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瑶打眼一瞧，是云青青。</p>
她擦去脸上的泪，站起来。</p>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p>
林念瑶这话一出。</p>
天女庙内祭奠青州军的人一时都望进殿内来。</p>
云青青立在天女娘娘的雕像旁。</p>
她的神色里有种不可捉摸的刚强。</p>
“谁家？”</p>
林念瑶是心中千般的委屈，万般的嗟叹。</p>
“我家，我们林家！”</p>
“怎么，现在我夫君殁了。”</p>
“我连来祭拜，为他烧一点纸钱。”</p>
“都要征得你们这些外人的同意了？”</p>
范涛竭力地用多年君子礼仪克制自己的指住林念瑶。</p>
“你以为我们青州人不长眼睛？”</p>
“我们难道看不到，你是怎么对崔帅的？”</p>
霎时，天女庙内细碎的声音一层一层地泛起来。</p>
这些声音细听下来，都是对林念瑶的叱骂，对范涛的赞同。</p>
林念瑶回身朝满庙的青州人气急败坏地吼道：</p>
“别了！”</p>
庙内声音瞬间静下去。</p>
范涛拽紧自己的袖子，挡在林念瑶和崔泽的牌位之间。</p>
他苍老的吃力地抻在身子两边。</p>
范涛道：“崔帅已经不在了。”</p>
“死者为大，我们要让他真正地安息。”</p>
“你休想搅扰他。”</p>
林念瑶哭着：</p>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丈夫。”</p>
“你们没有资格拦着我。”</p>
“他就算死了，也该由我安葬，由我供奉。”</p>
“他是我的男人。”</p>
范涛只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使不出来。</p>
他除了在那站着、挡着，别的什么也做不到。</p>
殿外卷进来的风吹起些烧尽的纸灰，衬得范涛更衰老。</p>
老得像挡不住林念瑶的朽木。</p>
“他死了，不该和你有关系了。”</p>
“你就放他安息吧。”</p>
对着范涛的再三恳求，林念瑶除了掉泪还是掉泪。</p>
“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呢？”</p>
“我爱他，我心悦他啊。”</p>
“爱？”云青青不由地反问。</p>
她的话像利刃扎进林念瑶心里。</p>
“你爱他，却夺了他的救命药？”</p>
“爱他就将他挫骨扬灰。”</p>
“你真是好爱他。”</p>
才休止的庙中的议论又泛起来。</p>
这回的声响如潮，直把林念瑶淹没。</p>
众怒之下，林念瑶忙解释道：</p>
“不是的！”</p>
“我不是故意我，当时是为了救我的救命恩人。”</p>
“我为了报恩”</p>
云青青抱起双臂。</p>
看她的样子仿佛是被冷着。</p>
又或者是听了什么极冷的极无耻的话。</p>
“你报恩？”</p>
“你报恩关他什么事？”</p>
“你的恩情又不是他欠下的。”</p>
林念瑶尖声反驳道：</p>
“怎么不是？”</p>
“夫妻一体，我的恩就是他的恩！”</p>
云青青垂落眼帘，冷而凉的话从她的嘴里散出来。</p>
“那家族一体，同心同德。”</p>
“林君成做的恶，欠的债，是不是你的罪，你的恶。”</p>
林念瑶脸色煞白，下意识道：“那怎么一样？”</p>
顿时，天女庙内，众人的指责声响彻天际。</p>
一人一句几乎能把林念瑶凌迟。</p>
“好不要脸，就想自己吃着占着。”</p>
“有一点不利她的，她又不关她的事了。”</p>
“我算是开了眼，哪有人自私成这样？”</p>
“人家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p>
“那是要她多关心丈夫，免得她因为自己不做人害了丈夫。”</p>
“她倒好”</p>
林念瑶埋头撞开范涛，抱起崔泽的牌位。</p>
她大喊道：“够了，够了！”</p>
“任你们怎么，他都是我夫君！”</p>
“他是我的，不是别人的！”</p>
范涛急火攻心，颤着要把崔泽的牌位抢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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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青出拦下他。</p>
