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加钱</p>
长安官寺的更衣所，虫皇柔几人跪坐在坐枰上，透过打开的窗牗，伸长脖子朝着门口的旁道望去，心绪焦躁，时不时站起来踱步。</p>
右塾更衣所，只有莽通耐得住心绪，大抓起一把粟米，放在嘴中慢慢咀嚼，其他人包括虫皇柔在内，全是期待又紧张的等到郭解回来。</p>
“诸君出来分钱了！”</p>
郭解御着皂缯盖轓车回到长安官寺，转头带着一辆辆牛车去了一趟少内，送过去两万五千石粟米的同时，又把分给虫皇柔等人的金镒、布帛，全部换成三铢钱。</p>
更衣所门口停着五辆牛车，随着郭解的一声呼喊，早就等不及的虫皇柔，身为最不缺钱的侯子，却是第一个冲出更衣所的木门。</p>
五辆牛车装满了三铢钱，停靠在右塾门口和汉阙中间的夯土空地上，盖着一层麻布，依旧掩盖不了崭新三铢钱的黄澄澄光泽。</p>
在蔚蓝天色的映照下，引来许多县寺吏的围观，贼捕干主动站在附近，一双眼睛审视四周，持铁尺，防备任何人禁不住诱惑，抢夺郭解的三铢钱。</p>
谁敢靠近过来，将会面对贼捕干中凶狠的铁尺。</p>
也没人敢抢郭解的钱帛。</p>
儿捧金过市，将会被人抢走金。</p>
郭解不是儿，是一头猛虎，没人敢去虎口抢夺钱帛。</p>
何况郭解这头猛虎的身边，不仅有卫广等群虎，更有贼捕干、狱史等密密麻麻的鬣狗。</p>
还没靠近郭解，就被无数鬣狗和群虎一拥而上，分食的干干净净。</p>
郭解故意当众发钱，就是告诉底层吏民，跟着重信义的豪侠郭解，不仅仅是有肉吃，更能过上衣食无忧的中家日子。</p>
虫皇柔、卫广等人急匆匆走出右塾的更衣所。</p>
郭解扯着牛车的麻布，直接当众掀开了麻布，车與内装着大半车的三铢钱，散发着黄澄澄、金灿灿的光泽。</p>
铺满了大半车的三铢钱，极有冲击力。</p>
很是刺眼。</p>
刺的长安官寺属吏睁不开眼。</p>
长安官寺门口，停着整整五辆牛车，掀开麻布以后全是黄澄澄的一车三铢钱，镇住了在场所有县曹属吏。</p>
户曹、田曹、水曹等等县曹的吏，越聚越多，听到郭解发钱的消息，纷纷放下中的木牍，从各自的便坐走出来。</p>
县曹的吏看到极为震撼的一幕。</p>
郭解发钱，不是按照一算一百二十钱，也不是按照一畚一千钱，甚至不是按照一筭（n）一万钱来发放。</p>
直接发放了一车钱！</p>
郭解站在一辆牛车的屏泥上，抓了一把三铢钱，看着今年新铸的新钱黄澄澄光泽，又看着官寺门口两眼放光的县曹吏。</p>
就连汉阙外的旁道梓树、枳树附近，围过来九卿官寺不少中都官和吏，聚集在旁道上，甚至堵塞了宽阔的夯土路。</p>
一车车三铢钱堆放在长安官寺的门口，熠熠生辉，别是长安官寺的列曹，就连不少中都官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p>
不少中都官受到一车车三铢钱的冲击，心底发生一些微妙变化，看向长安豪侠郭解，心生与他结交的想法。</p>
郭解看出官寺吏和中都官的神色变化，脸容出现几分笑意，早就在预料内。</p>
一铢是063克，一枚三铢钱是209克，十金是十万钱。</p>
十万枚三铢钱就是将近八百汉斤的三铢钱！</p>
谁也扛不动八百汉斤的三铢钱，只能用牛车拉过来。</p>
中家的家訾不过十万钱。</p>
郭解一次就缔造了五个中产阶级。</p>
只是一次的年终奖。</p>
不，季度奖。</p>
距离上回发钱也就一个多月。</p>
完全可以是一个月的奖金，就发了相当于一个中产阶级全部资产的钱。</p>
奖金几百，我是老板的爹。</p>
奖金几百万，郭解妥妥是义父。</p>
“过来御车吧。”</p>
郭解跳下牛车的屏泥，骑着河西马道：“一人一辆牛车，御着牛车回家。”</p>
一人一车！</p>
这句话出口，官寺附近的县曹属吏和中都官瞬间就炸了。</p>
“没没听错郭解的是一人一车钱！”</p>
“郭解你怎么话，应该称呼一句郭君！”</p>
“早就听轵县豪侠郭解重情义，又听到不少长安豪侠骂他是徒有虚名，看来是长安的豪侠嫉妒郭解名声大噪，长安真正的豪侠只有郭解一人。”</p>
最为激动的人是安国少季，底层出身，又是第一次经历郭解发钱的他，激动到浑身发抖。</p>
“郭郭君”</p>
