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含着麦芽糖，满心欢喜地往回走。</p>
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盘龙湾。</p>
坐在自家新房子前面的水潭边，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他仍觉得如同梦境一般。</p>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p>
但中提着的两斤麦芽糖实实在在，昨天牵过的那只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p>
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宋阳此刻的心情格外平静，这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让他觉得这辈子老天对自己真是不薄。</p>
他到新房的杂物间取来水桶，从水潭里打了水，给新开垦的菜地里那些已经发芽、长出两片嫩叶的蔬菜浇了水。之后又去看了看石崖上热闹的蜂群，这才提着麦芽糖，带着猎狗回家。</p>
路两边田地里干活的村民，干活有一搭没一搭的，更多的是聊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嗓门大。</p>
在吃大锅饭的日子里，即便换了宋建国当队长，这种懒散的状况依旧很难改变。</p>
宋阳开始期待明年洪涝过后的分田到户，到那时，大家各自有了自己的田地，才会有干劲，生活也才有盼头。</p>
嗯得好好攒钱了。</p>
这大半年来，宋阳打猎的次数不算多，但运气不错，打到的猎物卖了不少钱。兄弟俩的房子已经盖好，之前交给王静雅的那些钱，白了，就是留给宋军的。</p>
帮扶到这个程度，宋阳觉得差不多了。</p>
宋军和李嘉怡，也该为自己的生活努力打算了。</p>
宋阳已经给他们打好了基础，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总不能帮扶一辈子，以后偶尔指点一下就行。</p>
而现在，宋阳觉得是时候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p>
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理所当然的。</p>
冯晓萱的心意，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宋阳觉得日子一下子充满了希望。</p>
他一路回到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家里人都去上工了，两个侄女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地里割猪草了。</p>
他从墙角的一块碎瓦片柜最里面，打算晚上给两个侄女一个惊喜。</p>
在柿子树下休息了一会儿，看时间还早，宋阳干脆挎上猎枪，带着猎狗准备进山。</p>
明天就是中秋了，打些新鲜的野味回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也不错。他打算过了这个中秋团圆节，就把搬家的日子定下来，结婚的日子也一并确定，再商量着把家分了。</p>
新房子盖好了，可不是摆着看的，只有住进去，才有烟火气，才像个家的样子。</p>
这段时间，需要办的事情还不少，得多做些准备。</p>
到底，还是得有钱！</p>
宋阳关上大门，提着枪，带着猎狗出发了。</p>
顺着坡路下到大路，穿过村子，他沿着山道往北走。</p>
村子附近，能开垦成田地的地方都已经开垦了，山上的林木，在早些年炼钢铁的时候被砍伐得所剩不多，高大的树木稀少，反倒是那些没有大树遮挡的灌木丛生长得茂盛起来。</p>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野鸡、野兔之类的动物藏身，但村里人不管会不会打猎，都喜欢抽空进山设陷阱捕捉野兽改善生活，还有人晚上打着电筒进山里巡视。</p>
所以，动物已经不多见了，更别大型猎物了，想要靠打猎赚钱，还得往深山里去。</p>
现在头有了双管猎枪，四条猎狗也很给力，宋阳觉得自己有了闯荡深山的资本，哪怕一个人也不害怕。</p>
宋阳一路上没有停留，径直朝着北边的山里走去，直到林木渐渐变得高大茂密，他才放慢了脚步，开始留意周围的痕迹。</p>
山沟里藤蔓、荆棘丛生，在里面行走十分困难，费很大的劲才能穿过一条山沟。</p>
相比之下，山梁上因为比较干燥，林木相对稀疏，而且有利于观察山梁两侧的山沟和对面的山坡，所以是猎人常走的路线，既省时又省力。</p>
宋阳沿着山梁前行，听着两侧山坡的动静，观察着对面山坡上林木的变化。</p>
走进林子没多久，旺财率先叫了起来。</p>
宋阳连忙提起猎枪，打开保险，朝着旺财注意的方向看去。</p>
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到对面山坡上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有个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爬上了山石，紧接着一条大狗也被牵引着跳了上去。</p>
宋阳定睛一看，那只长毛狼狗站在山石上的不是张晨轩还能是谁。</p>
这家伙，自从上次被封良明和吕正虎坑了，屁股上被野猪拱了一下之后，一直在家里养伤，宋阳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p>
好歹宋阳和王岳帮过他，解了当时的危，他妈妈吴巧花还难得亲自买了些东西到宋阳和王岳家里表示感谢。</p>
从那以后，吴巧花开始对两家变得亲近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看谁都不顺眼。</p>
