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红药望着他，笑了笑。</p>
她经常把笑当做一种武器使用，有时用来进攻，有时用来防御。</p>
她其实也不确定，分开行动是不是好主意，只不过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万俟云螭既然反对（他连反对的理由都支吾不清），她尊重他的意见。</p>
虽然这会让事态更复杂，让本就危四伏的局面更莫测。</p>
听完厨子对那伙人的描述，戚红药再乐观，也不认为双方碰面后，能坐下来，谈一谈。</p>
要做最坏的打算。</p>
要将这看做一场围猎。</p>
她笑容下的东西，万俟云螭没看出来，因为他大部分精神，都用来思索自己会否露馅，露了又得怎么面对——仅往这方面一想，就足以令他无暇旁顾。</p>
谎言快撑不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p>
纸包不住火，总有非不可的一刻。</p>
他只想确保（也只能确保得了）一件事：他的身份，一定要自己亲口告知戚红药。</p>
这多少也算自首的，对不对？自首总好过被人揭发。</p>
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自首，是不是也能从轻判决？</p>
他想来想去，绝望的发现，自己能挣扎的范围，似乎只有这么大了。</p>
正因脑子里灌满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戚红药普通的平常的自然的一举一动下，掩盖着极重要的一件事。</p>
她从醒来后，就有种奇特的感觉，她的时间不多了。</p>
这听起来非常微妙，玄而又玄，很多人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也会突如其来感受这么一下——在话本里，这叫“预感”，心狠辣的作者想方设法使它应验；在现实人生中，这叫胡思乱想，多因为昨天没睡好。</p>
只要一个人脑袋上没顶着死神的沙漏，似乎就可以对这感受置之不理。</p>
她摸不到头顶的沙漏，甚至也看不见脖颈几颗痣的颜色，她只是触到了掌心一道浅浅的伤口。</p>
——右掌根处，长不及半寸，刚见血，且血已止住。</p>
非常平常的一道口子，随便一个人，跌一跤，心蹭破的油皮都比这严重。</p>
但戚红药看这道伤的眼神，却好像看见掌心里蜷着一具尸体。</p>
她记得这一道，是跟那冒名顶替的妖物缠斗时所割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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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的恢复能力，最多五个呼吸，就不该有痕迹了。</p>
现在——她悄悄撑指量了一量，伤口没有变化。</p>
耳边传来万俟云螭的声音：“不分开走，好么？”</p>
戚红药抬目光，噙着一点笑：“嗯？哦，好的。”</p>
她又思索片刻，一招，厨子探头过来。</p>
“还有多少个混血在附近？”</p>
厨子瞅着她：“干啥？”</p>
戚红药道：“帮我探清那群天师的身份，”略微一顿，心知它们未必认识几个，道：“记下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外表，越详细越好。”</p>
厨子点头，道：“我喊它们一起。”转身便走。</p>
戚红药盯着它的背影，忽道：“喂”</p>
厨子回头，戚红药脖颈青筋浮了一浮，嘴边话硬生生嚼碎了，咽下去，只道：“多谢。”厨子朝她做个鬼脸，投入墙壁。</p>
万俟云螭看见她目中有种似怒似恨又似悲哀的奇异神色，不由问：“怎么了？”</p>
戚红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p>
她明知许多天师都在追捕混血，欲将其食肉饮血，剖丹剜心，让它们帮忙打探天师动向，不异叫羚羊去跟踪鳄鱼。</p>
可是，可是。</p>
她又看了一眼万俟云螭。</p>
以前，她一直试图做一个活着的好人，实话，失败了。</p>
现在，她想做一个活人，看情况，也快失败了。</p>
但最后的最后，她还可以搏一把。她还有一条命。</p>
她曾经的九十九条命（谁知道具体数字呢？）都在试图救人，有没有积下一点点阴德？</p>
有的话，最好；没有呢，也无妨。</p>
她大大方方的拿无数条命救了许多陌生人，大公无私；最后这一条，自私一把，救个自己人，过分么？</p>
‘不过分。’她想，‘过分也没办法，你们抗议无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