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父与子，郎与妾</p>
数月前，徐青初来乍到，曾亲眼目睹赶尸匠柳有道被天心教妖人削去头颅。</p>
这给他幼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创伤。</p>
有智者曾过，面对恐惧的办法就是战胜恐惧。</p>
如今徐青亲用藏刀法斩去了白罗的脑袋，无意中也治愈了曾经受创的弱心灵。</p>
白罗头颅滚落，临死前对方眼中的恐惧更甚于当初刚出茅庐的僵尸！</p>
徐青收刀，面前是不断向外喷溅滚烫液体的颈腔，像是河口开闸，瞬间将他视线染红。</p>
这一刻，本该颤栗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咽了口唾液。</p>
“好香”</p>
正当徐青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头舔舐嘴角温热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道颤音。</p>
“徐徐兄”</p>
徐青面容扭曲变换，等恢复正常面孔后，他转身看向浑身发抖的朱世子。</p>
“真是麻烦！”</p>
徐青懊恼一瞬，不过向来自觉儒雅温和的他，还是松开中尸体，来到朱怀安身前。</p>
他蹲下身子，看向瘫坐在地的朱世子，微微一笑。</p>
朱怀安畏惧后退。</p>
此时徐青冷白的脸庞上，沾满了血渍，就像冬日里绽放的一朵血色梅，无比妖魅。</p>
“世子不要害怕，睡一觉就没事了。”</p>
徐青从山河图里取出一只瓷瓶，里面有两枚忘我丹。</p>
吞服此丹后可以忘却前世今生，重新做人，时效三日。</p>
这是他超度赶尸匠李双喜时，获得的丹药。</p>
他当时还戏称此丹为‘三日大傻春体验卡’，没想到今日却是有了用处。</p>
半醒半醉的胖子被鸽蛋大的药丸噎的不停干呕。</p>
他没死在天心教妖人里，却险些被徐青强行喂服的药丸送走。</p>
看着朱怀安‘乖乖’把药服下，陷入沉睡，徐青这才起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庭院。</p>
四具尸体姿势各异散落在院中，他一眼望去，只觉眼前这些尸体与楼里面搔首弄姿，公然引诱良家子的姑娘们一般无二。</p>
他无视王府护卫尸体的诱惑，只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白罗尸体上。</p>
徐青心念微动，试图把白罗收入山河图，却未能成功。</p>
“难不成是格子满了”徐青精神没入山河图，发现里面还有不少空间。</p>
迟疑片刻，他又取出异宝箱庭，随后他抗起白罗尸体，沟通箱庭，下一刻徐青便抗着尸体，拎着脑袋，出现在箱庭后院园之中。</p>
徐青松了口气，世子身边的护卫，他不能随意处置，但闯入者白罗的尸体，却是他应得的猎物。</p>
将白罗随意丢在后园，徐青顾不得仔细处理，他眼下必须尽快回到外界为此事收尾。</p>
离开‘黄金屋’，徐青双托起箱庭，心神一动，这回山河图倒是又好用了。</p>
看着山河绘卷中，某处山脚下出现的一座水墨庭院，徐青无话可。</p>
这山河图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p>
虽发生了这么一段插曲，但总归结果是好的。</p>
徐青换了身衣物，将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又往身上洒了一层袪味粉。</p>
这玩意也是他从赶尸匠李双喜身上得来的奖励，作用是可以摒除一切异味。</p>
等做完这些，徐青便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曲水流觞宴席举办处。</p>
此时这里依旧人影攒动，亭榭里，刚为太子演奏完觅知音的寒梦姑娘，又即兴为长亭王弹了一曲将军令。</p>
徐青寻到会场中值守的护卫，一通解释带比划，脸上的惊慌不像是演的。</p>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世子殿下遭遇了刺杀，中途有个身穿白衣，头罩白纱的世外高人，出搭救，这才没让天心教妖人得逞。</p>
不过现在世子殿下的状况很不好，应该是被吓晕过去了。</p>
首领模样的人记得徐青，知道世子最近结交的三个朋友里就有他。</p>
如今听到这消息，他们哪还坐得住！</p>
一拨人掣刀带弩，火急火燎的就往出事的地方赶。</p>
琴声悠扬的亭榭里，王府管事急匆匆入内禀报。</p>
眼下事情诡谲未明，管事不敢当众出世子遇刺的事，只能示意王爷移步。</p>
两人靠在亭榭栏杆处，身前水影映月，一群锦鲤刚好扑散了月光。</p>
“王爷，出事了！”</p>
