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杀</p>
溪水潺潺，自河涧沟渠涌入竹槽，又经过三五里曲折，来到富丽堂皇的王府内，成为曲水流觞宴席上，最明艳的一道风景。</p>
有书生涂脂傅粉，行走间衣袂飘飘，风采极佳。也有才女持纨扇半遮面，巧笑嫣然。</p>
等到宴席开始，文人墨客傍溪而坐，盛着酒盏的托盘浮在水面，沿途漂流。</p>
等酒盏停下时，离之最近的人需得作诗一首，或是抚琴一曲，若是作得出诗词，拿得出才艺，便可推动托盘，让酒盏继续漂流，若作不出，就要把盏中酒水一饮而尽。</p>
这便是流觞宴席。</p>
徐青沿着亭廊水榭一路游玩，单是会宴所在的外围，就让他走了半盏茶时间。</p>
他想过朱世子家里富贵，却没想到竟能如此豪奢。</p>
需知他的黄金屋，那座袖珍箱庭，也才四进四出罢了。</p>
只能，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p>
除了琳琅满目的庭院布景，徐青最喜欢的还是看那些穿着襦裙粉袄，踩着碎步到处忙碌的王府丫鬟。</p>
不得不，长亭王府的丫鬟质量就是高，不仅肤白腰细，脸蛋也清秀，看起来盘正条顺，再加上王府管教甚严，便是论起才学，也不比长灯街的魁差。</p>
徐青就纳闷了，胖子家里有这么多的漂亮姑娘，怎么还要去楼里寻欢作乐。</p>
难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是这就是膏粱子弟的格局，他这穷哈哈不懂</p>
徐青走马观，一会看这个好看，一会又觉得那个好看。</p>
中途他还碰见个绷着脸，冷面寒煞，走路飒飒生风，好似严厉女教习的漂亮丫鬟。</p>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徐青总觉得这丫鬟比他之前遇见的都要成熟几分，估摸着至少也有二十五六岁。</p>
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瞥了眼没见过世面的徐青，冷哼一声，端着托盘快速离去。</p>
原地，只剩下一阵香风盘旋。</p>
女子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位书生与之擦肩而过，等错开身后，书生忍不住停顿身形，复又转头看了眼女子背影。</p>
等等！这书生</p>
徐青乍一眼看去觉得眼熟，再一眼看去，这孙子不是天心教的白罗护法吗</p>
别以为傅了厚厚一层粉，他就认不出来了！</p>
目送白罗离去，徐青二话不，转头就是一个正义举报。</p>
流觞宴席外围，值夜的护卫正巡逻呢，却忽的被一样硬物击中脑袋，护卫捂头痛呼的声音，顿时引来附近其他同僚询问。</p>
头上鼓起包的护卫捡起凶器，骂骂咧咧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拿包石头的纸丢到我脑门上。”</p>
护卫统领闻言眉头皱起，拿过‘凶器’，抻开那张包裹石头的褶皱白纸，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脸色瞬间冷硬下来。</p>
“有天心教反贼混入会场，尔等速速递阅这张图纸，务必要通知各处，缉拿贼人！”</p>
白纸上的内容不是别个，正是徐青使用丹青技艺勾勒出的白罗画像，</p>
王府里暗流涌动，那些隐藏的高护卫们个个目如鹰隼，排查着场内的可疑人员。</p>
事不关己的徐青则与吴家兄弟重新汇合，此时两人正坐在流觞宴席上，相谈甚欢。</p>
“徐兄来的到是巧，眼下正好要开始下一轮流觞，这回可是王爷亲自投盏，就看谁有福气能拔得此筹了。”</p>
徐青随意应承一句，接着他便看到远处亭榭里，有个身躯伟岸，面目方正的中年人，笑着将中酒盏斟满，放在木制托盘里，投入溪流，使之随波而下。</p>
长亭王身旁，太子赵佑看着那随波逐流的酒盏，意味深长道：“起来，侄儿和王叔与这酒盏并无分别，一旦被投入世间纷流，便再无回头可能。”</p>
朱晟微微一笑，不予正面回应，反倒看着席案上摆放的瓜果珍馐，道：“微臣记得殿下以前最喜欢吃果脯蜜饯，如今兴许是不爱了。”</p>
太子愣了一瞬，摇头失笑道：“我已年迈，牙口不如从前，纵使再好的甘饴玉食，也无福消受。”</p>
一旁被迫营业，侍候贵客的朱怀安疑惑的挠挠头，他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锋。</p>
