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计簿</p>
乡分为都乡、离乡。</p>
都乡的治所,往往在县城中。</p>
离乡,县城以外的乡,称离乡。</p>
一些大离乡有城郭,称乡名加上城。</p>
平山乡是一个大离乡,有一座名为平山城的治所。</p>
大乡之长是有秩啬夫,简称有秩。</p>
乡之长是啬夫。</p>
有秩、啬夫有副,称佐,也称乡佐。</p>
也应当有乡史,负责文书。</p>
乡下有亭、里,亭之长称作亭长,里之长称里吏。</p>
后鸣(4:30~5:5),天色还没亮,一行六人骑着河西马,正在前往平山乡城的路上。</p>
郭解、莽通、虫皇柔、安国少季、颜异、苏嘉六人一起前往平山乡,搜寻苏嘉的妻姚姬下落,上计掾史需要留下一人处理公务,就把苏建留在了官寺。</p>
义纵依旧是最为重要的后,按照约定的时间,请求贼曹尹齐一起前往平山乡。</p>
郭解骑着河西马,持辔绳,沉声嘱咐着众人。</p>
“二三子记住了,这趟巡行一定要隐蔽,到了平山乡就要用布巾遮面,切记,你我都是颜异的儒生弟子,跟在颜异身边效仿孔子周游,不能被北道姚氏发现真实身份,至少不能在找到姚姬以前,被人看出端倪,避免北道姚氏的人铤而走险,杀了姚姬。”</p>
苏嘉心中一紧。</p>
他很清楚吃绝户的姚有秩,干的出来杀害姚姬的恶行。</p>
姚有秩只要杀了姚姬,就能彻底吞下季弟留的田产。</p>
郭解骑着河西马奔腾在驰道上,盯着平山乡的放心,思绪凝重。</p>
北道姚氏的族长姚有秩,胆敢吃绝户,还是亲侄女姚姬的绝户,这人就毫无底线可言,为了掩盖罪行,什么事都干的出来。</p>
就怕姚有秩杀了姚姬!</p>
上回抄家了一姓豪强,利用了虫皇柔宾客的身份,一直借助宾客来掩盖真实身份,早晚会被人揭穿。</p>
这一次有了颜子的十世孙颜异,又有了一层掩盖身份的马甲,借助颜异的弟子,混淆视听,弟子和宾客混着用,就不用担心遭人揭穿了。</p>
苏嘉忐忑的道:“恩师,前些天抓了姚有秩的儿子姚路人,还有几名姚氏族人,会不会引起姚有秩的不满,谋谋害了姚姬”</p>
“无需担心。”</p>
郭解看出了弟子苏嘉的不安,宽慰道:“姚有秩不知道儿子死在了虎穴,谎称抓进了东市狱,换成别的狱还有可能买通狱史打听消息,东市狱的狱史全都念着为师的恩情,不会走漏任何消息。姚有秩急的上火,正在想办法疏通关系,找人救出来姚路人,没有闲心谋害了姚姬。”</p>
“这就好。”</p>
苏嘉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心神不宁,恨不得插上一双羽翼飞到平山乡。</p>
他咬牙道:“姚姬如果有半点的闪失,我亲把姚有秩做出人彘,尝尽了各种暴秦酷刑,再让姚有秩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到那时,我也不会苟活,自尽在姚姬的坟前。”</p>
颜异的家境殷实,从就在操练骑术,练就了精湛的骑术,骑在马上比起虫皇柔还要平稳。</p>
他一直在观察着聚拢在郭解身边的几人。</p>
最让颜异看重的人就是苏嘉了。</p>
也看上了苏嘉。</p>
只可惜已经拜了郭解当做恩师。</p>
不然,动了招收门生弟子心思的颜异,就会主动收下苏嘉做门生。</p>
郭解看了一眼苏嘉,若有所思。</p>
独尊儒术是以后的大势所趋,儒学的地位飙升,颜子的地位也跟着急剧增高,如果苏嘉拜了颜异为师,对于苏嘉来是一件好事。</p>
郭解做他的武师。</p>
颜异做他的文师。</p>
前提是苏嘉愿意,不过以苏嘉的性子,多半不会同意。</p>
郭解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尾巴苏嘉,哑然失笑,心中的凝重驱散了不少。</p>
“加快马速,尽快在早餔(2:45~3:30)抵达了槐里县,调转方向前往槐里县的平山乡,查清楚家产五百万以上的豪强姚氏,到底隐瞒了多少五算!”</p>
20:5到2:00的时间段,在西汉被称作人定,意思是此时里民已经停止活动,准备休息,所有的乡里趋于安静。</p>
平山乡的城已经关闭大门,关门的时间不固定,通常是在黄昏左右关门,最迟在天黑以前必须关闭大门,防止群盗的突袭。</p>
乡的治所,有夯土墙,有坚实大门,门内有塾。</p>