管事眉头紧皱，瞥了眼朝他点头微笑的太子，随即压低声音道：“世子殿下送醉酒朋友回房途中，遭遇刺杀，幸好有高人相救，如今命是保住了”</p>
管事顿了顿，也不敢世子变成了傻子，他特意想了想措辞，尽量委婉道：</p>
“世子命虽然保住了，但却被吓得失了神志，府中医师已经前往医治，可眼下还没有清醒的迹象。”</p>
朱晟闻听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p>
回到席间，朱晟未向太子多言，告罪一声，便借口离开了亭榭。</p>
太子赵佑若有所思的看着朱晟离开的方向，最后摇了摇头。</p>
宴席间，歌舞依旧，寒梦姑娘弹奏的将军令此时却愈发激昂。</p>
某一刻，侍奉在一旁的高挑丫鬟忽然暴起，藏匿在袖中的匕首如毒蛇吐信，咬向太子脖颈。</p>
这是青罗的拿绝技，早年她在戏班时最擅长的就是舞袖，若是在水袖前头藏把利刃，那便是真正的蛇口蝎尾。</p>
此时水袖自青罗中拋击而出，在水袖前端，一柄颜色乌黑，明显浸泡过剧毒的匕首，就要击中太子脖颈。</p>
噗呲！斜刺里，一直默默伫立的阴柔太监忽然抬，同样柔软的拂尘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潭，黏住击打来的水袖。</p>
与此同时，宴会一角，身罩黑袍的神秘人匿身在阴影中，等天心教刺客动时，他便取出三颗雷火珠，腕抖动，甩向正准备驰援太子的府兵人群。</p>
迅猛的爆裂声炸响，亭榭内外霎时烟雾弥漫，持拂尘的老太监迅速后退至太子身旁，但当他看见太子跟前的马夫与青罗交上时，老太监立时双目圆睁，尖声道：“所有护卫，速速近前护卫殿下！”</p>
罢，他兔起鹳落间，便又加入战团。</p>
太子起身看向与青罗缠斗的两人，也正是这个空隙，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抱起鸣蜩琴的寒梦姑娘，心惊肉跳道：“寒梦姑娘，你”</p>
话音未落，鸣蜩琴根根琴弦崩断，数簇渍了剧毒的箭矢贯穿太子身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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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琮儿！）”喊殿下的是老太监，失声呼喊太子赵佑为琮儿的则是太子跟前的面瘫马夫。</p>
下一刻，作出刺杀储君举动的魁寒梦，便被赶来的侍卫拿下。</p>
至于身负重伤的青罗，则趁着众人失神的空当，借助雷火珠的掩护，消失在亭榭外围。</p>
吴家兄弟栖身的廊庑内，数名医师围着痴傻的世子殿下，束无策。</p>
朱怀安鼻子冒泡，正哭闹着要养娘抱。</p>
“怀安，你仔细看看，我是谁”</p>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饿了，我要我养娘”</p>
着胖子就哇哇大哭起来。</p>
徐青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对方出糗，只当眼前的这些都是胖子的一场梦。</p>
就算再严重，也不过是一场未来可能成为世子殿下黑历史的梦，仅此而已。</p>
被王府医师强行唤醒的吴家兄弟，此时正一脸茫然的看着朱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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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会没见，世子殿下就成傻子了呢</p>
王爷府上的幕僚，像是军师一般的中年文士，正向几人询问案发经过。</p>
等调查结束，幕僚看向恢复平静的王爷，道：“此事处处透露着不寻常，依属下看”</p>
幕僚话音未落，远处便有震耳发聩的爆裂声传来。</p>
“是曲水院那边！”</p>
“不好，太子殿下！”</p>
众人没空再理会要养娘的朱怀安，留下一群府兵把守庭院后，朱晟便带着几名亲信，迅速折返宴席。</p>
亭榭里，老太监看着抱着太子尸身不言不语的面瘫马夫，艰难开口道：“殿殿下，是奴才护卫不力，没能保护好皇太孙奴才该死！”</p>
被称作殿下的马夫轻轻放下被老太监称为皇太孙的太子尸体，漠然道：</p>
“伴伴，我已油尽灯枯，只能拖着这副残躯，为琮儿奠定基业。我早晚要死，你为何不守着太子，偏要来帮我”</p>
面瘫马夫到太子二字时，明显加重了声调，似是在向老太监阐述一项不可置否的事实。</p>
“他们毁我大计，杀我后继子嗣，此仇不可不报！”马夫侧目看向不远处赶来救援的长亭王，目光阴冷无比道：“伴伴，今夜之事，不论背后操纵之人是谁，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p>
