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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燕奴</p>

    “那里似乎有动静!”</p>

    苏嘉一直在焦急的寻找姚姬,眼睛四处扫视,瞧见养着黄牛的牛牢内,似乎藏着一个人。</p>

    大批量榨油,需要用到碾槽,石料做成的碾槽,通常是由黄牛拉动石碾。</p>

    膏油工室旁边有一处牛牢,饲养着十几头拉碾的黄牛,就在牛牢堆满了油渣枯饼的角落,蜷缩一名穿着破旧襦袴的细君,捆绑在木枊上。</p>

    “姚姬!”</p>

    苏嘉惊呼一声,朝着牛牢冲了过去,翻越前半部的围栏,走进后面悬山顶的牛舍。</p>

    细君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牛牢出现脚步声,陡然惊醒,一脸惊恐的向后退,不想被里民玷污。</p>

    当她看清来人的长相,先是一愣,很快流着眼泪呜哇大叫起来。</p>

    细君的嘴里绑着麻绳,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没有办法大声叫出来。</p>

    苏嘉冲进了牛舍,强忍着油渣枯饼堆放的时间久了,发酵出来的一股臭味,赶紧上前几步,拿起短剑割断了细君嘴里的麻绳。</p>

    细君白嫩的脸蛋,勒出两道血疤,遭受了虐待的她,几乎毁容了。</p>

    “燕奴”</p>

    苏嘉看清了细君的长相,愕然道:“你怎会被关在榨油工室的牛牢,没有跟在姚姬的身边,难道姚姬遭遇了不测!”</p>

    燕奴是唯一留在姚姬身边的奴,其余奴、大婢全被姚有秩三兄弟瓜分,只剩下腿脚不好,走路跛脚的燕奴一个人与姚姬相依为命。</p>

    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形同姐妹,一直都是形影不离。</p>

    牛牢内只有燕奴一个人。</p>

    苏嘉彻底的慌了:“不不可能,姚姬可是姚有秩的从女,不会被伯父杀死。”</p>

    他嘴上着不可能,心里却慌乱极了,认为姚有秩那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干得出来杀害从女的事。</p>

    苏嘉疯癫了似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句不可能</p>

    承受不住姚姬被杀的事实。</p>

    “苏嘉!”</p>

    郭解大喝一声,就像是当头一棒,直接喝醒了险些疯癫的苏嘉,也看得出来苏嘉的重情重义。</p>

    “你怎会被关在牛牢。”</p>

    郭解提着燕奴的襦裙,看似已经及笄成年了,却轻飘飘没有多少重量,饿的瘦骨嶙峋,被他轻松提到了外面。</p>

    莽通走进了膏油工室,当着众多匠人的面,抢走了一个用来榨油的大釜。</p>

    等到莽通回来,牛牢门口堆起了一个临时的马蹄灶,底部放着容易引火的枯饼。</p>

    莽通把大釜架在马蹄灶上,点燃了枯饼,从随身的袋子拿出一捧粟米,又提来一桶清水,开始煮粥。</p>

    “贼子!你要作甚。”</p>

    家丞瞧见关押在牛牢的燕奴救了出来,满脸惊慌,拔出腰间的二尺剑,叫骂起来:“全都拿起五兵,抓住这伙跑到平山乡治所劫掠的群盗啊!”</p>

    他鼓动周围一百多名匠人的话还没完。</p>

    郭解拔出腰间的二尺剑,用力一掷,只听‘呼啸’着一道风声过后。</p>

    二尺剑直接贯穿了家丞的嘴巴,把他钉死在了木枊上。</p>

    膏油工室的一百多名匠人全都吓傻了,拿着各种榨油的器具,呆呆的站在原地。</p>

    吓破了胆。</p>

    被郭解的杀性十足震住了。</p>

    就算是平山乡一带的群盗,也不可能随意杀人,抢钱和杀人完全是两个刑罚。</p>

    汉律严苛。</p>

    杀了人是斩首弃市的死罪。</p>

    一百多名匠人一哄而散,吓得朝着四周跑去,不敢继续留在膏油工室。</p>

    郭解看了一眼家丞死不瞑目的尸体,不耐烦的道:“聒噪!”</p>

    苏嘉走进牛牢救人,就已经撕破脸,没办法继续隐瞒身份,除非愿意放弃牛牢内的细君。</p>

    只可惜关押在牛牢的细君不是姚姬。</p>

    “呼哧——”</p>

    郭解扯掉罩在脸上的布帛,看向了正在口喝粟米粥的燕奴,询问道:“你可知姚姬被关押在哪里,或者姚姬逃走以后,藏匿的地方在哪里。”</p>

    燕奴受到了虐待折磨,精神有些恍恍惚惚,沾着油渣的,捧着陶碗正在吞咽粟米粥,浑身没有多少力气的她,全是凭借求生的下意识喝粥。</p>

    当她听到女君姚姬的名字,一行泪水从瘦的脸蛋流出来,滴在了陶碗的粟米粥上。</p>

    燕奴的神情恍恍惚惚道:“快去救女君,求你了,快去救人,女君被关押在大牛牢,不在榨油工室,妾的牛牢还有油渣枯饼吃,大牛牢什么都没有,女君已经快三天没吃饭,再不把女君救出来,就要饿死了。”</p>

