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你们不要再打了</p>
文同心把控着战马速度向西，数千步卒围绕着主将的战马缓慢移动。</p>
他的战法很简单，摆出拼死决战的态势打一阵，迫使贼军露出展现破绽，届时自己再全力指挥步骑假装向西突围，实则要在中途忽然转向朝南，挺进躲到最近的县城之内。</p>
至于被捆绑堵嘴的刘钦与亲兵们，就当是留给贼军的首级礼物——贼军提出过拦路要求，自己尽力满足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拼死追击。</p>
可贼军的做法却超出他的预料。</p>
数百敌骑对绑在地上的二三百“人粽子”不闻不问，似乎更青睐五千余官军。</p>
敌骑保持着跟随距离，犹如草原狼群围猎野牛般绕着军阵游走。</p>
贼军时而驾马跟上，时而提前迈出数十步的距离停下，随后端起鸟铳朝着官军射击。</p>
硝烟在晨光中炸开朵朵灰，外圈的将士们仿佛听见蝗虫的翁鸣声。</p>
半数铳弹打在盾牌上火星四溅，仍有三四十名官军捂着胸口倒下，鲜血从布面甲的缝隙汩汩涌出。中弹的惨叫与哀嚎，传到战阵的中心却已衰退成闷哼。</p>
官军也在尽力还击，张弓搭箭，端铳射击，但箭矢与铳弹撑死打一百步，对抗能打二百步的“迅雷铳”，简直是萝莉挥拳痛打壮汉，却被对方一只按住脑袋。</p>
即使有些贼军实在倒霉，被流弹命中坠落下马，也能踉跄着站起身重返马背。</p>
贼军还非常一视同仁，打完南北纵队的官军，便调换位置射击东西走向的官军，就像两裹着大核桃使劲盘。</p>
文同疑惑不解，自己明明给了贼军大功，他们为何不要</p>
难道是不知道被留下的是一员副总兵，还是非得贪得无厌，把他整个部众全部拿下</p>
行进中的步阵开始骚动，疲惫与伤亡折磨着每一位士卒，自己再不做出应对，就要控制不住全军。</p>
敌兵芝麻和西瓜全都要的“贪婪”打碎了文同的盘算。</p>
他再无任何侥幸心理。</p>
不用骑兵，他就没法与贼军同台对抗。</p>
可要是用光骑兵，他就成了光杆司令。而放弃步卒，直接率领亲兵逃走的想法也有过，但不敢执行。</p>
他不敢确认贼军还剩多少弹药，万一等他弃军逃走的时候，正好还有弹药攻击自己的战马，那就完了。</p>
“全军停下！”当大军踏出原阵地数百步，文同忽然勒住缰绳，右在空中握紧成拳。他瞥一眼亲兵将官，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去吧。”</p>
残存的骑兵扯住备用的马、骡并排而来，在南面站成数排波浪式的阵线。</p>
后方的步军立即跟在后面敲打着刀盾。</p>
随着号角的隆隆声穿透大地，最后的骑兵领着“四脚肉盾”向南发起冲锋。</p>
贼军密切观察着官军的动向，发现官骑冲锋的同时迅速扯开距离，时不时随地抛掷道具袭扰身后官兵。</p>
贼军的战马比官军的耐力、速度更佳，官军骑队连追上千步也赶不上，紧随其后的官兵步卒更是只能吃尾尘。</p>
“你打我撒！你打我撒！”有些骑术精湛的贼军撅起屁股嘲讽，还不忘放一个极其响亮的屁。</p>
官军气得牙痒痒，抄起战弓放箭，却始终摸不着贼军的屁股，只能看着那充满嘲讽意味的屁股随着马蹄颠簸上下抖动。</p>
官军若是减速返回，贼军就立即转圈掉头追击，将一连串铳弹射向官兵。</p>
于是官兵只能硬着头皮，操持“四脚肉盾”继续追击贼军，耗掉一只只肉盾的性命。</p>
贼军在前面跑，官军在后面追，双方一追我赶在大地上犁出一道道深痕。</p>
有主控制的战马还能不断修正方向，可那些充当肉盾的马、骡很快因为受伤、无人操纵而脱离队伍。</p>
原本拥有数百牲畜的庞大冲击队伍，渐渐褪去“伪装”变得单薄。</p>
忽然，在前方奔跑的贼军像是被一把热刀分开的黄油，精准无误地分出半数骑兵，向侧翼划出一道弧线。</p>
而原本紧盯官军步卒的贼骑早已失去踪影，细查一番，竟是舍弃步卒，朝着骑队冲过来了。</p>
不过短短两刻时间，官军骑队就发现贼军骑队从西面八方涌来。</p>
上当了！</p>
官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到处奔走，竟不知不觉落入贼军的包围圈。</p>