安国少季更是嘴唇发干：“当当真是给我一车的三铢钱。”</p>
“哈哈。”</p>
卫广大笑一声，心中狂喜，又能请来长安更多闾里的俳优狎徒一起宴飨：“姊婿，何时骗过人，你若是不想要，就送给本吏。”</p>
“要！我的钱怎会不要！”</p>
安国少季急了，赶忙爬上一辆牛车，过于着急险些从屏泥摔下来：“郭君的恩赐，送给你作甚白白送给一些穷居负履之徒白吃白喝，再，还要用这些钱帮着杜从母赎黥。”</p>
他已经想好了，赎黥过后，找到长安地价比较便宜的闾里，买一座曲尺宅院，再买一名奴，一辆衣车，一头服牛，鸡埘养着二三十只鸡、鹜、咽，溷轩养着几头猪。</p>
菜畦种着葵等五菜，家中又有身段丰腴的杜从母相伴。</p>
安国少季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日子有奔头。</p>
郭解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也有几分激荡的虫皇柔，奇怪道：“你是住在大第室的侯子，十万钱在安国少季眼中是一笔数不清的庞大数目，对于你来只是一笔钱。”</p>
“此言差矣！”</p>
虫皇柔远比郭解想的还要激动：“比起躺在祖辈荫庇下的侯子，这些是我亲赚来的十万钱。”</p>
“甚善！”</p>
官寺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桑弘羊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附近：“虫皇柔也算是众多侯子中颇有志气的人，不想躺在祖辈的荫庇下过活，这封尺牍给你。”</p>
郭解赶紧接着桑弘羊扔过来的信牍，仔细看了几眼，果然是一千亩田地的券书。</p>
他放入怀中，把桑弘羊的券书与赵禹、张汤的券书放在一起。</p>
总共是两千亩田地。</p>
加上原来的三千亩田地，金城闾里的田地终于达到五千亩。</p>
可以养活一百名脱产的士卒。</p>
金城闾里能够再次吸纳一批里民。</p>
郭解拿出早就写好的爰书，交给准备前往官寺吏舍的义纵：“等到上吏张汤回来，妻弟把爰书交给他。”</p>
义纵接过来爰书，心放在怀里，御着一车的三铢钱前往居住的吏舍，心中喜滋滋的想着，明天去西市找人打造几样早就眼馋的秦代刑具。</p>
随着爰书送给抓人回来的张汤，买爵赎罪的进度达到30%。</p>
“郭解，跟本吏去一趟寺互狱。”</p>
头戴武冠，身穿红绦鱼鳞甲，腰悬环首刀的朱安世，带着几名徒隶，走进郡邸长官寺的令舍：“茂陵令与你相殴的事情，已经报给了右内史的功曹，跟着本吏前往寺互狱接受鞫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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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于来了。</p>
郭解在令舍等候了十来天，总算等来右内史的官吏过来带他过去鞫狱。</p>
只是没想到，过来缉捕的官吏是长安尉朱安世。也是。</p>
整个长安，只有请来朱安世或是雷被，不怕郭解徒捶死猛虎的勇武。</p>
雷被自从上回杀死郡国的门下属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潜逃出去，还是被淮南王刘安藏匿了起来，避一避风头，再帮着最后一位淮南八公买爵赎罪。</p>
唯一能够钳制郭解的人只剩下朱安世。</p>
“稍等。”</p>
郭解按住准备动的卫广等人，笑道：“本吏不在的日子，一切听从安国少季的计策，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就去长安官寺找上吏张汤。”</p>
“我”</p>
安国少季一脸的诧异：“郭君怎会把郡邸长官寺的一切交给吏，吏只是一名军假吏。”</p>
他的地位不如曲成侯的儿子虫皇柔。</p>
亲疏程度不如妻弟卫广。</p>
跟随郭解的时间更不如时间最久的莽通。</p>
安国少季怎么也没想到，郭解把郡邸长官寺交给他一个刚刚征辟为军假吏的吏。</p>
