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有什么话想？”</p>
宋阳重新把背篼放在桌子上，转过身，看着面色略显严肃的陈家兴，轻声问道。</p>
“阳子，我就想问你个事儿”</p>
话到嘴边，陈家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道：“这事有点唐突，我就想问问，你对我外孙女有没有那种意思哎呀，我就直了，你喜不喜欢我这外孙女？”</p>
“怎么突然问这个？”</p>
陈家兴如此直接的询问，让宋阳有些不知所措。</p>
“你就告诉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不绕圈子了，你也坦诚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陈家兴催促道。</p>
既然已经谈到这个话题，宋阳心里本就对冯晓萱有好感，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晓萱性格开朗、大方，人又漂亮，做事还利落，我心里当然喜欢。”</p>
听到这话，陈家兴紧接着问道：“你和那个知青的事，还有联系吗？”</p>
“哪能有什么联系，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多，连自己的铺盖都没收拾，简直就像逃跑一样。就她这种做法，再不死心也该死心了，她根本就不是能在山里过日子的人！”</p>
宋阳苦笑着摇摇头：“实在的，我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心里总有些期待，我也知道她可能只是在哄我，所以在结婚日子都定好了她还选择离开，我也不觉得意外。</p>
毕竟有不少和知青结婚后又妻离子散的例子。</p>
我也没什么损失，这事我也没太放在心上，走了就走了，还联系她做什么，再找一个能同甘共苦、踏实过日子的人就行。”</p>
听到这些话，陈家兴的脸色缓和了下来。</p>
他长舒一口气，道：“其实，这事是我女婿托我问的，我们这次去你家找你，不只是让你帮忙打野猪，最主要是想看看你这个人，顺便还找人打听了一下你的具体情况。</p>
我们还特地去找过你师傅，他你人很不错。</p>
实话，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你给我的印象很好。”</p>
竟然这么大费周章</p>
但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p>
只听陈家兴继续道：“前段时间，我这外孙女突然跑回县城，整天不话，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爸没办法，以为她在山里出了什么事，问也问不出来，到处打听，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p>
后来没办法，我专门去了趟县城。</p>
这孩子从跟我一起生活，最听我的话。正好她爸娶的那个女人整天阴阳怪气的，我就把她叫了回来。</p>
回来后她还是老样子，整天精神恍惚，我也问不出什么。</p>
直到有一天，她要去收东西带回县城，我跟着去看了，发现她根本没去镇上，而是去了石河子村你新房子那儿，她在对面竹林的高处，看着你一个人在房子边铺石头台阶，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p>
我在路上等她，问了之后，她才跟我实话。”</p>
到这里，陈家兴叹了口气，掏出烟盒，开始自己卷烟。</p>
宋阳听着心里有些发慌，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默默地等着陈家兴继续下去。</p>
陈家兴卷好旱烟，装进烟袋，擦着火柴点着后，又接着道：“你也知道，我这外孙女时候就被送到我这儿，她妈走得早，她爸也坐过几年牢，也是因为那件事，她外公被从关食堂赶了出来。</p>
这两年家里情况才慢慢好起来，虽然开了个馆子，但也是偷偷摸摸的。</p>
别看我这外孙女性子野，可她从没有父母照顾，其实内心很敏感，缺乏安全感，所以才这么好强，因为你救过她，她觉得你这个人踏实、可靠。</p>
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些矜持的，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你，怕别人闲话，在镇上好久没碰到你，她就抽空偷偷去你们村，看看你在忙什么，看着你的大房子一点点盖起来。</p>
还有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女知青。</p>
她就像着了魔一样”</p>
宋阳已经猜到了大概的结果，却没想到在这过程中，冯晓萱竟然如此用心。</p>
“你不知道，她把事情告诉我之后，哭得可伤心了，看着就让人心疼。可那时候你已经有了那个女知青，又能怎么办呢？”</p>