    “庸狗!”</p>

    莽通、虫皇柔、苏嘉几人听到燕奴,依靠牛牢腐臭的油渣活下来,全是一脸的怒容。</p>

    油渣是牲畜都不吃的东西,堆放在一起,沤成肥料,用来当成耕地的沤肥。</p>

    郭解反倒是神色一松:“清晨去了一趟大牛牢,没有发现姚姬的踪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被杀,要么逃走了,姚有秩如果狠下心来杀人,不会放过燕奴,如今燕奴还活着好好的,姚姬多半是找个会逃走了。”</p>

    苏嘉听到恩师了一句姚姬还活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是一脸的愤恨。</p>

    他取下来后背的短戟,拆掉包裹在外面的麻布,准备杀人了。</p>

    苏嘉还没成年,身体没有完全长成,使用骑卒的卜字铁戟不顺,这是一种骑在马背上使用的长戟。</p>

    郭解找到官寺的工师,专门给他量身打造了一种长度合适的卜字铁戟。</p>

    苏嘉中的卜字铁戟比起骑卒的长戟短,却远远长出二尺剑,杀起人来是一种难得的利器。</p>

    “就是他们杀了家丞!”</p>

    这时,姚乡佐带着上百名伍人赶了过来,此处是乡治所,拥有武备,上百名伍人穿戴着一副红绦扎甲,持长矛,腰悬环首刀,排列成严密的军阵,一步步压过去。</p>

    姚乡佐的眼睛扫视着牛牢门口,视线依次从莽通、苏嘉、虫皇柔几人的脸上划过。</p>

    他看到玉容珠貌的虫皇柔,感到了惊艳,眼中出现几分贪婪。</p>

    当姚乡佐看到最后一人,身体突然一激灵,双腿发抖,失声惊呼了起来。</p>

    “郭解!”</p>

    “颜君,快到昼食的时间,你的门生弟子怎么还不回来。”</p>

    郭解几人迟迟没有回来,引起了姚有秩的警觉,不是他多疑,而是因为新任上计吏是郭解,偏偏平山乡的计簿又出现了纰漏。</p>

    姚有秩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避免颜异的门生弟子发现了姚姬,只能用昼食的借口,把那些门生弟子叫回来。</p>

    只要在姚有秩的眼皮底下,就不怕泄露了姚姬的踪迹。</p>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姚有秩昨晚已经安排姚乡佐火烧了旧计簿。</p>

    “周游诸郡,就要彻底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用理睬他们,吃不了苦,怎么跟着我继续周游,你我先享用昼食。”</p>

    </p>

    颜异看出了姚有秩的警觉,一只握紧了二尺剑,随时出擒住北道姚氏的族长姚有秩。</p>

    这趟前往平山乡治所,看似是颜异带着几名门生弟子的周游,其实是上计吏郭解隐瞒身份的一场暗中走访,查清楚北道姚氏隐瞒的五算。</p>

    逃税是重罪。何况巡计的人还是郭解,屡次灭族了豪强,早就把豪强杀的胆寒。</p>

    “颜君请用。”</p>

    姚有秩看了一眼客室门外,只能让奴端来饭食,摆在了案几上:“北道姚氏为了款待颜君,杀了一只羊,还有一只雁,颜君尝一尝味道如何。”</p>

    他叹息道:“只可惜姚姬一心想要私会苏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然,就让颜君品尝平山乡颇有有名的狗肉。”</p>

    姚有秩提到姚姬烹制的狗肉,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得,认为狗肉能够引来颜异的夸赞。</p>

