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人，自异彩缤纷的洞窟，扎入黑暗狭长的甬道，虽然他们之中没一个在大肠里待过，但这一刻，都不约而同觉得自己像条蛔虫。</p>
尤其，他们加在一起，这一长串，更像了。</p>
蛔虫重复着在肠道进进出出的动作，期间，不断有纸屑、符箓、药粉、虫子、兽等各不相同的物件零碎落下，受人驱使，去寻两个目标。</p>
——一个精于伪装凌虐杀害数名天师的妖物；一个给妖打掩护而致旁人因信她才掉以轻心的天师。</p>
很难，谁更可恨些。此刻，在这群人的眼里，两个都该杀。</p>
这种围猎行动，其实在外面很常见，可是，在这叫人自身难保的魔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叫他们团结一处，决心铲除同一个目标的？</p>
戚红药一听见“蓝家主”三个字，就闭紧了嘴。</p>
毫无疑问，那神秘的力量，就是蓝晓星。</p>
她脚一横，将地上浅淡的“谈判”二字抹去。此刻，她与万俟云螭早离开葛无香横尸之洞窟，凭混血提供的讯息，在一处短时间不会叫人发现的地方，暂停脚步。</p>
万俟云螭的情况不大好。</p>
不是装的。</p>
他发现这阴损的毒，竟然随时间变化而愈发烈性，他的冷汗已止不住的涌出来，极力忍耐，才勉强维持住，没有呻吟出声。</p>
也许分开行动，是更聪明的选择，可是，他已骑虎难下。</p>
二人相识以来，他有无数次会，可以坦白身份，但他却像一只中了麻药的山猫，走得摇摇摆摆，迟疑蹒跚——永远没有合适的时开口，永远没有准备好。</p>
实际上，他只是害怕坦白的后果。怯懦像一根针，连着丝丝缕缕的借口，将他的嘴缝死了。</p>
等啊，等啊。拖到这一刻。</p>
当然，现在也可以——在她坚定不移相信他不是妖，并为此准备对战一众天师的时刻。</p>
多好、多恰当的时啊！</p>
大声告诉她，人家没弄错，是你弄错了，我就是妖——但那些人不是我吃的，你务必要相信我。</p>
他的嘴张了又合，像条八尺来长的渴水大鱼。</p>
戚红药自沉思中分神瞧了他一眼，立即关怀地问：“还撑得住么？待会儿”我会想办法拿到解药。她想这么，但没有出口，因为她的确还没有想到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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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云螭心道，问得好。</p>
快撑不住了。</p>
戚红药又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奇特，万俟云螭现在草木皆兵，觉得她打量自己的每一眼，都别有深意，忍不住去观察——那瞳孔中反射的影子，是否覆盖了一层蟒鳞？</p>
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快疯了，喉结干涩地滑动，几乎要卡住似的：“你在看什么？”</p>
戚红药眨了眨眼，没有移开目光，“你心里有顾忌。你在担心什么事？”</p>
万俟云螭胃里一阵痉挛，几乎要吐。</p>
“我，其实我”</p>
戚红药忽然道：“我过，谁再怀疑你是妖，我帮你揍他们，我一定站在你这边的。还记得么？”</p>
记得。</p>
她凝住万俟云螭：“我虽然常常撒谎，但对你的承诺，算数的。”</p>
万俟云螭“呃”了一声，好像气管被钢钳掐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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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喘息着道：“这样走下去，就能找到他们？”</p>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答：“哈，不能，你又有什么好法子？”</p>
提问的人面现怒色，但不得不闭嘴。</p>
他扔出三道血符，连个回声都无；身旁一个天师，放出些蛾子似的飞虫，音讯不见；先前脚下蹿出条紫貂，不知是谁驱使的，嗖一下出去，片刻后，光听队伍里一声声呼哨，端地是有去无回，好像不是派出去找人，而是给放生了。</p>
其主人气得跺脚大骂，也没得到一声宽慰。</p>
他们的神情，因此愈发凝重。</p>
他们都晓得，这是个会吃人的洞，可是，现下不过是想找个人而已，这么多段施展开来，打水漂儿还听个响儿，怎么就跟投石入海一般寂静？</p>
他忍不住猜测：“会不会会不会那对狗男女，已经死了？给洞窟吃了？”</p>
就在他话的时候，他脚边的地面上，“长”出几只耳朵，支棱着，像一片片白色的菌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