郭解轻轻颔首：“你最为圆滑，本吏不在，由你主持郡邸长官寺的公务，起码不会出错，另外，卖掉榖树里屋舍换来的粟米，也是由你安排一名军假吏送到金城闾里。”</p>
官场上，不出错已经是难得的好官。</p>
安国少季郑重作揖：“郭君放心，吏不会辜负厚望。”</p>
郭解从坐枰上站起来，抖了抖皂衣的宽大袖子，把二尺剑和环首刀交给莽通，只带着一柄藏在袴袜内的短剑。</p>
他是带罪之身的刑徒。</p>
不能携带五兵。</p>
就算是拿着，也会被寺互狱的人收缴，变成寺互狱的赃物。</p>
胆子大到查抄数名豪强家产的郭解，没有负隅顽抗，倒是让朱安世感到意外。</p>
按照汉律，应该用绳索反绑着郭解的双。</p>
朱安世过来抓人，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只是收了五金，看在金镒的面子上过来抓走刑徒。</p>
不然，谁来了都没用。</p>
丞相窦婴请他做事，都要给钱，没有谁能例外。</p>
郭解瞧见抓人的官吏是朱安世，心中略定，也安心很多，好在是朱安世过来抓人，不会刁难他。</p>
朱安世只认钱。</p>
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p>
“一畚。”</p>
朱安世停在寺互狱门口，看一眼郭解的腰间：“你想要把短剑带进去，需要给本吏一畚的三铢钱。”</p>
一千钱</p>
郭解晒笑一声，藏匿在腰间的短剑，果然没有瞒过朱安世的眼睛。</p>
“钱的事好。”</p>
郭解心中一动，看着朱安世的环首刀道：“如果我想带着你的环首刀进去，需要拿出多少钱帛给你。”</p>
明日鞫狱。</p>
郭解今天住在寺互狱，虽寺互狱的狱史把他当成上宾，但还要住一个晚上，依旧不得不防。</p>
官场上的人都被四层马甲吸引目光。</p>
他罚没了数名豪强的家产，还是引起不少豪强的脊背发寒。</p>
豪强面对有威胁的人，下意识就会出现一个铲除威胁的念头。</p>
经历了阳翟原氏、南阳贾子光、南道仇景、柳市万家，西道诸杜、霸陵杜君敖等六位豪强的族诛。</p>
豪强已经吓破了胆。</p>
不少人想要折断赵禹、张汤中锋利的刀。</p>
郭解被抓进寺互狱就是一个良。</p>
“环首刀”</p>
朱安世想了想道：“再加四畚，本吏这口环首刀的市价是两千钱，带进去的价格是两千钱，加上你腰间的短剑，一共是五畚。”</p>
“价格合算。”</p>
郭解当即拍板：“给你五千钱，不过，本吏身上暂时没有携带三铢钱，回到长安官寺再给你五千钱。”</p>
朱安世犹豫了。</p>
他一直都是给钱再办事，从来没有赊账的先例。</p>
换成别人，早就一口拒绝。</p>
郭解不同。</p>
十天前，郭解在长安官寺门口赠送五车钱，使得他在长安闾里的名声大噪，已经有了郭解一诺价值十金传闻。</p>
一诺千金是一句话。</p>
郭解的一诺十金，却是真的会给十金。</p>
前者完全不能与后者相比。</p>
谁都能一诺千金这句话。</p>
真的愿意给十金的人。</p>
只有郭解一人。</p>
郭解正色道：“前些日子，本吏赠送出去五车钱，价值五十金，不会少了你的钱帛。”</p>
“善！”</p>
朱安世最终答应了，破例让郭解赊一回账。</p>
郭解心中一喜，看着逐渐落入圈套的朱安世，继续问道：“你在寺互狱门口，守着本吏一夜，需要多少三铢钱。”</p>
“十五畚。”</p>
朱安世郑重的道：“你别嫌多，一万五千钱已经是少要了一些钱帛，豪强想要杀你，甘愿给出三万钱。”</p>
“然。”</p>
郭解颇为认同的颔首：“一万五千钱确是不多，本吏这条命最少市价十金，守夜的钱帛和刀剑钱，一共是两万钱，等到本吏回到郡邸长官寺，一起给你。”</p>
朱安世点了点头，走向寺互狱旁边的一间塾室，跪坐在坐枰上，盯着寺互狱门口。</p>
原来是抓走郭解的他。</p>
反倒是做起了郭解的保镖。</p>
着实有些啼笑皆非。</p>
郭解看了一眼保镖朱安世，笑了，对方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p>
朱安世为了保住两万钱，需要拿出二十万钱的精力。</p>
这就是沉默成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