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02告别</p>
“慕容柏的腕着实厉害。”</p>
“我这么一通兴风作浪，七家盟表面看上去居然没什么问题”</p>
“甚至几家联合起来防守宅院，越发严密，让我无从下。”</p>
李存孝骑乘赤骊穿过长街，马蹄敲打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p>
明明是白日，外城的大街巷却冷冷清清。</p>
这些人，要么为奴为婢也抢破了头，挤进内城；</p>
要么饥寒交迫，实在无法熬过青黄不接的时候，出城投了明教。</p>
“只可惜，除了那个沈雉，其他沈家子弟都太弱。”</p>
“一个月过去，金刚杵才攒了三分之一。”</p>
“镖局的妖魔肉，也开始有些供应不上了。”</p>
暗自叹了口气，李存孝翻身下马，魏河熟练地接过缰绳，仍旧如往常那般把马儿牵进马厩。</p>
有时候，心思简单，反而不会有太多烦恼。</p>
走进镖局，入目可见的人比一个月前更少了。</p>
没有镖单，就没有活计，没有银子。</p>
李存孝隐隐能感觉到，是内城在有意收紧商贸，打压镖局。</p>
原本近百人的飞虎镖局，却是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如今只剩下四五十人。</p>
“但这四五十人，也是大浪淘沙后的真金，铁杆中的铁杆。”</p>
“师父一直按兵不动，不像他的性格，看来是准备要走”</p>
李存孝扫视着校场中依旧坚持操练的镖师们，秦羽赫然在列。</p>
后者发现李存孝后，顿时咧嘴一笑，等操演结束，才快步上前：</p>
“李哥，有什么事吩咐”</p>
李存孝摇摇头，“我是想问问，你家中怎么样”</p>
“害。我家的生药铺子本来就，现在外城都没什么人了，估计是开不下去了。”</p>
“到时候要是揭不开锅，我可就厚着脸皮跟李哥混口饭了。”</p>
秦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话语里隐含的意思不言而明。</p>
李存孝没有多什么，直接给了五十两银子。</p>
“拿去买肉吃。要是嫌多，就顺带叫上你交好的镖师一起吃酒。”</p>
物价太贵，镖局却没有生意。他不为这些发愁，不代表</p>
秦羽喜笑颜开，拱谢过后，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p>
“对了，何必告假两三天了，一直都没来镖局。”</p>
只怕是粮铺的事。</p>
李存孝脑筋一转，就知道关节所在。</p>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兵甲、医药。</p>
何家好粮铺是外城最大的粮铺，实际上早就该被内城拿下了。</p>
不如，能撑到现在，都是沾了飞虎镖局的光了。</p>
“我知道了。”</p>
李存孝又和其他镖师交谈了一番，慰问了家中情况，顺带又去看了看葛鹰扬。</p>
一月时间，对方的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p>
外聘的镖师里，也只有他和史义夫还常来镖局。</p>
另外两位，是已经被内城七家大价钱挖过去了。</p>
“如今四处战乱，百业凋敝，镖局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p>
“若能倒戈卸甲，实心归附，仍不失”</p>
“我方才的事，还请张总镖头好好考虑。”</p>
李存孝离着书房还有四五丈，便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从书房走出。</p>
他在县衙见过这人，貌似是慕容柏的师爷。</p>
后者看到李存孝，微微一笑，没什么就离开了。</p>
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张力士端坐中央，石铁侍立一旁。</p>
经过一月修养，那股凛然威势再次回到了总镖头的身上。</p>
“师父，是内城派来的人”</p>
张力士闻言笑了，“是啊。”</p>
“许诺我，今后共分楚丘。届时地位，定然在另外六家家主之上。”</p>
“又谢东来心中有怨，以后会被外放领兵，不会留在城中伤了和气。”</p>
“就连妖魔肉种，也不会白白使用，要让七家出资供养，大家共享资源”</p>
“都他娘是放屁！”</p>
张力士重重把茶碗坐在桌案上，怒气一闪而逝。</p>
“一边挖我的墙角，一边许以重利。缓兵之计，以为我看不出来”</p>
“只怕那群老狗，连我的墓地都已经选好了。”</p>
眼见张力士如此清醒，李存孝心里也放心了些。</p>
如今，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镖局八成是要迁移的，否则师父也不会放任对方蚕食生存空间。</p>
想要安稳离开，除了核心资源，剩下的都只能割舍下来，迷惑敌人。</p>