没人知道数年前就病重垂危的老太子是怎么康健如初的，也没人知道后来活蹦乱跳的太子，其实是太子的长子，亦是当今圣上的皇太孙假扮。</p>
至于真正的太子，已然是一具经过秘法炮制，即将腐朽死亡的‘活死人’。</p>
太子死了，宴席变作丧席，王府内外被调来的津门府兵围的水泄不通。</p>
一直追随太子，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张钧又彻底失去了目标。</p>
“该死的天心教反贼！”</p>
张钧咬牙切齿，满腔怒火全部倾泻在天心教头上。</p>
经受不住酷烈刑罚的寒梦姑娘全都招了。</p>
张钧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书凰阁是天心教在津门的一处窝点，比如今日前来刺王杀驾的是天心教五罗护法中的白罗和青罗。</p>
拿着刚临摹出的白罗画像，和另一张凭借叙述，让画师勾勒出的青罗肖像，张钧开始对前来参会的宾客逐一排查，势必要揪出隐藏在里面的天心教反贼！</p>
当巡查到专门为才女千金们布置的亭阁回廊时，张钧忽然愣怔了下。</p>
漱玉姑娘她怎么会在此处</p>
支开同行伴当，张钧独自来到回廊，将混入一众王府女眷中的女子强行带出。</p>
“你弄疼我了！”</p>
漱玉挣开束缚，揉捏腕的同时，对张钧怒目而视。</p>
“你为何在此处”</p>
“我在哪里与你何干”</p>
“你！”张钧脑门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道：“漱玉，太子殿下刚被天心教妖人刺死，这里现在很危险，你不该来。”</p>
“不过你放心，我已知晓妖人底细，只要你不要胡乱走动，便不会有事。”</p>
漱玉闻听此言，心头一跳，神情极不自然道：“你的妖人，是谁他现在情况如何”</p>
张钧愣了一瞬，他看向漱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出这样的话。</p>
“妖人乃是天心教护法白罗和青罗，如今这二人都身负重伤，绝无可能逃走！”张钧紧紧盯着漱玉，一字一顿道：“玉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天心教有关系”</p>
漱玉面色瞬变，她紧咬嘴唇，藏在袖中的，紧紧绞着衣摆。</p>
“告诉我，白罗他们在哪”</p>
见张钧步步紧逼，漱玉俏丽的面容彻底扭曲：“张钧，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只有天心教才是正统，白公子才是真正的君子，你不该针对他！”</p>
漱玉完，转身就要逃离，张钧伸想要拉住昔日的白月光，迎来的却是一道匕首的寒芒。</p>
张钧做梦也没想到，前几日还和他你侬我侬，在别院前相拥分别的姑娘，今日就持利刃，好似变了个模样，视他为生死仇敌。</p>
他伸攥住挥来的匕首，任由对方挣扎。</p>
殷红血液从指缝流出，张钧胸膛剧烈起伏，他目光赤红，压抑着心中怒火，沙哑道：“你怪我为太子做事那我以前只是个卖油郎家的子时，你又何曾正眼看我”</p>
“你家中遭变，无亲无故，是我拿出卖油钱，千里迢迢，送你来到这里投亲。”</p>
“你当时对我讲，只要能落稳脚跟就与我结为夫妻，我信你！”</p>
“你进楼当娼妓，选一个糟老头子陪你梳拢，我没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为此，我冒死护卫太子，才有了今日一切，这一切你道是为谁所做”</p>
张钧腾出右，攥住漱玉持有利刃的腕，将对方揽在怀中，一点一点将匕首挪动到漱玉那纤细白嫩的脖颈处。</p>
“漱玉，你不该伤我，我从来都只是个卖油郎”</p>
等做完眼前这一切，张钧松开瞳孔已经涣散的白月光，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p>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卖油郎。</p>
太子遇刺的第二天，王府一处别院内多了五十多具尸体。</p>
有府兵上前将同僚尸体分开，移送到停尸房暂时安置，剩下的便都是天心教反贼，以及一些身份不明，或是无辜丧命的参会宾客。</p>
作为看到袭击世子殿下的目击者，徐青有幸来到别院，协助辨认反贼。</p>
是协助，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和吴家兄弟还未彻底洗脱嫌疑，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的安排。</p>
徐青对此并不着急，世子殿下三日后就会清醒，届时一切自然会归于平静。</p>
来到停放尸体的别院，心态很是平和的徐青，一看到院中停摆的众多尸体，便彻底坐不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