当然，这份亲近也仅限于宋阳和王岳两家，对于其他人，她还是稍有冒犯就会破口大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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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地，她会到宋阳和王岳家串门，渐渐地，往来越来越频繁。</p>
听到村里有人两家的坏话，她还会毫不留情地当场骂回去。</p>
宋阳和蒋依娜的婚事告吹后，村里流言蜚语不少，有几家人就被她当面骂过。</p>
有两次还是宋建国和王静雅亲自出面劝，才把她拦了下来，不然她真的会和别人动。</p>
吴巧花如此维护自己一家人，这让宋阳感到意外，也对她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p>
上辈子因为两只羊吃了她家一点玉米叶子，吴巧花跑到盘龙湾大闹一场的事，宋阳也渐渐不再计较。</p>
他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刀子嘴的人帮着自家挡在前面，也不是什么坏事。</p>
在山里又看到张晨轩，想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又开始往山里跑了。</p>
宋阳不打算和他打招呼，各走各的路，于是摸了摸旺财和其他几条猎狗的脑袋，它们便不再呜呜叫了。</p>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张晨轩站在山石上大声呼喊起来：“日出东方照山岗，正是猎放犬忙。大犬化作斑斓豹，犬变作灵狐样。</p>
黑斑白点皆神勇，化作猛兽入山冈。声声吠叫如雷响，追得百兽心发慌。来一个擒一个，来一双别想藏。”</p>
宋阳愣了一下，觉得这话语有些熟悉，仔细一想，记起这是师傅李乘风跟他过的“开山口诀”。</p>
山里有巫风傩俗。</p>
巫风起源于巫术。</p>
远古的原始先民在生产力低下、环境恶劣的情况下，试图寻找一种神秘的超自然力量来解释和掌控世界，首先接触到的就是巫术，希望通过巫术实现自己的愿望。</p>
经过前些年的整治，这两年这类事情少见了，不然在生活中经常能看到。</p>
打猎的时候，也会有各种打猎的巫术。</p>
开山口诀，是封山口诀的破解之法。</p>
所谓封山，就是懂行的人对某些地方施法，让人们在这些地方打不到猎物，甚至找不到猎物，就像被封禁了一样。</p>
李乘风他曾亲眼看到，在山里有人施展封山法术，他和几个猎人在那片山里看到了一群野兽，几人连开数枪，以为打到了，没想到跑到野兽倒下的地方一看，地上只有斑斑血迹和两只草鞋。</p>
那时李乘风还年轻，以为遇到了猎魇，这片地方被施了封山秘法，一群人只能空而归。</p>
还有一次，李乘风和几个年轻人在别的村子后山赶山羊，连续打死了三只羊。</p>
收了猎物路过村子时，有个老巫师连连称赞李乘风，：“你这子有点本事”。</p>
又走了没多远，路过一户农家时，一个妇女跑出来：“你们枪响的时候，也不知道为啥，我给猪喂食的桶突然就炸裂了！”</p>
听到这话，大家心里都很惊讶，猜测这是在斗法，那时十七八岁的李乘风没什么社会经验，一群年轻人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回去，以“遍山赶猎，见者有份”为由，送给老巫师不少羊肉，感谢他下留情。</p>
关于黑山、封山、开山等相关术法，李乘风拜师的时候也学了不少，还曾亲眼看到自己的师傅对着空气吹了三口气，念了一段口诀后，里的柞木钉竟然变成了一群蜜蜂，把为难师傅的人蛰得落荒而逃。</p>
正是因为亲眼所见，李乘风才对这些法术、口诀深信不疑，还缠着师傅学了不少口诀。</p>
但这些东西，深入探究后才发现，只能意会，他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弄明白过。</p>
经历了不少这样的事情，随着经验的积累，李乘风才渐渐明白，打到野兽却只看到草鞋，是被人暗中跟踪，趁掉了包。</p>
那个老巫师和妇女，根本就是在唱双簧，目的就是为了分点他们打到的羊肉，故意吓唬他们。</p>
而师傅把柞木钉变成蜜蜂蛰人，是他看到一个年轻巫师使用时露出了破绽，才明白这不过是用事先准备好的马蜂替换柞木钉的障眼法。</p>
在这些事情上，李乘风走了不少弯路，上过当，吃过亏，从此不再相信这些东西。</p>
他真心喜欢宋阳这个徒弟，没有像他以前的师傅那样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而是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宋阳。</p>
当然，目的是让宋阳在打猎的时候少上当吃亏，同时也告诫他：山里山外，都是江湖。</p>
就像“遍山赶猎，见者有份”这句话，真的是见者有份吗？</p>
不过是为了不让人眼红，舍弃利以保大利罢了。</p>
毕竟，心怀不轨、喜欢耍段甚至会害人性命的人，真的不少。</p>
此时张晨轩站在山石上大声念着开山口诀，宋阳估计，他是在山里找不到猎物，怀疑被人施了法，所以念开山口诀，希望接下来能找到猎物并成功猎捕。</p>
宋阳听了想笑，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口诀，还挺像那么回事。</p>
他也懒得管，不管怎样，虽然不靠谱，也算是个美好的愿望吧。</p>
张晨轩念完后，跳下山石，提着火枪牵着长毛狼狗继续往山里走去。</p>
宋阳见状，也没去管他，带着猎狗往山里走去，却没想到，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对面山坡上传来张晨轩的惊叫声和狼狗的狂吠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