塾,大门左右两边的堂屋。</p>
再往前,是庭,庭中有厅。</p>
乡厅是前堂后寝的结构,前堂为办公区,后寝为生活区,设有官舍。</p>
官舍内,点燃了连枝灯,姚有秩还没有歇息,急躁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看向门外。</p>
就在姚有秩逐渐不耐烦,一道布复袍身影出现在官舍,左右看了看,瞧见四周没人,走进了官舍。</p>
“如何了”</p>
姚有秩瞧见仲弟姚乡佐走进来,焦躁的询问道:“呈交给槐里县的计簿带来了吗”</p>
“哈哈,不过是一件事,兄长不用这么着急。”</p>
姚乡佐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黑脸长须,穿着一件市价一千四百钱的布复袍,中拿着几卷木牍,身上还有一股酒味。</p>
姚有秩闻到了酒气,大为愠怒:“过多少次,涉及到我交给你的要事,不能喝酒!你偏是不听,不然,天黑以前就能回到乡治所,哪里还用等到人定,早就火烧了计簿。”</p>
喝酒误事。</p>
仲弟姚乡佐在去年的一次上计中,喝多了,误把北道姚氏隐瞒的数十名细君年龄,如数报了上去。</p>
全是缴纳五算的族中细君。</p>
如果不是槐里县负责整理文书的录事吏是姚氏族人,今天专门告假回家,出了计簿的错漏。</p>
姚有秩还被蒙在鼓里。</p>
他今天专门把所有族人叫回来,从新写了计簿,准备让录事史带回去,替换了县官寺原来的计簿。</p>
不过,旧的计簿需要拿回来。</p>
姚有秩就安排了姚乡佐前往县官寺,买通了县主簿,带回来旧的计簿。</p>
谁料,姚乡佐又喝酒了。</p>
姚有秩的双目喷火,盯着醉醺醺的姚乡佐,恨不得拿着荆条狠狠的笞他一顿。</p>
“不喝酒,宴飨县主簿,哪能拿回来计簿。”</p>
姚乡佐注意到兄长的眼神,心中一颤,赶紧狡辩:“我找到县主簿出买走计簿,县主簿不停的推脱,始终不肯松口,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市肆,灌醉了他,方能拿回来计簿。”</p>
他是个酒徒,整日不思劳作,窝在乡治所的弹室酗酒。</p>
这趟前往槐里县买通县主簿,姚乡佐早就拿到了计簿,非要拉着县主簿去市肆喝酒。</p>
因为,姚乡佐离开平山乡以前,姚有秩了,一切的销都是族中掏钱。</p>
姚乡佐难得逮到一个喝酒不掏钱的会,拉着县主簿往死里喝,从下午一直拖到天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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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了一下午的时间。</p>
不然,姚有秩早就火烧了旧的计簿。姚有秩不知道真实的内情,被他哄骗过去,脸色稍缓:“去把大釜端来算了,我亲自去一趟灶堂,烧了出现错漏的旧计簿。”</p>
“主。”</p>
姚有秩拿着旧计簿刚刚走到灶堂门口,迎面走过来一名奴,脚步匆匆的走来。</p>
奴弓着腰道:“一个自称是颜异的人,带着几名门生弟子周游诸郡,路过平山乡的时候,天色黑了,想要在乡治所借宿一个晚上。”</p>
颜异!</p>
颜子的十世孙!</p>
姚有秩心中一惊,很快又是一阵狂喜:“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大门口迎接颜君,祖宗保佑,竟然有这么一件大幸事落在北道姚氏的头上,快去把所有庖丁叫起来,备宴!”</p>
北道姚氏只要有一名族人拜在颜异门下。</p>
往后,北道姚氏最少能够出现一名中都官。</p>
借着中都官的权势,还能再出现几名县令。</p>
姚有秩顾不上继续火烧计簿,扔给了姚乡佐:“别去灶堂了,庖丁全部过来以后,人多眼杂,你带着计簿去一趟客室,记住!烧了这几卷木牍再睡觉。”</p>
姚乡佐看了一眼脚步匆匆离开的姚有秩,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个人晃晃悠悠离开。</p>
他没有按照姚有秩的吩咐,前往客室火烧了计簿,扭头去了牛牢旁边的屋子。</p>
姚姬就关押在牛牢。</p>
