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沈念：我若混圈子，也混内阁的圈子</p>
近黄昏。</p>
沈念提着万历赏赐的五两银八宝、两盒甜食，美滋滋地回家了。</p>
此番日讲后。</p>
沈念虽不会立即擢升，但以后在御前讲经史的会必会增多。</p>
既入了仕途。</p>
他的人生目标便是位极人臣，在保全自己与家人的同时，为这个衰世做些什么。</p>
走经筵日讲官这条路，无疑是一条终南捷径。</p>
当年。</p>
四十二岁的张居正，便是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直升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而后直入内阁。</p>
几乎没有走弯路。</p>
他直入内阁，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隆庆皇帝登基，但沈念也完全可借万历日后亲政之势。</p>
接下来，须求稳。</p>
先掌权，然后再行其它，才是为官之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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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绳胡同，沈宅内。</p>
沈念一入院。</p>
娇妻顾月儿、书童阿吉、丫鬟桃便迎了上来。</p>
阿吉接物，桃倒茶拿点心，顾月儿连忙为沈念脱去外衫，陪其步入前厅。</p>
稍倾。</p>
顾月儿拿出两封书信。</p>
“夫君，咱爹娘来信了，这封是爹的，这封是娘的，另外，咱爹娘和我爹分别托人又寄来一笔钱。”</p>
沈念笑着道：“这次陛下赏赐的银八宝给岳丈大人送去，他若不收，咱就将他给的钱全退回去。”</p>
“好。”顾月儿认可地重重点头，俏脸之上，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p>
沈念的岳丈顾东易。</p>
几乎每隔两三个月都会给沈念与顾月儿寄钱。</p>
他是商人，膝下只有一女。</p>
他总担心沈念会对顾月儿不好，便经常寄钱，恨不得将沈念当成亲儿子对待。</p>
沈念的父亲沈尧山与顾东易是老友，觉得沈念老丈人的钱有辱沈家门风，便也经常寄钱。</p>
沈念与顾月儿阻止不了二人，只得将钱收着，以备不时之需。</p>
沈念捏着两封“一封甚厚，一封甚薄”的书信，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p>
父母各寄一封信。</p>
明二人在写信时定是吵架了。</p>
沈念的母亲李氏爱唠叨，而父亲沈尧山则是惜字如金。</p>
每次写信，沈尧山都觉得李氏唠叨，而李氏觉得沈尧山对沈念和顾月儿不够关心。</p>
于是。</p>
二人虽住在一起，信也一起寄，但经常是两封。</p>
沈念先打开母亲写的那封。</p>
李氏足足写了十一页信纸，从二人的吃穿、用度、出行、礼数等一直到书童阿吉、丫鬟桃要注意些什么以及饭菜如何做好吃</p>
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对沈念与顾月儿的关心。</p>
而沈尧山的书信内容就简单多了。</p>
一片被撕成巴掌大的纸张上，唯中间有一行字。</p>
“吾儿切记，不贿不贪不党，光耀沈家门楣！”</p>
沈尧山弃文从商，对当下的世道相当了解。</p>
他不只一次告知沈念。</p>
官场之上，只要不贪墨敛财、不贿赂上官、不群而结党，大概率不会出事。</p>
他希望沈念在仕途上能走得稳当，而非位极人臣。</p>
但他不知道的是——</p>
想要在如今的官场独善其身，保持清白，难如登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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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p>
阿吉拿着两张帖子，快步走进前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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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城南丝绸铺商人白弘德、您的钱塘同乡派伙计送来请帖，邀您明晚吃饭赏月，叙同乡之情。”“还有与你同年的举人崔复邀请您明晚前往集贤楼参加文人诗会，观月吟诗。”</p>
沈念微微皱眉。</p>
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两人。</p>
二人突然投帖邀请，显然是听闻今日沈念在御前“讲书显圣”的事情了。</p>
他们看到了沈念仕途上的前景，故而欲与之结交。</p>
当下的官场，圈子泛滥。</p>
同乡的圈子、同年的圈子、同僚的圈子、姻亲的圈子、进士的圈子、文人墨客的圈子</p>
一个圈子套着一个圈子，总有一个适合你。</p>
建圈子，本质上就是抱团取暖，找靠山，找队友。</p>
一旦入了圈子，便会有人请你办事，办了事就会得到酬谢，然后圈子会越来越大，大家互帮互助，最后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p>
此等情况，在官场之上最是严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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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之所以难办，就坏在这里。</p>
另外，圈子是贪腐的温床。</p>
今日同乡叙旧，他送你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p>
你若收下，下次就是昂贵的茶叶，下下次就是金银珠宝，美人字画。</p>
总有一款适合你。</p>
明日的中秋节，京师内必然会上演各种圈子交际名场面。</p>
比如：两个马夫默契地将各自的马车，屁股对屁股，一场行贿受贿活动就完成了。</p>
比如：一名商人将一件贵重商品以市价两折的价格卖给某位官员的舅子，然后再以高于市价两倍的价格买回来，一场钱权交易就结束了。</p>
比如：某个喝茶念诗的文人聚会，上半场是喝茶聊天，下半场就变成了醉卧美人膝的秘密狂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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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老朱在位时，贪赃六十两以上，一律枭首示众，剥皮揎草。</p>
但当下的世道是无礼不成事。</p>
官场新人大多困于京债，诸多科道言官化身敲诈达人，普通官员不以钱财打点，贿赂开道，仕途根本看不到光。</p>
沈念深知。</p>
当一束光照进黑暗里，是这束光有罪。</p>
现在还不是他一人单挑所有贪官的时候。</p>
莫他，张居正都不敢查官员贪污。</p>
考成法，只是处置了懒庸之官；给驿条例，只是减少了官员的福利。</p>
若当下查官员贪墨，那就是要将大明朝的官场掀翻，全部换血。</p>
谁也付不起此等代价！</p>
此刻的沈念，庆幸自己家境殷实，能力出众，不用陷于圈子。</p>
他看向阿吉。</p>
“在帖子上分别写个“谢”字，全拒了吧，然后告诉他们我早已和妻子言定，明日外游，深夜才会回还。”</p>
“另外，若还有此类请帖，稍缓之后，也如此回复。”</p>
“好。”阿吉道，当即便去回话了。</p>
回复这种请帖，很是讲究。</p>
写个“知”字，表示接受；若要婉拒，就打个“谢”字。</p>
正如沈念所料。</p>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内，又有十余封请帖送来。</p>
请客吃饭的，谈诗论道的，看戏听书的，郊外远游的</p>
应有尽有。</p>
甚至还有人称八月不行就九月，九月不行就十月，十月不行就冬月。</p>
沈念全部婉拒之。</p>
他若混圈子，那也混阁老们的圈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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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p>
沈念一家租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p>
好不容易休假一日。</p>
沈念决定带着顾月儿出去转转，吃吃斋饭，看看山水秋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