“司马，不必。”</p>
“一块木牌而已。”</p>
“任她去吧。”</p>
范涛捂着脑袋，缓过气来，低声道：</p>
“也是，老朽替崔帅刻更好的。”</p>
林念瑶登时急了。</p>
她染着哭腔冲范涛和云青青喊道：</p>
“不许刻！不许你们刻！”</p>
“你们才是没资格的人。”</p>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牌位，好像有保住了崔泽。</p>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p>
“都欺负我”</p>
林念瑶哭哭啼啼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女庙正殿。</p>
云青青抬眸望过天女娘娘一眼。</p>
她仿佛暗中向天女娘娘征求到了什么许可。</p>
当着天女庙中满满当当的人的面。</p>
她如磐石一般，坚定又平缓地从袖中取出崔泽的信。</p>
云青青将信递给林念瑶。</p>
“他写的信，给你的。”</p>
“我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出来。”</p>
“我怕你惹是生非，给他添乱。”</p>
林念瑶连忙放下牌位，夺过那信。</p>
“你别得好听，明明是你想昧下他给我的信。”</p>
林念瑶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p>
信一取出，第一折上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是崔泽的字迹无疑。</p>
林念瑶却瞬间冷透了身上的血。</p>
因为那两个字是——休书。</p>
她接受不了，信都不展就要撕碎。</p>
云青青先一步将信夺回中。</p>
她将信展开，高举，亮在天女庙中的每一个人面前。</p>
“这是崔泽崔帅写下的休书。”</p>
“他既断姻缘，便再不是林家赘婿。”</p>
“和林家人更绝了关系。”</p>
云青青望着林念瑶，道：</p>
“他再不是你丈夫了。”</p>
“往后你别叫他夫君。”</p>
“你不配。”</p>
林念瑶不肯承认。</p>
她的在半空中抓啊抓。</p>
她就想把云青青中的休书抓住撕掉。</p>
她和崔泽还是夫妻。</p>
她和崔泽哪怕到下辈子都有关系！</p>
奈何桥畔，他肯定会一直等她。</p>
林念瑶抓了半天。</p>
指徒劳的，没碰到一点信。</p>
云青青身后，从天女庙的庭院涌进正殿的青州百姓接连越过云青青。</p>
他们七八脚地抓住林念瑶。</p>
连扯带挤，百姓们将林念瑶一寸寸地挤向庙外。</p>
众人联将林念瑶推过天女庙高高的门槛，推出门外。</p>
任林念瑶怎么，重重的人海就像天上的天河。</p>
她和崔泽被永远分开，天上地下，各自归位。</p>
永世相隔。</p>
正殿中，天女娘娘的塑像的脸上微笑一如既往。</p>
仿佛天女娘娘也觉得这是一桩可喜可贺的事情。</p>
天女像下，范涛老泪纵横，从云青青中接过休书。</p>
他将休书压在崔泽的牌位</p>
“崔帅，这下你可以安心了。”</p>
云青青趁着自己隐在人群中。</p>
她用轻得不能再轻地向范涛：</p>
“范司马，崔泽还未”</p>
她未将话完，只是蹙着眉摇了摇头。</p>
范涛立刻精神，懂了她的意思。</p>
崔泽活着！</p>
“崔帅！真好”</p>
范涛立刻将崔泽的休书取回，细细收藏在怀中。</p>
“我收好休书，回头替他主持公道。”</p>
然而云青青的蹙着的眉未散开。</p>
“没那么好。”</p>
“方才好不容易试探出救命的药被傅玉同得了。”</p>
“你帮我想想，靠谁能把药拿回来。”</p>
“事情紧急。”</p>
范涛陷入沉思，眨眼之间，他道：</p>
“内卫肖七。”</p>
“他人不算恶，也许能帮你。”</p>
范涛话音未消。</p>
得了答案的云青青已隐没在人群，从天女庙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