方才他还看见太子在桌上拿坚果吃，如今对方却又自己牙口不好，嚼不动软和的果脯。</p>
真就睁着眼瞎话呗！</p>
朱怀安越呆越觉得没意思，眼下他还不如去找吴家兄弟他们耍，那俩人可比太子有意思多了。</p>
几人正话间，亭外有侍卫来报。</p>
是书凰阁的寒梦姑娘寻找名匠修好了鸣蜩琴，今特意前来，想要为太子弹奏一曲。</p>
亭榭外，长亭王亲自投入溪流的酒盏正随波逐流，不多时便来到徐青三人近前。</p>
吴志远向来视作长亭王为榜样，如今看到王爷亲自斟满的酒盏快要来到身前，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p>
“停，停，停！”</p>
“唉，可惜了。”</p>
有抱着同样目的宾客，禁不住喊出声来，有些放浪形骸的，甚至用袖子呼呼扇风，企图让酒盏停留面前。</p>
徐青看到吴志远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p>
等那盛着酒盏的托盘来到近前，他藏于袖中的掌微动，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好似清风，将飘荡来的酒盏截停在吴家兄弟面前。</p>
吴志远俊秀的脸庞，瞬间涨红，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p>
“哈，我中了！”</p>
他霍然站起，随后又迫不及待弯下腰，用双心翼翼捧起酒盏，心中的欣喜竟比之前考中府试案首还要强烈几分。</p>
周遭有吃味的书生文人笑骂道：“我等素来听闻吴案首诗才出众，既是如此，吴大才子何不即兴作一首诗，却怎地要端起酒盏，做那胸无点墨之人才会做的勾当”</p>
吴志远置若罔闻，反而喜滋滋，乐呵呵道：“我看你们是恨人有，笑人无。我今日偏偏就要行那莽夫之举，满饮此杯！”</p>
罢，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盏中佳酿一饮而尽。</p>
此举一出，顿时又引来一阵口诛笔伐。</p>
酒至酣处，宴席过半。</p>
长亭王府深处忽然升腾起滚滚浓烟，席间宾客骚动，长亭王即刻安抚众人，令人速去勘查状况，平息火势。</p>
与其同时，寒梦姑娘领着一名贴身丫鬟，来到亭榭处。</p>
那丫鬟身材高挑，怀里抱着才修复好的鸣蜩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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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徐青正在和找借口偷溜出来的朱怀安闲扯，却是没看到亭榭外的一行人。</p>
不然他定能认出，那高挑丫鬟正是他遇见白罗前，看到的高冷美人。却王府走水之处，数十名经历过战阵磨砺的王府高，正在围剿三名纵火歹徒。</p>
天心教护法白罗面色冷硬，他来此之前，便已经预料到王府护卫森严，但他还是低估了这里的守卫实力。</p>
眼前的这些高，都是那位异姓王常年征战，积攒下来的底蕴。</p>
看来今日他唯有一死，才能感动弥勒尊神，使其降下大法力，赐他尸解登仙！</p>
“我等乃是弥勒下生，天神遣降，你们这些大雍走狗焉能杀我！”有同行教徒大吼一声，随即便被远处的神射射成了刺猬。</p>
白罗掐剑诀，脚踏明王印，面对数十通脉境府兵围攻，他咧嘴一笑，下一刻便打算‘舍身取义’。</p>
也正是此时，远处房屋门窗忽然破裂，有身罩黑袍的高人出，将隐在暗处的神射尽数除尽。</p>
王府亲兵首领惊觉不对，待回过头时，他身旁的护卫亲兵已然被身形鬼魅的黑袍人斩杀半数。</p>
他死死盯着眼前身份不明的刺客，声音沙哑道：“罡气外放，你是凝罡武师”</p>
黑袍人默不作声，掌微动，不远处地面上的制式长刀便不由自主的飞落到他里。</p>
“你不是凝罡武师，你是武道宗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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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首领瞳孔扩张，他伸触摸怀中用来预警的飞哨，却还是晚了一步。</p>
黑袍刺客腕翻转，下一刻亲兵首领便身首异处。</p>
