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青像雾一样消散在天女庙外。</p>
庙外，肖七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这抹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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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府正堂。</p>
不知是炉中的炭块燃烧得太旺。</p>
还是傅玉同的掌压在炉的镂空处压得太狠。</p>
傅玉同如同被烫一般，把高抬。</p>
他握紧那只仿佛被烧了的，怒骂道：</p>
“林泽！你死了都不让人安生！”</p>
“休书？”</p>
“他怎么就不声不响给林念瑶发了休书？！”</p>
肖七的神色掩在斗笠下，让人看不清楚。</p>
“傅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p>
傅玉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p>
他本想让林念瑶在肚子里胡乱揣个球。</p>
等生下来管孩子是男是女通通换成男的。</p>
挂在林泽名下，给自己当傀儡。</p>
哪成想林泽临死前硬是休了林念瑶。</p>
这下林念瑶就算揣上，那也名不正言不顺。</p>
傅玉同一阵头疼。</p>
他指点着额角，揉着太阳穴，道：</p>
“往后的事我再想想。”</p>
“这番探问天女庙，辛苦肖统领了。”</p>
肖七今日有些异样。</p>
他往日除了依照傅玉同的要求办事。</p>
肖七并不多一句话，多办一件事。</p>
今日的他似乎是看傅玉同太过头疼。</p>
肖七竟走到傅玉同身边。</p>
他随端起傅玉同的茶盏。</p>
“傅大人，喝口茶下火？”</p>
傅玉同头疼着，顺接过肖七端的茶。</p>
他饮了一口。</p>
许是心情不佳，他意外地觉得连好好的茶都是苦的。</p>
傅玉同把茶杯甩在桌上。</p>
在心里他骂透了崔泽。</p>
到了正午，太阳升到头顶上。</p>
白茫茫的，似暖非暖。</p>
傅玉同觉得格外的懒倦。</p>
他和衣倚在榻边，半寐半醒间，跟撞鬼似地见了崔泽。</p>
他见那崔泽脸白得像冰。</p>
冰下透了一层紫。</p>
活脱脱就是冻死的。</p>
在梦中，傅玉同记得自己站起来，抓过榻边的烛台。</p>
他拔了上面的蜡烛，拿插蜡烛的长铜签对准崔泽。</p>
“林泽！你！你！”</p>
崔泽缓缓开口，声音不似活人。</p>
“我来找你索命。”</p>
傅玉同凌空把烛台乱划。</p>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p>
“啊！”</p>
长铜签意外地刮破傅玉同的。</p>
汩汩的血疯了似的从长长的伤口往外流。</p>
血色染透了傅玉同看见的一切。</p>
包括那个白脸的崔泽。</p>
再然后，傅玉同感觉后脖颈一沉。</p>
他就晕了过去。</p>
傅玉同闭上眼睛，跟死尸似的往地上倒。</p>
肖七顺着刀砍傅玉同后颈的那下，揽住傅玉同。</p>
他就势把傅玉同安放回榻旁。</p>
傅玉同中的铜烛台落地，发出“锵铛”的一声。</p>
伴着这声沉而硬的响声，云青青从屋外进来。</p>
她的脚步很轻。</p>
轻得像雀鸟落在雪上，只落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爪印。</p>
她拾起地上的铜烛台，走向傅玉同。</p>
“肖大人，你确定崔泽的救命药全被他服下？”</p>
肖七细微地点了下头。</p>
“我两只眼睛那夜看得一清二楚。”</p>
“林念瑶亲熬的，他仰头喝的。”</p>
再次确认后，云青青扼准傅玉同的。</p>
她用铜烛台上锋利的铜签划破傅玉同的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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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顿时涌出来，顺着傅玉同腕的骨节往下流。</p>
云青青从腰间拽下一个皮囊子，咬开塞口。</p>
自傅玉同的血脉涌出的每一滴血都被云青青稳稳当当地接入水囊中。</p>
云青青接够了量，放下傅玉同的，站起身来。</p>
肖七问她：“接这么点，就够了？”</p>
云青青晃了晃水囊。</p>
血撞在囊袋上的声音很沉，一听就接得满满的。</p>
“再多接些，他就死了。”</p>
肖七冷哼一声。</p>
“他死了世上正好少一个祸害。”</p>
肖七嘴上嫌弃地着。</p>
他上却动作不停。</p>
他摁住傅玉同臂的内侧，替傅玉同止了血。</p>
云青青看得眨了下眼睛。</p>
肖七瞧见云青青眼里的无话可。</p>
他随口似地替自己辩白道：</p>
“他死了，我得吃瓜落。”</p>
“这不好。”</p>
“你走吧，出去的时候心点。”</p>
“别傅家的下人看见你来过。”</p>
云青青一半风凉话一半感叹道：</p>
“肖大人有本事，事了拂衣去。”</p>
肖七听不出云青青是在夸他深藏功与名。</p>
还是在骂他为求自保不择段。</p>
他默了会，趁着云青青走之前，意味深长道：</p>
“你以为我凭什么当上内卫统领？”</p>
“又凭什么在皇帝身边活到现在？”</p>
云青青将囊袋扣紧在腰间。</p>
“也是，多谢你愿意相帮。”</p>
肖七替傅玉同止好了血。</p>
他收回，从怀中翻出个竹哨抛给云青青。</p>
“城头上短笛三响。”</p>
“让苍鹰去，比你的马快。”</p>
云青青接下那哨子。</p>
“今日之恩，日后必还。”</p>
肖七半张脸掩在斗笠下。</p>
云青青只看得见他的嘴角勾了一勾。</p>
“不用了。”</p>
“傅玉同有句话得不对，人善不该被人欺。”</p>
“这世上歪理太多，有一个走正道的崔泽，挺好的。”</p>
“我不想他死掉，死掉太可惜。”</p>
云青青听得心中微微熨帖。</p>
她朝肖七最后了声多谢，又像雾一般消散去。</p>
城头上三声笛响，苍鹰落在云青青面前的墙砖上。</p>
苍鹰歪了歪头，看向云青青的目光像是打量。</p>
与此同时，雁归山外。</p>
苍黄的覆了雪的山明明近在咫尺。</p>
崔泽却感觉自己再也到不了。</p>
“王将军，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p>
王秀控着马，轻撞了崔泽胯下的飞星一下。</p>
“别瞎，你刚刚不是太阳落山你才没命吗？”</p>
“太阳还好好地挂在天上！”</p>
“你快跟着我往前赶，云医女一定就在前面。”</p>
崔泽朦朦胧胧地骑在马上。</p>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堆即将燃尽的火。</p>
火要熄了。</p>
火烧出来的烟被吹散。</p>
灰烬在满天乱飘。</p>
渐渐的，他连心口的疼都再察觉不到。</p>
王秀在他耳边左一句右一句地提着云青青。</p>
恍惚间，崔泽真以为云青青在向他走来。</p>
她一袭青衣，像初见时那样。</p>
泛白的日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很不真实。</p>
云青青那双眸子如幽竹间洒落的月光。</p>
一见就叫人难忘。</p>
人快死了，崔泽突然意识到——</p>
他可能第一眼看见她，就已经生出了浓烈的喜欢。</p>
在幻象中，云青青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崔泽。</p>
崔泽以为他的归处来了。</p>
他松了劲，头一倒从马上栽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