局嘛，怎么现在突然走这种路线了，还怪虐心的</p>
“嗯，会再见的。”</p>
要让裴衍黑化值清零。</p>
总要打开他的心房，教会他爱。</p>
疑神疑鬼的日子一旦成了习惯，就会永远有层纸隔他们之间。</p>
只有戳破这段关系的缺陷，才能让彼此更契合。</p>
他没对喳喳过。</p>
恨吗？</p>
其实他大概是不恨的。</p>
他生气郁闷，也同时有些心疼他吧。</p>
可要将一个破碎扭曲的镜子拼凑起来太难，太难了。</p>
他能做的，就是打破重新拼起。</p>
让裴衍体验爱恨嗔痴中的喜怒哀乐，他才能知道爱与占有的区别，爱人与玩物的区分。</p>
他相信。</p>
不久后。他们会相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