陈家兴摇摇头：“我这外孙女就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就听不进劝，很难走出来，她爸隔三差五来看她，我把事情跟他了，他也没什么办法。</p>
直到前天送东西过来，听你和那女知青的事已经黄了，我们几个一商量，决定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外孙女神魂颠倒。</p>
她爸对你没什么意见，心里还是想让我外孙女到城里生活。</p>
只是他自己娶了个不省心的老婆，也觉得麻烦，就想着不管在哪里，只要女儿过得好就行，也就不再勉强，打算尊重她的意愿，所以托我问问你是怎么想的。</p>
其实他也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伙子，放心把我外孙女托付给你。</p>
正好村里因为那只发狂的野猪接连伤人，就有了这次打野猪的事，也趁让你们见个面。</p>
这种事，还是要双方都看对眼才行。</p>
我看你们昨天相处得挺好，我外孙女好像又恢复了活力，我看你子似乎也有那个意思”</p>
到这里，陈家兴抬头看着宋阳，抽了两口烟，发现烟灭了，又掏出火柴重新点上。</p>
宋阳知道，陈家兴在等他的回复。</p>
他心里当然是一万个愿意，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p>
即便只是有过几次简短的接触，宋阳对冯晓萱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
只是，知道冯晓萱是城里人，他担心她不愿意留在山里，而且他们确实交往不深。</p>
在他看来，冯晓萱甚至比董秋玲更难接近。</p>
谁能想到，命运弄人。</p>
很多事情都不按自己的想法发展。</p>
那些留在山村回不去的人，做梦都想回到城里，即便定了结婚日子，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p>
而在城里的冯晓萱，却觉得城里不自在，想回到山里，还对他这个穷子格外上心。</p>
不管怎样，事情比宋阳预期的要好太多。</p>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认真地道：“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好好待她。”</p>
这是一句朴实无华的话，却道出了宋阳最真实的想法。</p>
听到这句话，陈家兴笑了。</p>
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真的愿意，就找个媒人，提前来知会一声，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她还在外面等着呢，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间，路上心。”</p>
宋阳点点头，没再多，背起背篼，打开门走了出去。</p>
院门口，冯晓萱正在揪着招财脑袋两边的皮毛，轻轻揉捏、摇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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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阳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不让人轻易靠近的几条猎狗，正围着她欢快地摇着尾巴。看到宋阳出来，它们才朝着他跑了过来。</p>
“了这么久，谈好了吗？”</p>
冯晓萱也站起身来，调皮地用电筒照向宋阳的眼睛，晃来晃去，宋阳不得不伸挡住光线。</p>
“别闹！”</p>
宋阳走到冯晓萱身边，笑着：“谈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路还长着呢，得快点走。”</p>
“你们在什么呀？这么神秘，都不让我知道。”冯晓萱打开另一把电筒递给宋阳，和他并肩走出了院子。</p>
宋阳摇摇头：“你外公特意让你出来才，肯定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就别问了。”</p>
冯晓萱撒娇地拽着宋阳的袖子晃了晃：“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p>
宋阳被她这亲昵的举动弄得心里一动，其实他也很好奇，当冯晓萱知道谈话内容后会有什么反应：“我出来怕吓到你！”</p>
“我又不是被吓大的！”冯晓萱不以为然，继续催促：“快嘛！”</p>
宋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冯晓萱：“我跟他，我一定会好好待你！”</p>
听到这话，冯晓萱一下子愣住了，低下头，显得有些慌乱。</p>
“你外公已经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p>