可是贼兵至此都没放号箭、吹号角集结部众，是如何下达指挥命令的</p>
但凡有号角与响箭的尖锐声响，官军也不会落入如此明显的圈套。</p>
可是骑队将领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从两翼包抄而来的贼军尽皆端着装填完毕的鸟铳。</p>
四面奔驰的战马包裹中心的官骑，敌我双方形成相对静止，马蹄践踏的烟尘犹如空中绽放的黄色淡。</p>
官军骑队在此时此刻仍在努力挣扎，抄起战弓冲着左侧敌人射出自己最后的反抗。</p>
奈何贼军的骑队把距离控制得很好，二百战弓抛出去的箭雨，仅仅命中一成，甚至有些贼人胸口插着箭，犹在兴奋地大喊，“没用没用没用！”</p>
“吃我一招月牙天冲”、“星爆气流斩”，“死亡一指”</p>
诸如此类的获胜宣言点缀着弹丸飞出枪膛，爆豆般的炸响接连喷发。</p>
两条贼骑纵队恍若化身冷酷的行刑队，隐藏在白烟之中，将官兵骑队无情枪毙。</p>
随着相隔一百余步的“包围”解散，原本道路上只剩下百余匹仍在狂奔的战马，其他战马与骑早已倒在身后的血泊之中。</p>
“啊哈，官军的骑兵彻底解决了！”</p>
郭子义心满意足地勒停战马，数百具人畜的尸体在身后铺成一条断断续续的暗红道路。</p>
不过干掉骑兵还没完，敌人的步卒正在抓紧时向南移动，已经趁着骑兵决战的功夫跑出上千步。</p>
敌兵要逃。</p>
“第二轮战斗要开始了。”郭子义翻身下马，扯来一匹体力尚好的战马坐上去，顺便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兄弟们准备好了吗”</p>
兄弟们翻身下马，踩镫坐鞍的摩擦声此起彼伏，不一会便有人抬头呼应，“哦了哦了。”</p>
“迅雷铳的弹药不多了，道具也基本用光。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能吃多少敌兵就吃多少！”</p>
“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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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余骑再次分成两股，一支绕后站在步阵西北角，一支堵在步卒南逃的必经之路上。</p>
眼见一群凶猛的饿狼再次回归，数千步卒不得不收拢阵型，报团取暖。</p>
谁知这一回西北角的贼骑竟中途下马了足足五十人，他们不骑马也不带铳，单单拿着长矛与盾牌走到敌我的中央。</p>
贼兵疯了</p>
还是铳弹打光，所以要改变战术，打自己剩下的四五千步卒</p>
文同不可置信地望向远方，就算你贼军再如何悍勇，也不可能用五十人凿穿自己的步阵吧</p>
贼军步卒跟大部队扯开相当的距离，几乎走到官军步阵的东北角。</p>
他们一面站在铳弓的射程之外，一面掀开盾牌做出嘲讽挑衅势，甚至有人直接把裤子脱了，当着众人的面解决大需求。</p>
文同暗骂这支贼军找死！</p>
自己吃不掉贼军骑队，但你们这支步队，也敢如此嚣张，简直自寻死路！</p>
他当即命令八百步军上去歼灭这支贼军队，以此给自己人壮壮士气。</p>
八百步军刚刚与五十名贼军战作一团，南面的贼骑便动了，三百余贼骑踩着大地缓步而来。</p>
马背上的勇士们虽然奇装异服，但尽皆裹着重甲，中的刀剑、锤棒垂在马侧，在空中划出死亡圆弧。</p>
骑们默契踹动马腹，旋即挥舞马鞭抽打马臀。</p>
畜生吃痛的嘶鸣与骨骼的爆响声混成一片，随着速度不断攀升，战马脖颈的肌腱犹如钢索隆起。</p>
大地在铁蹄下震颤，抛飞的泥尘弥漫成黄雾。甲片碰撞的脆响像千万把匕首在磨刀石上刮擦。</p>
眼见贼骑仿佛不受控制地冲来，文同赶忙下令结阵抵挡，数千步卒受惊一般拥挤到南面。</p>
刀牌半跪在地，数根长矛从盾牌间隙斜刺而出，后方的弓弩铳搭箭上弦。</p>
官兵以绝对防御的姿态迎接贼骑的冲撞，抛开出战的八百步卒，留守的三千余步卒足够挡住这批贼军。</p>
文同甚至已经想象出贼军撞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的画面。他接连吃瘪的屈辱也能就此洗刷。</p>