    当初,槐里令宴飨一位第室的太守,专门派遣一名少吏御着轺车,把姚姬请过去烹调狗肉,得到了郡太守的赞许。</p>

    “有秩!”</p>

    这时,平山乡治所的一名军假吏急匆匆走进来,满脸的惊色:“乡佐派遣一名伍人找到吏,命令吏立即燔积薪,叫来平山乡数十乡里所有的豪强,据是发现了郭解的踪迹。”</p>

    姚有秩的脸色骤变,抬头看向了客室外面的天空。</p>

    一股滚滚浓烟直冲天际。</p>

    军假吏听从了姚乡佐的命令,燔积薪,叫来平山乡所有的豪强,一起铲除郭解这个瘟神。</p>

    姚有秩转头看向了颜异,沉声道:“颜君带到平山乡的门生弟子到底是谁,不会是郭解吧。”</p>

    平山乡治所的大门紧闭,门口还有伍人的盘查,没有陌生人进来。</p>

    只有昨晚打开了大门,姚有秩亲自迎接颜异进来,身边跟着几名布帛遮脸的门生弟子。</p>

    颜异给出的借口,是几名门生弟子在琅琊郡杀了人,不能露脸,只能用布帛遮住脸容。</p>

    现如今看来,不是颜异的弟子杀了人,那几人中的一人是郭解!</p>

    “正是郭解。”</p>

    颜异的德行是一位春秋君子,没有谎,坦然承认:“我这趟过来,的确是过来周游,只是周游还有一个目的,上计吏的巡计。”</p>

    巡计!</p>

    姚有秩的脸色铁青,直接掀翻了案几:“你立即去打开五兵库,把刀剑分给里民,抓住擅自闯入平山乡治所,试图燔城的郭解。”</p>

    燔城的罪过与谋反一样。</p>

    姚有秩当场就给郭解身上泼了一层脏水,目的只有一个,找一个杀死郭解的借口。</p>

    杀了郭解。</p>

    事后再烧了平山乡治所的一座积库。</p>

    酷吏赵禹、张汤照样没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郭解是个燔城的刑徒。</p>

    死了也是白死。</p>

    “停下!”</p>

    颜异握着剑鞘,站在了客室门口,拦住了客室内的众人:“在郭解过来以前,谁也别想离开客室,二三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客室。”</p>

    客室内,姚有秩亲自陪着颜异,另外还有北道姚氏养的十余名宾客,全是剑术精湛的游侠儿。</p>

    颜异一个儒生,竟敢挡着十余名游侠儿。</p>

    不自量力!</p>

    “呵。”</p>

    军假吏嗤笑一声道:“你一个整天坐在家中读书的腐儒,居然胆敢拦在门口,不需要宾客们动,我一人就能把你击倒,快快让开道路,免得遭受皮肉之苦。”</p>

    颜异瞥了他一眼,没有话,神色中带着几分轻蔑。</p>

    “孺子!”</p>

    军假吏大怒:“今天就让你尝一尝苦头,一个腐儒竟敢瞧不起我,找打!”</p>

    他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不敢伤了颜异,朝着颜异的皂色帻砍去。</p>

    军假吏准备割掉颜异的发髻。</p>

    让他遭受髡刑的羞辱。</p>

    “啪!”</p>

    一道剑鞘的残影划过,军假吏还没靠近颜异,就被剑鞘敲在了背。</p>

    “啊!”</p>

    军假吏惨叫一声,捂着折断的骨,躺在客室的地面打滚,环首刀掉落在一边,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p>

    只用了一剑,就击倒了凭借军功获得公士军爵的军假吏。</p>

    客室内的众人一脸惊愕。</p>

    不敢相信,区区一个腐儒颜异,搏耍剑的本事这般精湛。</p>

    姚有秩心底一沉,知道自己疏忽了,立即给出承诺:“谁能冲出去叫来治所的伍人,赏赐一座五宅的宅院,轺车一乘,奴两人,大婢一人。”</p>

    钱帛动人心。</p>

    姚有秩的赏赐出口,宾客们全是眼睛一亮,纷纷放下中的酒锺,拔出了二尺剑。</p>

    宾客们一起冲了过去,围攻剑术精湛的颜异,有信心拿下遭到围攻的颜异。</p>

    在场的宾客全是长安一带有名的游侠儿,擅长搏耍剑,只需五人就能围杀一名豪侠。</p>

    何况,客室内足足有十名宾客。</p>

    颜异又不是长安第一剑客虫皇柔,淮南第一剑客雷被。</p>

    颜异的剑术再是精湛。</p>

    只会败在十名宾客的剑下。</p>

    “啪啪啪!”</p>

    “啊啊啊!”</p>

    一连串的骨头断裂声音响起。</p>

    十名宾客东倒西歪的躺在地面,躺满了一地,别是围杀颜异,就连他的麻布单襦都没碰到,就被一一击倒了。</p>

    姚有秩愕然的瞪大了双眼。</p>

    “你你”</p>

    姚有秩气急败坏的道:“我听颜异是一位春秋君子,你这么一位有德行的君子,难道要助纣为虐,袒护违法的郭解!”</p>

    “玎玲——”</p>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颜异腰间的玉环,发出佩玉鸣环的清脆响声。</p>

    颜异的神色一正。</p>

    “论语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p>

    “君子不能无信,我已经答应了郭解守住这里,别是刑徒,就算是天子下诏要杀的人,也不会失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