慕容柏心性残酷，离开时必有一战。所以也就必须确保，留下的都是忠诚可靠的力量。</p>
“三郎，你来是为了何家的事吧”</p>
李存孝闻言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什么，张力士已经开口。</p>
“何家要迁出楚丘，重金请我们镖局护送，按理，这本是一件提升士气的好事。”</p>
“但是”，话锋一转。</p>
“如今剩下的，都是镖局的核心力量，内城和明教都虎视眈眈。”</p>
“此时分兵出去，只会被一口吞掉！”</p>
张力士叹了口气，“三郎”</p>
“我知道你与何家有些交情，但如今事关生死，不可贸然行事。”</p>
李存孝眼神变幻，这件事他竟然一无所知</p>
何必、何老爷瞒着我，是不想让我为难</p>
真的，若要论知恩图报，李存孝成为张力士弟子之后，给了何家粮铺不少照顾，可以双方早已互不相欠。</p>
但如今城外到处是流民匪寇，还有更凶残更不讲道理的明教教徒，危重重。</p>
若没有镖局的队伍护送，只靠何家剩下的那一个供奉，怕是有些困难。</p>
可要让他视若无睹</p>
张力士见李存孝迟迟没有答话，眼神变得微妙起来。</p>
一旁的石铁着急想要提醒，却被后者冷厉的目光制止。</p>
“三郎”，张力士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里映射出青年面部每一根肌肉的变化。</p>
“何家本也是大族分支，此番远走州城，镖局不能出人，但你可以用个人名义同行。”</p>
“到时候，正好先行一步，不定还能为镖局探探情况”</p>
李存孝闻言心中一寒，立刻躬身抱拳：</p>
“我绝无此意！”</p>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镖局就是我的家，此时此刻，我岂会做逃兵！”</p>
张力士看他神情真挚，神情这才柔和下来，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安慰。</p>
并张夫人如今身怀六甲，无聊得紧，让他和木叉一起去做个伴。</p>
脚步声远去，石铁看着李存孝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道：</p>
“师父！师弟自从来到镖局，办事周到，没出过一点差错，对您和师娘也是恭敬孝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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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能猜疑他呢！”</p>
听到大弟子隐含怒气的话语，张力士心中也涌起几分愧疚。</p>
正因为李存孝做事滴水不漏，天赋更是惊才绝艳，就连战力也非比寻常。</p>
他越重要，张力士就越忍不住要多想。</p>
上次石铁和李存孝遭到袭击，事发突然，张力士来不及思量。</p>
但事后再复盘，他却细思极恐。</p>
三练大成，却能以一敌五，甚至三练圆满的闻浩都不是一合之敌。</p>
这种妖孽，便是当初在天鼓寺，也难见啊！</p>
不客气地，如今的李存孝，就是镖局脏腑境界之下的第一人。</p>
越重要，就越敏感。</p>
但张力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存孝，否则也不会让他去见身怀六甲的夫人。</p>
可这些话是没法出口的，面对大徒弟的不满，张力士最终也只能叹气。</p>
“等你坐上为师这个位置，你就明白了。”</p>
石铁无言注视着自己的恩师、岳父，忽然间发觉，那位驰骋绿林的豪杰真的老了。</p>
他感觉得到，自从突破黄庭接连失败，师父的豪情壮烈淡了不少，算计猜疑却一日日地变多。</p>
但偏偏，正如对方所，整个镖局的担子压在他一个人肩膀上。</p>
如此危急存亡之秋，要求一个人不谨慎多疑，也是不可能的。</p>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前往州城。’</p>
‘等三郎进了天鼓寺，一身才华方能尽情施展。’</p>
‘师父也不必继续这般疑神疑鬼，坏了来之不易的情分。’</p>
石铁暗自叹息，拿出一份清单：</p>
“师父，两位师伯那边，已经整理好庄园的物资，预计最迟十天”</p>
李存孝骑着赤骊，直奔何家宅邸。</p>
一路上表情阴晴不定，直到看见忙碌着搬运装车的何家仆人，这才吐了一口气。</p>
进门没走几步，听到消息的何必便迎了出来。</p>
“李兄，你来了。”</p>
公子哥那种玩世不恭、悠游度日的神态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干练。</p>
遭逢大变，一个人总是很快成熟。</p>
不成熟的，都已经被淘汰了。</p>