宋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也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p>
冯晓萱没有话，打着电筒，走在前面。</p>
宋阳微微皱了皱眉，赶忙跟了上去。</p>
出了村子没多远，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p>
四条猎狗在前面时而走走停停。</p>
宋阳没有再追问，只是跟在后面，不时看看前面冯晓萱那晃荡在后背的辫子，更多时候则留意着道路两旁，观察着猎狗的反应。</p>
天空中只有点点星光，山林间崎岖的山路一片漆黑。</p>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宋阳一直陪着她走到镇上，和她一起在黑市场逛了一圈，从几个猎人中买了两只竹鼠和几只斑鸠。</p>
路过一个背着背篓的贩时，贩轻轻敲了敲中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声问道：“姑娘，要不要来点麻糖？”</p>
麻糖，是用麦子发芽后捣烂，过滤出汁液，在大锅里熬制成糖，经过不断拉扯，从焦红色逐渐变成白色的麦芽糖。</p>
在蜀地，有的人叫它麻糖，有的人叫麻汤，还有的人叫叮叮糖。</p>
再过一两年，市场更加开放的时候，经常会有贩背着麻糖走街串巷，敲打着中用来敲碎麦芽糖售卖的工具，一路叮叮当当，这清脆的声音就成了卖麻糖的标志。</p>
只要听到这声音，就知道卖糖的来了。</p>
孩子们但凡里有个三毛五毛，或者有能换糖的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凑过去，换取那一口最纯粹的甜蜜。</p>
因为麻糖很粘牙，含在嘴里只能慢慢咀嚼，非常考验牙齿。</p>
要是咀嚼得稍微快一点，牙齿就会疼。</p>
只能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用舌头舔，香甜的味道和咀嚼会让嘴里产生很多口水，口水会让麻糖慢慢在嘴里溶化，这样就不会觉得太甜，吃起来百吃不厌。</p>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很多孩子做梦都惦记的东西。</p>
当然，也有孩子把麻糖当成拔牙的工具。</p>
嘴里嚼着麻糖，那种粘牙的感觉和带着些许麦芽焦香的甜味，总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开心和满足。</p>
冯晓萱停下脚步，弯下腰，用电筒照着背篓里面：“怎么卖？”</p>
“一块二毛钱一斤！”</p>
“卖这么贵，便宜点嘛！”</p>
“不能再少了，本生意，还偷偷摸摸的，这价格已经很低了，不然卖不出去啊。”</p>
“好吧，好吧给我来两斤，敲块点！”</p>
贩掀开背篓上盖着的纱布，里面放着一大块微微泛黄的麻糖。</p>
他拿起中光滑白亮的弯铁响器，这东西上窄下宽，此时成了一把切糖刀。</p>
贩用铁榔头轻轻敲着刀背，熟练地切出一块块麻糖，然后用杆秤称重。</p>
称足两斤，秤杆高高扬起，冯晓萱赶紧拿出一个白色布袋撑开，让贩把麻糖装进去。</p>
宋阳忙着付钱，却被冯晓萱拦住了：“我自己来，反正我爸赚的钱最后都落到他老婆里，我还不如多花点，不花白不花，你的钱留着。”</p>
不知道冯晓萱对她后妈有多大的怨气，一提起来就满脸不高兴。</p>
既然她这么，宋阳也不勉强。</p>
付完钱后，冯晓萱没有再在黑市场停留，带着宋阳背着东西沿着桃源镇的大路一直走，走出镇一段距离后，他们在路边等了起来。</p>
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才看到一个人赶着马车，拉着一车青杠木烧成的木炭经过，这应该是运往县城的。</p>
冯晓萱立刻上前打招呼，把背篓里的东西交给了赶车人。</p>
看着马车远去，她转身往回走。</p>
宋阳只好跟上。</p>
问了那句话后，冯晓萱突然不话了，宋阳也不好再什么，万一她心里不是那个意思，那就尴尬了。</p>
一直走到通往石河子村和岩房坪村的岔路口，冯晓萱才停下脚步，她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没人，才回头看着宋阳，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麦芽糖放进嘴里含着，又拿出一块递给宋阳。</p>
宋阳愣了一下，学着她之前吃蜜的样子，张开嘴：“啊”</p>
冯晓萱翻了个白眼，把那块麻糖重重地塞进他嘴里，然后把那两斤麻糖连同布袋一起塞到宋阳里：“带回去给你两个侄女吃我回去了！”</p>
完，她背着背篓转身就走。</p>
宋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句话呀，一声不吭的，搞得我好尴尬。”</p>
冯晓萱回头看了宋阳一眼，笑道：“傻头傻脑的糖都吃到嘴里了，还问。”</p>
完，她转身跑着离开了。</p>
宋阳听了，顿时欣喜若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