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惊门神算</p>
衙门算是刀尖舔血的行当，查案时保不齐就会得罪什么人，有时甚至还会牵连家人。</p>
这种职业，平时也最容易接触到危险事件，就像赵中河和赵元，上回出船赶赴案发现场时若是没有徐青陪同，如今这叔侄二人怕不是连尸体都找不到。</p>
衙门里的衙差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哪怕同僚发生意外也不会去请杠房大肆操办，毕竟到底衙差不过是下九流行当，是不入品的走卒帮工。</p>
与其大价钱操办后事，倒不如把那些钱省下来留给死者家属。</p>
今日赵中河请徐青主持石泉的丧仪后事，已经是破了例。</p>
若不是石泉与他素有旧情，又是因他而死，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请徐青过来主持丧仪。</p>
这边好丧葬价钱，徐青趁着赵中河叔侄去租赁马车的空当，把金鸾啄下的头发收集到了一块。</p>
这些贴身衣物和毛发对他而言都是上佳的施法材料。</p>
“万物之息，聚发我身，万物之形，借于我身”</p>
徐青掐诀念咒，里的毛发无风自燃，冥冥中他的气息再度发生变化，等瞒天术施展完毕，他用来遮蔽天的屏障便又多了三重。</p>
眼下徐青即是捕快捕头，亦是仙家灵禽，纵使别人如何窥视，也无法看穿他真正的跟脚底细。</p>
不多时，赵中河赶着马车来到铺前。</p>
叔侄两人将灵柩抬上板车，徐青则去了一趟斜对门的香烛铺，购置了些烧活。</p>
早先在送子庙时，他里的香烛纸钱尽数烧给了那些婴儿，眼下却是得补充一些新的烧活才是。</p>
来到香烛铺，老板娘程彩云正在那儿翻看账簿。</p>
见徐青过来，程彩云停下敲打算盘的，眼前一亮道：“徐秀才打扮成这样，莫不是专门穿给嫂子看的”</p>
此时徐青穿着的依旧是绣娘给他做的青衿白缎长衫，不过香烛铺这寡妇却是第一次看见。</p>
“我若是专门为程老板穿的，那往后我来进货，程老板能不能多打些折扣”</p>
程彩云闻言嘴一撇，语气转瞬恢复正常。</p>
“那你还是穿给别的娘子看吧，嫂子做的是本生意，本就赚不得几个子，可经不起你盘弄。”</p>
这边，趁着程彩云整理货物的功夫，徐青目光四下打量，当看到算盘上的发丝后，他不由得露出笑容。</p>
捏起发丝，瞒天术加持下，那发丝便化作点点荧光凭空消散。</p>
如今他倒是又多了一层身份。</p>
买完香烛，徐青转而又去看望了隔壁纸扎铺的吴家夫人。</p>
“志远和文才离开了好几日，也没个音信传来，你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p>
徐青将代替纸扎铺售卖纸扎得来的银钱交给吴夫人，安慰道：“京城路远，就是递信也要等个几日，更何况人生地不熟，总要些时间适应，嫂夫人切勿多想。”</p>
罢徐青起身道：“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往后若有为难处，嫂夫人只管言，莫要客气。”</p>
离开纸扎铺，徐青又往寿衣店、棺材铺转了一圈。</p>
只可惜棺材铺里他四处寻找好一阵，也没找到半根头发。</p>
胡宝松看着徐青目光来回探寻的模样，皱眉道：“你子又在憋什么坏水儿我这铺子里可没藏宝贝。”</p>
徐青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胡宝松的满头白发。</p>
“老胡，你们有狐族血脉的，难道就不会脱发掉毛”</p>
完，他又瞥向一旁正捧着经书观阅的逸真道长。</p>
女冠兴许是刚洗完头，此时青丝如瀑，往日戴着的莲髻冠，正在桌案旁放着。</p>
胡宝松听闻徐青言语，再联想到刚才对方四处寻觅的模样，顿时挑眉瞪眼道：“你想做什么莫不是在哪学了邪门妖法，想要胡乱施为”</p>
着，胡宝松恍然道：“老朽听闻巫蛊教有异术，能以他人身体发肤入蛊，从而使人对施术者言听计从，便是仇人，也能同榻而卧，宛如至亲，这种蛊术，又叫情蛊”</p>
想及此处，胡宝松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混账子出去这几日，难不成就是学了这邪术”</p>
逸真听闻此言，不由侧目看向徐青。</p>
“这天下哪有这等术法若真拿着他人头发就能使之言听计从，那巫蛊教怕不是早就独霸天下了，哪还会一直呆在南疆”</p>
胡宝松神情稍缓：“既如此，你寻找头发又是为何”</p>
徐青略微沉吟。</p>
瞒天术只是遮掩天的段，并不会对借法对象产生什么影响。</p>
比如徐青借了胡宝松的毛发作为施法材料，那么任别人如何掐算卜筮，也只能得出他是一只寿数已尽的老狐狸这么一个结果。</p>