“嗝”</p>
姚乡佐打开牛牢,醉醺醺的道:“你去灶堂拿来几斤狗肉,烹一顿狗肉给仲父下酒,别想着跑,乡治所的大门已经关闭,你跑不掉,再,就算你去槐里县诉告有秩不让你成亲,槐里令也不会理睬你,他不会因为你得罪北道姚氏。”</p>
姚姬有个绝活。</p>
擅长烹狗肉。</p>
味极美。</p>
狗是六畜之一。</p>
日常的一种肉食。</p>
姚乡佐过去就喜好用姚姬做的狗肉下酒。</p>
自从姚姬被姚有秩关押起来,一直没有会吃到狗肉,把姚乡佐馋死了。</p>
今晚,姚有秩前去宴飨一位贵客,总算是被姚乡佐找到会。</p>
姚姬的俏脸瘦,整个人也很消瘦,日子过的很苦,穿着一件粗布襦裙,却洗的很干净。</p>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性子刚强的细君。</p>
“唯。”</p>
姚姬走到灶堂拿了几斤狗肉,还有一只铜釜,准备用牛牢的禾草烹制狗肉。</p>
她看着牛牢旁边堆满的草料,眼神逐渐坚定,准备火烧了草料,烧了大半个乡治所一起陪葬。</p>
姚姬知道自己没了活路,不想在临死前遭受玷污。</p>
“这个给你。”</p>
姚乡佐随扔过去计簿,躺在草料上喝酒,醉醺醺的道:“把这些木牍当成干柴,全部烧了,用来烹狗肉。”</p>
烧了</p>
姚姬识字,只是看了几眼,立即明白这几卷木牍意味着什么。</p>
罪证!</p>
足够让北道姚氏付出惨痛代价的罪证。</p>
姚姬不想死了。</p>
“呼噜——呼噜——”</p>
等着吃狗肉的姚乡佐,躺在草料上呼呼大睡,彻底睡死了过去。</p>
姚姬走过去,仔细看了几眼,从姚乡佐的腰间拿走短剑。</p>
她一拿着血淋淋的生狗肉,一拿着短剑,借着夜色脱离了牛牢,前往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藏。</p>
等到天亮,找会逃出乡治所。</p>
姚姬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知道自己逃出去需要充足的体力。</p>
她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狗肉,做出一个男人都不敢做出的举动。</p>
姚姬割下一块生狗肉,忍着强烈的腥臊味道,放在樱唇,慢慢咀嚼起来。</p>
生食狗肉!</p>
“哈哈。”</p>
姚有秩站在大门口,满脸笑容,热络的道:“颜君光临了北道姚氏,当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吏备上了宴席,宴飨颜君和几位门生弟子。”</p>
他曾经见过郭解,瞧见颜异身边的一名弟子,身形很像郭解。</p>
姚有秩的心肝一颤。</p>
着实把他吓坏了。</p>
姚有秩急忙摸向了腰间的二尺剑,心惊胆颤的看向了郭解,准备呼喊一声,把上百名伍人叫过来。</p>
另外,还要燔积薪。</p>
全乡数十里的大大豪强,尽数引过来,杀死豪强心头大患。</p>
郭解。</p>
“你这是何故”</p>
颜异瞧见姚有秩战战兢兢的盯着郭解,皱眉道:“可是我的这名弟子与你有仇,不能吧,这名弟子虽杀过人,却是琅琊郡人,第一次来到长安。”</p>
琅琊郡</p>
姚有秩一脸的狐疑,还是怀疑他是令豪强胆寒的郭解。</p>
“呵!”</p>
颜异甩了一下麻布单襦的袖子,冷笑一声道:“你如果不欢迎颜氏,早些,何必做出一副盛情迎接的虚伪样子。”</p>
他甩了宽大袖子,转身就走,佯怒着准备离开平山乡。</p>
不欢迎颜氏</p>
姚有秩心中一颤,这件事如果传出去,长安的儒生都能用唾沫淹死他。</p>
“颜君留步。”</p>
姚有秩苦笑一声道:“不是吏不欢迎颜君,只是长安县一带的豪强被郭解杀怕了,这个瘟神每到一姓豪强的乡里,就像一个行走的瘟疫,豪强全族很快就会死绝了。”</p>
他叹了一口气道:“颜君的这位门生弟子,很像郭解,吏怎能不害怕,按照颜君的法这人来自琅琊郡,看来是过于惊弓之鸟了,颜君恕罪,快点里面请。”</p>
郭解憋着笑。</p>
其实他就是郭解。</p>
颜异看了一眼身后的郭解,满脸的诧色,没想到郭解的名声这么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