“何兄与伯父要走，怎么不告诉我呢”</p>
李存孝跟着何必踏入宅邸，往日的雅静清幽，今日看起来却是显得死气沉沉。</p>
“是我的意思。”</p>
何老爷似乎是受了风寒，带着一顶大大的胡帽，只能看到半边脸。</p>
他站在台阶上，面带微笑，抓住想要行礼的李存孝，走进厅堂。</p>
这里几乎都被搬空了，除了几张椅子，什么都不剩。</p>
“同行挤兑，我自忖还能应付。但县衙和内城都开始下场，那就没有生了。”</p>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忍痛放弃多年的基业。”</p>
“那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不至于赶尽杀绝。”</p>
“张总镖头有自己的考量。借不到人，我有预料，也不怪他。”</p>
“贤侄，我是你的长辈，既然知道事情不好做，又怎能坏你们师徒情分”</p>
李存孝听完，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原本想的话也不出口了。</p>
这是真正的忠厚长者啊。</p>
“放心吧，李兄，除了杨供奉，我们也请了别的好护卫。”</p>
“对付几个毛头贼，还是不成问题的。”</p>
话都到这个份上，李存孝也只能再询问，是否有其他可以帮助的地方。</p>
但何老爷经商多年，办事周全，一个后生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p>
“伯父准备何时走”</p>
“明日就走，宜早不宜迟。”</p>
李存孝再度沉默。</p>
张力士的并没有错。眼下内城和明教针锋相对，城外不是妖教叛军，就是城卫私兵。</p>
他一旦跟随何家队伍出城，不但不是好事，反而可能引来更恐怖的敌人。</p>
就算要帮，也只能暗中护卫，谁也不能告诉。</p>
李存孝打定主意，也不多留，何老爷亲自把他送到正门，临行前，紧紧握住他的。</p>
“贤侄，楚丘危四伏，遇事不要逞能，千万保重。”</p>
老人的脸上满是关切。但感受着袖子里硬塞进来的东西，李存孝眉头一动，用力反握住苍老褶皱的双。</p>
“伯父的教诲，我记住了。”</p>
“那就好，那就好”</p>
何老爷满脸欣慰，拄着拐杖，何必在一旁扶着。</p>
转身之前，后者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何老爷捏了捏儿子的臂，他也就只能搀着父亲，回到屋中。</p>
“爹，李兄一月前在城门与谢东来对峙，毫发无伤，战力可谓惊人。”</p>
“若有他相助，不是更安全些吗”</p>
听到儿子的问题，何老爷却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抚摸着庭院中凉亭的梁柱。</p>
“你娘还在的时候，我常常和她坐在这，夏日避暑，中秋赏月。”</p>
“你那时候还，连池塘里的鱼都要抓出来玩弄”</p>
话语里满是缅怀和惆怅，还有依稀不舍。</p>
何必一时无言。</p>
“李存孝是你的朋友，但他不欠我们什么。帮还是不帮，都是情分，无法干涉。”</p>
何老爷神情又恢复平静，用拐杖轻轻在儿子腿上抽了一记。</p>
“明天出了门，记得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多问。”</p>
何必闻言不由狐疑，但最后还是用力点头。</p>
“知道了。”</p>
次日，何家车队很是低调地分成两批，驶出了楚丘城。</p>
打头的是何老爷一家，由供奉杨大智亲自带好护卫。</p>
落在后面的则是一些忠心家仆，车里拉的也只是一些营帐、炊具、干粮，相比前面满满的四五车，未免有些寒酸。</p>
车队很快离开了城门，三里五里十里。</p>
直到离开慕容家连绵的良田，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p>
但骑在马上的杨大智却显得有些焦躁，时不时眺望远方，还隔三差五跑到何老爷的马车旁，没话找话。</p>
或许是因为背井离乡，心情积郁加重了风寒，何老爷上了马车后，便拉紧了厚厚的车帘。</p>
夹杂着咳嗽的声音有些嘶哑，何必忙赶到后面的车队去吩咐仆人煎药。</p>
等马车驶出二十里地，队伍两旁忽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几道身影用远超寻常气血武者的速度，飞驰而出。</p>
“何老头，你想去哪！”</p>
“交出金银，饶你不死！”</p>
杨大智面色一变，提起长枪，上前冲杀。</p>
对面的二人赫然也是筋肉境，连脸都不遮。</p>
杨大智一眼就认出，这是以前和何家在生意上有过摩擦的内城陈家、张家的家主。</p>
以一敌二，杨大智很快不支，吓得他赶紧后撤，着急地大喊道：</p>
“明使！我已将人带到，还请速速现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