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徼获</p>
西汉人的一生,出生时就要傅籍,也就是办理户口。</p>
未成年的儿童,被称为男、女,从三岁开始缴纳口钱,一直到十四岁结束,每年只需缴纳二十钱。</p>
等到七岁,就要开始读书了。</p>
西汉重视学教育,在郡国设立郡国学,又在县、道、邑、乡、聚设学,建立了一套遍及所有郡国的学教育体系。</p>
这是西汉独有的义务教育,教育的质量比较一般,通常是用仓颉篇进行启蒙,只是识字和一些普通的常识,比如五菜是什么,姓氏、动物、药品等等。</p>
从二十二岁开始到五十六岁,每个成年男子一辈子需要服两年兵役。</p>
服兵役期间,识字用字,练得一好字是选拔吏卒的必要条件。</p>
尹齐、王温舒家中拥有了三车麻纸,可以保证数代人征辟为吏,相当于保证两人的儿子、孙子、曾孙,甚至是玄孙都能上岸公务员。</p>
这个恩情太大了。</p>
尹齐、王温舒不得不深深的下拜。</p>
腰弯的过深,黑衣的宽大袖子,垂到了地面。</p>
贼捕干、狱史一脸的羡慕。</p>
西汉在全民服兵役的制度下,竞争的人数过多,征辟为吏太难了。</p>
家产十万钱以下的家,很难提拔为武吏,更何况大部分贼捕干、狱史只是家产两万钱以下的贫民,家中儿子只能参加教育质量一般的义务教育。</p>
没有余钱给儿子跟着庠老(老师),继续深造,更没有余钱买来麻纸、简牍让儿子练得一好字。</p>
郭解看着一脸羡慕的贼捕干、狱史,笑道:“二三子离开榖树里以前,每人拿走三十刀麻纸,带回去给家中子男好生练字,争取征辟为武吏。”</p>
一刀是一百张麻纸。</p>
三十刀便是整整三千张麻纸!</p>
纵是蠢得像头猪,也能练得一好字。</p>
在服兵役期间提拔为一名武吏!</p>
贼捕干、狱史的眼眶红了,哽咽着看向郭解,学着尹齐和王温舒的样子,深深的下拜。</p>
榖树里门口。</p>
两名铁冠、黑衣的酷吏,带着往后一场场大清洗中,抓捕公卿列侯和看押公卿列侯的贼捕干、狱史,朝着郭解深深下拜。</p>
拜倒了一大片。</p>
郭解满脸喜色,没有拒绝下拜,欣喜的看着自身名望在贼捕干、狱史之中大涨。</p>
西汉的风气是轻生重死。</p>
只要这些底层吏民觉得自身承受了郭解的恩情。</p>
就会像籍少公一样,只是因为不想透露郭解逃走的方向,直接拔剑自刎。</p>
虫皇柔看了一眼郭解,暗暗佩服,不愧是搏猛虎的豪侠郭解,果然是看轻钱财,重情义。</p>
他是大第室出身的侯子,不会在意底层吏民,更不会觉得底层吏民有什么用处。</p>
只是觉得郭解的行为符合一名真豪侠的气度。</p>
不是杜君敖那般的假豪侠。</p>
杜君敖的名声鼓吹很厉害,却造谣平阳公主私通骑奴,不过是个人罢了。</p>
榖树里门口的所有人,只有双反绑跪在地面的杜君敖,深深看了一眼郭解。</p>
郭解收买长安八街九陌的贼捕干、二十八狱的狱史人心。</p>
倘若收买了整个长安的贼捕干、狱史。</p>
长安城就是郭解的后院。</p>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郭解就是底层闾里的天子。</p>
杜君敖一脸的苦笑,看出郭解的鸿鹄之志又能怎样,从虫皇柔的反应可以看的出来,公卿列侯,包括豪强在内没人在意底层吏民。</p>
今天,如果不是杜君敖看到郭解收买人心,也不会想到闾里天子四个字。</p>
以郭解的性子,细数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不会让杜君敖活下来。</p>
尹齐已经了。</p>
杜君敖和三代以内的同族和妻族,全部送进长安人闻风丧胆的虎穴。</p>
“郭君。”</p>
杜君敖只剩下求饶的念头,张嘴求情,想要出他以后给郭解当条狗。</p>
“啪!”</p>
“啊!”</p>
一名狱史瞪着双眼,直接甩出铁尺,抽在杜君敖的嘴上,砸掉了几颗牙,嘴巴流血。</p>
杜君敖惨叫一声,还想话,恳求在郭解门下做个宾客。</p>
一名贼捕干走过来,中拿着一根麻绳,像是绑住驴、骡等牲口的嘴巴,麻绳狠狠勒住了杜君敖的嘴巴。</p>