而那已经拉开绳环，即将飞入夜空的蝉形飞哨，也被黑袍人用指夹住，随后他微微一捻，中的铁蝉便化作细碎铁屑，没了用处。</p>
白罗看着眼前的神秘人，心中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更多的则是忌惮。</p>
武道宗师，放眼整个江湖，又有几人</p>
像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们教主才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p>
“晚辈白罗，多谢前辈相救。”</p>
此时白罗不敢胡乱开口，更不敢多言，只能躬身拜谢。</p>
“你倒是有几分草莽气，在别处刺杀太子也就罢了，在长亭王府邸上竟也敢动。”</p>
黑袍人刻意压低嗓音，道：“幸亏有我路过，不然你绝无可能成事！”</p>
白罗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不禁面露喜色，虚心请教道：“还请前辈指点。”</p>
“太子身边有凝罡武师护卫，长亭王本人亦是武道宗师，若想刺杀太子，你必须调虎离山”</p>
白罗蹙眉：“如何调虎离山”</p>
“长亭王只有一子，只要虎子受损，你还怕他不肯离开太子”</p>
武道境界高深的黑袍刺客完这些，便闪身消失在夜色中。</p>
宴席外围，朱怀安醉醺醺的拉着吴文才的，道：“天色已经不早，你们今天就在我家里歇息，等明日家里清净时，我再带你们好好转转”</p>
在两人身后，徐青则黑着脸，用公主抱的抱法，抱着不省人事的吴志远。</p>
至于为何不将其背在身后，乃是因为醉酒之人多数不讲道理，你若不把他们放在能看见的位置，指不定哪时就能吐你一身。</p>
等来到供客人休息的廊庑，徐青才将吴志远安置妥当，便听闻屋外传来刀兵相击，以及嘈乱的喊叫声。</p>
他眉头蹙起，快步走出房门，就看见一颗好大人头骨碌碌滚到他脚跟前。</p>
他认得这人，前两日朱怀安在茶楼强行占座，惹得众茶客不满时，就是这名身逾九尺的大汉，出面护持的主子。</p>
徐青眼角跳动，寻声望去。</p>
此时醉醺醺的朱怀安还在原地发懵，等他明白过来时，身边的三名护卫却已经只剩一人。</p>
再看院子中间，书生打扮的白罗已然提剑将最后一名护卫的胸口洞穿。</p>
他轻抖剑身，沾染在剑槽上的血液滴落在地，廊庑庭院里，浓郁的血腥气四处弥漫。</p>
徐青站在门口，院中是提剑欲要杀人的天心教妖人，隔壁房门处，则是刚送完吴文才入房歇息的朱世子。</p>
徐青未有多想，取出三粒大力丸，囫囵吞下，双抖动，袖中金刚指虎落在掌间。</p>
白罗看向低垂衣袖，挡在世子身前的白面青年，咧嘴一笑。</p>
一个文弱书生，也想拦他去路</p>
他身形闪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徐青面前。</p>
宛若鬼魅。</p>
对方速度快的惊人，徐青未能看清白罗的剑招，心口便传来一阵麻木冰凉的触感。</p>
“嗯”剑尖刺进书生胸口的白罗面露诧异，方才那一瞬，他竟感觉刺在铁石之上，甚至在刺入的一刹那，还迸溅出一蓬明亮火星。</p>
也就是这片刻出神的功夫，徐青忽然抬起衣袖，伸出一双带着指虎宛如钢钳的。</p>
他伸紧紧握住入肉三分的长剑，冲白罗呲了呲牙子，露出阴森森的笑容。</p>
“该轮到我了！”</p>
徐青一箍住长剑，另一攥住对方握剑的胳膊。</p>
白罗汗毛炸起，急腾出右，汇聚出一道青色罡气，猛然拍在徐青的额头上。</p>
与此同时，临河水门桥附近的一所宅院内。</p>
刚刚抽芽，正在努力吸收月华阴气的阴槐树忽然树冠爆裂，无数树皮木屑混杂着翠绿嫩芽，飞溅的到处都是。</p>
长亭王府，徐青脑袋受到罡气侵蚀，却跟没事人似的，反倒是白罗被徐青身后突然出现的偃偶，刺瞎了一只眼睛。</p>
白罗闷哼一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眼前的青年扭转侧身，露出一张生在脑后勺上的长毛怪脸。</p>
此时徐青双控制白罗，除了偃偶，他剩下的唯一杀招，便是两面三刀术。</p>
血腥味弥漫的院落里，有寒光乍现。</p>
两面三刀术里内含藏刀之法，可以杀人于无形。</p>
徐青身后一直都藏有一把刀。</p>
而今日，是这把刀第二次沾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