到底就是混淆视听，谩天欺地的遮眼法门，只不过这瞒天术遮的不是人眼，而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遮蔽了天。</p>
这事徐青不好解释，他随口道：“人发乃是灵药，医书有言，人发为血之余，经过熬炼便能制成血余炭，此物不仅有生肌止血的功效，还能治崩中漏下之症，是女子良方，妇女之宝”</p>
“你崩漏了你一个男儿，怎么一天天净瞎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宝松没好气的看向徐青。</p>
“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我略通医理，不管什么样的医者，只要是能救人治人的方子，那就都是医者眼里的无价之宝，这和医者是男是女无关。”</p>
“您老看那医馆的郎中，又有哪个会因为患者是女子就不予诊治的”</p>
胡宝松咂摸片刻，在徐青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老头忽然伸摸向后脑勺。</p>
一道青芒划过，老头可就把自个的一束头发裁了下来。</p>
“拿去，我本也没多少活头，任你折腾我也不怕，但你逸真师姐你却是想都不要想，女子的头发可不能随意给别人。”</p>
徐青接过胡宝松抛来的头发，至于这老头话里夹杂的隐喻，他就当没听到。</p>
不过话回来，老胡头也是真信任他，瞒天术只需一根发丝便能施展，老头倒好，二话不直接就把辫子裁了下来。</p>
“得！等回头我搓了血余丹给您老送来一些。”</p>
也就是徐青会的多，什么都懂一些，不然还真没法处置这些头发。</p>
“忙完了”</p>
街头，赶马车的赵中河随口问了一句。</p>
徐青坐在车板上，随口回道：“都弄妥了，接下来赵捕头只管把马车赶到地方，看风水下葬的事就交给我来办。”</p>
马车驶出井下街，赵中河忽然长出一口气：“他奶奶的，可憋死老子了，你那铺子也忒晦气了，还不能叫人脏话，这人不脏话那还是人吗那得是菩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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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p>
赵中河一路骂骂咧咧，经过多日来的接触，徐青渐渐摸清了这捕头的性子。</p>
这就是个糙人，没多少坏心眼子，有时候骂人那纯粹是嘴臭，人确是刚正。</p>
“听三个月前赵捕头家中添了一丁，真是可喜可贺。”</p>
赵捕头笑道：“你还知道这事当初我还让老王送满月帖给你来着，徐掌柜当时可没来。”</p>
徐青道：“这事是你不对，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会不清楚你这人不懂得忌讳，若我猜得不差，我师兄怕是也没去参加满月宴吧”</p>
一旁，赵元开口道：“还真是，当时老王包了满月荷包，是自个有事，让我代为转交给叔父。”</p>
“如今想来，兴许是觉得仵作的身份不太吉利，不好去叔父家庆贺。”</p>
赵中河沉默片刻，摇头道：“别个或许忌讳，若是熟人兄弟也忌讳，那还算什么朋友”</p>
“叔父，前几日唐师爷家里添满月酒，不也没请老王”</p>
徐青闻言倒是诧异道：“你的莫不是唐舟唐师爷”</p>
赵中河插嘴道：“不是他是谁这老不羞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抽的哪门疯，自个家里两个娃子，却想着生个女娃，还瞒着自家夫人，在外面偷养了一房外室，结果还真让他生了个女娃出来。”</p>
“”</p>
徐青呲了呲牙子，心这和他可没关系。</p>
在他看来，唐师爷八成是没从造梦术里走出来，以为生个闺女出来，就可以给他带来好运，让他升官发财，事事顺遂。</p>
“叔父，起来唐师爷前些日子还找我借书来着”</p>
“借书他管你借书做甚”</p>
赵元心情复杂道：“师爷他想要趁着年轻，再拼搏一回，不定今年参加秋闱还能考个举人回来。”</p>
“这老东西得有五十好几了，哪来的脸皮子自个年轻！那书你借他了”</p>
赵元无奈道：“叔父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倒是笔墨纸砚买了不少，书也买了许多，换个读书种子许是连贡士都考上了。”</p>
“师爷既然有心科考，便是送给他也不打紧，总比让书架落尘强。”</p>
徐青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传中的差生文具多</p>