杜君敖呜呜咽咽,不出一个字,只能绝望的看向被贼捕干、狱史簇拥在中间的郭解,眼角流下一行老泪。</p>
他不想死。</p>
食座(9:45~0:30),一辆辆牛车排成长队,从长安城东城墙的清明门,驶进旁道的门洞,顺着东旁道进入香室街。</p>
郭解骑着河西马位于最前面,后面跟着一名名皂衣吏,趾高气扬的坐在牛车屏泥上,朝着早就等候在闾里夯土墙旁边的贼捕干,指了指一头头大肥猪。</p>
香室街留守的贼捕干,一脸的大喜,知道按照郭解以往的习惯,肯定会给守在闾里的贼捕干留一份肉食菜蔬。</p>
香室街剩余的贼捕干急忙朝着郭解下拜。</p>
郭解轻轻颔首。</p>
一辆辆牛车路过八街九陌的其余旁道,贼捕干看着御车的香室街贼捕干,脸上满是羡慕,暗道下次一定要跟着郭解罚没豪强的家产。</p>
长安官寺的阙门门口,也就是汉阙门口。</p>
赵禹、张汤带着众多贼捕干,前往尚冠里,捉拿丞相窦婴的宾客赵佗。</p>
东道赵佗是一位闻名长安的豪侠,东道赵氏也是占田甚广,人丁众多的豪强。</p>
五陵少年居住的五座陵邑,全在争夺上计第一,拔擢右内史。</p>
东道赵佗是借粮给阳陵令的豪强。</p>
赵禹、张汤抓捕赵佗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借给阳陵令大批的粟米。</p>
昨日,两名贼捕干巡视长安的闾里,看见赵佗翻越了闾里的一堵院墙。</p>
院墙的高度超过了五尺。</p>
即,高度一米一的夯土墙。</p>
如果翻墙得到人换成郭解。</p>
贼捕干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见,直接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p>
赵佗就算是家产百万以上的豪强,贼捕干没有吃东道赵氏一粒粟米,立即呼喝两声,跑过去捉人。</p>
却看见赵佗一脸轻蔑,直接逃进阳陵令的宅院。</p>
“长安令”</p>
阳陵令听到家丞的禀报,嗤笑一声,带着众多豪强、官吏走出客室,一直来到种着几棵柿树的门口。</p>
“本吏已经把赵佗抓到阳陵的县狱。”</p>
阳陵令不耐烦的道:“赵佗住在阳陵邑,傅籍是在景帝的陵邑,轮不到你来抓人!”</p>
阳陵令和赵禹同样都是县邑长吏,却用一副上吏教训少吏的口吻,教训了长安令赵禹,脸上出现了几分轻蔑。</p>
赵禹的脸色阴沉下来。</p>
“就算你姓王,也不能袒护赵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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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穿戴着铁冠黑衣,径直走到阳陵令的面前,目光犀利:“赵佗在长安触犯了汉律,今日定要把他带到长安官寺,进行鞫狱!”</p>
“呵。”</p>
阳陵令嗤笑一声道:“旁人怕了你们两个酷吏,本吏可不怕,家丞去把赵佗绑起来,送到阳陵邑的官寺,本吏倒要看谁敢阻拦。”“此外”</p>
阳陵令的神色更加轻蔑:“本吏知道茂陵令那个蠢货,拿出右内史的数个郡曹,方能换来一姓豪强的支持,借给他粟米用来争夺上计第一,你和茂陵令都不用想了,右内史是本吏的囊中之物,赵佗已经许诺借给本吏两万石的粟米,刚好比你多出两万石,只会是本吏拔擢右内史。”</p>
“赵公!”</p>
这时,郭解骑着河西马走来,身后跟着一辆辆牛车,喜不自胜的道:“回禀两位长吏,这次前往榖树里,不负众望,一共罚没两万五千石的粟米。”</p>
两万五千石粟米的市价是二百五十金。</p>
郭解一共罚没三百金,分给兄弟们一人十金,卫广、义纵、莽通、虫皇柔,包括安国少季在内,一人分走了十金,总计是五十金。</p>
两万五千石粟米已经足够。</p>
比起阳陵令多出五千石粟米。</p>
尚冠里的里门附近,阳陵令刚刚当众出多了两万石的粟米,就遭到郭解的当众打脸。</p>
好面子的阳陵令,脸上挂不住,面色很难看。</p>
“哈哈。”</p>
赵禹的脸色,却是从难看变成了大笑。</p>
“彩!彩!彩!”</p>
赵禹满面红光,连续了三声彩。</p>