来吧，反贼，冲你爷爷的步阵上撞死吧！</p>
然而就在贼骑即将撞到大地上的“顽石”之际，忽然分成两股洪流，恰如毒蛇般向左右急转，急转时的离心力将马背上的汗水甩成扇形白雾。</p>
仅有三十余骑实在刹不住马，直挺挺闯进官军步阵。</p>
如林的长矛瞬间挡住血肉之躯，惊起一片嘶鸣惨叫，温热的血水向四处飞洒。马背上的勇士任由向前的惯性将自己抛入阵中。</p>
他们有的人被矛尖透在半空，有的人被流矢射中坠马，还有的顺利钻进步阵滚落几圈，握紧腰刀与官兵拼命。</p>
文同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贼骑竟然在阵前转弯，没有愚蠢地冲阵！</p>
可他还没高兴阵斩了二十余名贼兵，铁蹄的轰鸣声便从北面的地底涌出，逐渐攀成撕破耳膜的尖啸。</p>
慌张的吼叫从身后传来，文同扭头看去，西北角的敌骑竟已冲到二百步以内。</p>
这是贼军的声南击北之策，南军冲刺的夸张动静是为了掩盖北面的冲锋！</p>
而那五十名奋勇出战的贼兵，竟是用来分散官军兵力的弃子！</p>
“结阵！敌袭！”</p>
文同反射式发出的命令还是晚了，进入冲刺状态的战马恍若大地上的战神，只是顷刻功夫便逼近到身前。</p>
慌乱之中的步兵来不及结阵，便被三百贼骑捅穿。</p>
前排的骑兵奋力掷出长矛，加持过惯性的长矛径自穿透盾牌，将蹲在盾后的刀牌钉死在地上。</p>
马刀与棒槌轮出血色圆环，包铁的木盾炸成漫天碎屑，持械者双臂还保持着格挡姿势，但脑袋已被钉锤砸去半壳。</p>
第二波次骑兵踏着豁口的血泥冲入，反射银光的马刀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犹如镰刀割麦般卷起惨肢。</p>
一匹匹战马犹如油门扭到底的重型摩托车，犁出十余条鲜血淋漓的泥路。</p>
不过是一杯茶的功夫，三四千人的步阵已被贼骑前后贯穿一个大洞。</p>
失去速度的战马就是待宰的羔羊，贼骑赶忙透出步阵拉到安全距离，再行反冲。</p>
遭遇背冲的震撼恐慌还未消退，方才紧急转向的两股贼骑已然调转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犹如两根铁钎生生插入原本就受惊的步阵。</p>
“啊啊啊！”受惊的惨叫声、求饶声开始起伏。</p>
贼骑的狼牙棒卷着碎肉回旋，每次挥砸都在人堆里犁出扇面血浪。</p>
有个官兵稳扎马步，刚把腰刀捅进降速的战马肚子，就被后方冲来的另一匹战马撞飞。</p>
他的身躯在半空扭曲成怪异的弧度，脊椎断裂的脆响几乎压过了马蹄轰鸣。</p>
有个旗官蜷缩在尸堆下装死，忽然感觉后背发烫。</p>
贼骑踏碎的断肢正落在他脖颈上，温热的血水混着泥土渗进链甲，比死亡更刺鼻的血腥味催出他喉间的呜咽，这细微响动立刻引来一把钢刀的精准绞杀。</p>
饶是剩下的官军理论上仍有人数优势，但他们几乎不可能再重新结成战阵。</p>
贼骑交替穿阵厮杀的速度实在太快，文同的脑子全是一片浆糊。</p>
他看着满地惨叫的步卒，不知道该下达何种命令，他只知道阵外那数十名充当诱饵的贼兵依旧在战斗。</p>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大喊，“大帅心！”</p>
文同只见一匹战马迎面冲来，马背上的贼兵握紧长矛朝他掷来，正中他胯下战马的脑门。</p>
真准！</p>
胯下战马仰倒，文同结结实实体验到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痛苦，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仿佛天地都颠倒了上下。</p>
他迷迷糊糊地踉跄起身，脑子里嗡嗡作响。</p>
额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渗入双眼里只觉得痛苦难耐，文同甩了甩脑袋再眨眨眼睛，模糊的视野中心是几名挡在他身前的亲兵。</p>
可他们旋即像是轻飘飘的稻草一般，被奔跑中的战马轻松撞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