几人一路唠着闲嗑，待车马行至塘沽桥时，徐青突然看到桥头石栏处有个卦摊。</p>
桥头出现卦摊本不稀奇，但眼前卦摊上坐着的算命先生他却是眼熟的紧。</p>
当初他超度石泉时，曾看到过一段画面，当时石泉放衙途中，遇到了一位自称惊门神算的先生。</p>
那先生他命里缺水，却又反遭水克，既不能名字里有水，也应少去水泽湖泊之地。</p>
如果非要去，轻则伤身，重则害命！</p>
徐青看向那先生的时候，对方也正在观察着过路的行人。</p>
这和卦师的职业习惯有关。</p>
一旦发现哪个行人近期有事，这惊门卦师就会冲人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人不自觉驻足询问。</p>
早先徐青知道塘沽桥有很多算卦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以前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这桥上经过的原因。</p>
毕竟谁也不准这些卦师会不会真有那通天本事傍身。若是有，对方一眼看出他不是人，那不就坏事了吗</p>
也就是徐青刚获得了瞒天术，不然他绝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走这条道。</p>
此时赵中河赶着马车来到桥上，那四处视奸行人的卦师忽然将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p>
那眼神就像是把人扒光了，然后凑到跟前，提着灯看。</p>
徐青眉头一皱，他终于明白了当初自个开启阴瞳打量玄玉时，对方为何会那么生气了。</p>
这算卦的，也忒冒犯别人了！</p>
卦师盯着马车走上桥头，赵中河注意到了对方视线，不过他没当回事，这做生意的不管是哪个，都惯会看人，没什么可稀奇的。</p>
但当他赶着马车路过到卦摊跟前时，一直盯着他的卦师却忽然开口道：“怪怪怪！一个面露死气，命数已尽的人，竟也能向死而生，恐不是遇见神仙造化，就是让妖魔邪祟近了身”</p>
“”</p>
徐青三人几乎同时盯向卦摊。</p>
赵中河瞪眼道：“你这神汉神神叨叨的的什么胡话你且把话给我清楚了！若不清”</p>
那卦师哈哈一笑，伸出指点向赵中河，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是那阎王殿里的当差鬼，是那水面上的巡海夜叉，是这世上最难缠的人。”</p>
“谁要是得罪了你，少不得要在杀威棒底下走一遭。”</p>
赵中河勒停马车，挎着腰刀就走了过去。</p>
“哐当！”</p>
连刀带鞘拍在算卦桌子上，赵中河呲牙咧嘴道：“老子穿着差服，就是三岁儿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主，你莫以为胡诌八扯几句，就能当得了半仙儿！”</p>
“你我是鬼，那今儿老子还真就不走了，你要是不出个一二三来，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夜叉！”</p>
卦师长的精瘦，约莫四十来岁，脸上还有个大黑痦子。</p>
面对赵中河故作凶恶的模样，他非但不怕，反而笑呵呵道：“卦不白起，命不白算，这是惊门行当里的规矩，捕头想算命，那得先给课金。”</p>
惊门，位列江湖八大门之首，主要就是给人掐算吉凶祸福，为人指点迷津的行当。</p>
看相算命的都算是惊门中的江湖人。</p>
此时徐青听到卦师的话，不由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卦摊。</p>
在卦师身侧左右，各有一条幡子，左边幡子上写的是‘算天算地了无遗漏’，右边写的是‘知今知古了无不知’。</p>
江湖八大门以惊门为首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单凭这两句话，就不是一般人所能驾驭。</p>
惊门钻研的是天道变化，此门一旦精通，其余七门江湖术便都可触类旁通。</p>
只不过惊门虽然厉害，但里面的水分却也大的很，行走江湖的卦师质量也是参差不齐。</p>
厉害的惊门卦师有演化天地变化、望气断脉、扶龙定鼎的本事，而大多数的惊门卦师却只会一点察言观色，看人下碟的骗人伎俩。</p>
但话又回来，万千杂草之中总有梁木，指不定列位哪日经过路边街头，遇见的某位貌不惊人的算命先生，就是一位得到真传的惊门大师，这都是没准的事儿！</p>
赵中河性子多少有些轴，他取出一粒碎银丢到桌上，开口就是绝杀：“你会算命，那就给我算算，我接下来是会掀了你的卦摊，还是会扒光你的衣服，把你丢到河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