还是高声喝彩。</p>
尚冠里居住着不少公卿豪强,全是一脸的揶揄,瞧着宅院门口的阳陵令像是在看一名侏儒丑角。</p>
阳陵令注意到路过的车與,公卿豪强一脸的好笑,脸色更加难看几分。</p>
他是个性子肚鸡肠的人。</p>
不像茂陵令那般,瞧不起属吏郭解,只会针对长吏赵禹、张汤。</p>
但凡是得罪阳陵令的人。</p>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p>
阳陵令阴鸷的盯着郭解,呵斥道:“谁是里吏、田典,过来把御车进入闾里的刑徒抓起来。”</p>
郭解还没经过审讯,就算是触犯汉律,也只是一名嫌疑犯。</p>
阳陵令一句刑徒。</p>
还没进行鞫狱审讯,就给郭解定罪了。</p>
简直就是莫须有。</p>
“王公”</p>
里吏伸出皂衣的袖子,擦了擦脑门的细汗,尴尬的道:“御车过来的人,吏惹不起,也不敢招惹一位侯子啊。”</p>
侯子</p>
阳陵令满脸困惑,朝着牛车的车队看过去,瞧见几名骑吏的皂衣中间,有一件显眼的绛缘深衣。</p>
穿戴绛缘深衣的那人。</p>
脸容比起细君还要顾盼便妍。</p>
一眼就能认出那人是谁。</p>
“虫皇柔”</p>
阳陵令的视线转移,瞬间把郭解当成虫皇柔的宾客。</p>
罚没豪强家产,给阳陵令带来麻烦这件事。</p>
主谋变成了虫皇柔。</p>
郭解瞧见所有人的视线被虫皇柔吸引,心中一笑,第四层马甲,也是最好用的马甲,开始发挥大作用。</p>
虫皇柔的玉脸太有辨识度了。</p>
只要站在虫皇柔的身边,全部人的目光都会被虫皇柔吸引。</p>
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郭解。</p>
“你是一位侯子,将来继承曲成侯的爵位。”</p>
阳陵令咬牙道:“怎会与一名酷吏混迹在一起,帮着他争夺右内史的官职。”</p>
虫皇柔懒得理睬他,以侯子的身份地位,也不用理睬阳陵令。</p>
“回去!”</p>
阳陵令折了面子,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只能阴沉着脸离开,心中怨恨虫皇柔扫了他的颜面。</p>
也无法阻拦赵禹抓走赵佗。</p>
“郭解。”</p>
赵禹心情大好,指着皂缯盖轓车道:“过来吧,你来御车,抓捕赵佗的事交给张汤了。”</p>
郭解恭敬的递过去记录罚没各种家产的木牍,一脸喜色的坐在屏泥上,帮着未来的大汉纪委一把御车,充当了全天下纪委一把的亲信司。</p>
“你敢不敢得罪阳陵令”</p>
赵禹仔细看完木牍,看不出喜怒的问道:“阳陵令姓王,如果得罪他,对于你来不是一件好事。”</p>
郭解知道这是大汉纪委的一把在考验他。</p>
惊喜来的太突然。</p>
郭解过去是主政一方的领导,比谁都清楚领导的考验代表着什么。</p>
这是提拔重用的前兆。</p>
郭解郑重的道:“愿为赵公驱使。”</p>
赵禹一脸的讶异,没想到郭解答应的这么快,疑惑道:“你可知阳陵令的出身”</p>
阳陵令不是寻常的陵邑长吏,算是半个外戚,还是与天子亲缘更近的王氏外戚。</p>
太后王娡和景帝是二婚,先后嫁了两次,第二次嫁给了当时是太子的景帝。</p>
王娡的母臧儿也是先后嫁了两次。</p>
臧儿第一次嫁给槐里王仲,后来又嫁给长陵田氏。</p>
阳陵令是王仲稍远几代的从子。</p>
按照辈分,修成君金俗还要喊阳陵令一声季父。</p>
只是,亲缘稍远。</p>
不过,阳陵是景帝的陵墓。</p>
阳陵令姓王,却能担任王娡第二任夫君景帝的陵邑长吏。</p>
阳陵令在外戚王氏的地位不低。</p>
赵禹知道郭解是轵县人,不是长安人,应当不清楚阳陵令背后的关系。</p>
所以答应的很快。</p>
一口答应下来。</p>
郭解看了一眼卫广,暗道多亏了身边有个广交朋友的兄弟,把长安第舍贵里的各种消息,了解的清清楚楚。</p>
他笑道:“阳陵令的王,来自于槐里王氏吧,从辈分上来,修成君还要叫他一声季父。”</p>
赵禹先是一愣。</p>
“哈哈。”</p>
喜怒无常的赵禹,拊掌大笑:“善,本吏没有看错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