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高悬，与点点孤星装饰着静谧的夜空，似水如霜。清辉浩淼，投洒在那黑暗的角落，点亮那枝残叶落的枯瘦，临风瑟瑟。当中秋再临，他隐隐听到紫华城中的欢乐，与他心中的一曲清歌寄相思，飘向那回不去的远方。凄秋伤情，他默默神伤，却有她轻轻握住他微凉的，倚肩轻音而言，轻抚他失落的心情。</p>
冬雪飘飞，冰封了山涧溪流，时间仿若凝结，冰封在这几是未曾停歇的风雪中，让那慢慢煎熬更加苦长。他用尽一切办法，藏匿自己，避开妖魔，于茫茫雪原中摸索，只为逃出这茫茫群荒。奈何天不遂人愿，时光荏苒，他依旧只能带着她在这无边白雪中跛行，继续寻找着那不知何处的逃生之路。</p>
漫长。一年，也短。</p>
离开的欲望从未衰减，可逃生的希望，却愈加渺茫。一次次向着群荒之外而去，却总在希望之前遭遇失望，无数次，被突然出现的妖魔堵截在半路。他不知这群荒山中的妖魔是否增多，只是入秋以来，时不时便在周围出现妖魔的气息，让他们防不胜防。只是为了活下去，只能依靠自己还不成熟的修为极力地感知避开妖魔的活动路径，可这样的方法，在入冬之后便已艰辛难行。</p>
他从未想过，莫倾城的病将会成为拖累他们的最大包袱。那几日的风寒雪冻，饥寒恐惧，让她的身体留下了病根，久不能愈。在妖魔踪迹鲜见的那段日子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负担，甚至还觉得照顾着她是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可现在，一切都已改变，身体虚弱的她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中不断消瘦下去，直到最后，开始陷入不定时的昏睡之中。</p>
他明白，活下去的最大希望，是丢下她。</p>
但他更清楚，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最大动力，是她。</p>
远在千里之外的陌轻羽等人确是他求生欲望的来源之一，只是，太过遥远，太过虚幻，真正支持着他的，是那一句又一句的韬哥哥。无论轻快，无论虚弱，总是透露出她对他的依赖，或许，他也是她在经历父母双亡的惨剧后能够坚强生活的支柱，只是这种关系，却即将被硬生生地拆散，这座群荒山，向来不会同情弱者的存在。</p>
又是一夜奔波，顶着飘飞的白雪和刺骨的寒风，他背着她在数道妖魔的气息夹缝中艰难跋涉。他应该庆幸，没有自我意识的妖魔不知如何用灵气探测猎物的存在，否则，他们早已在这群荒山之中死去多时。</p>
连日的逃亡已经让上官韬几欲窒息，四处逃窜之余他却绝望地发现，四周的妖魔气息愈加浓烈，带着莫倾城兜兜转转逃了数日，却依旧未能在群荒山中找到一个安全的栖息之所。沉重的脚步踏在松软的雪地上，陷入难以抽身的处境中，只要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出十日，即便不被妖魔所食，也会在无止尽的逃亡中虚脱倒下。</p>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四周的妖魔气息竟一道道地消失了，直至最后，消失无踪。在这奇迹般的情况下上官韬强打起精神，寻了一个可遮风避雪的山洞，脱下外衣让莫倾城暂时躺在上面休息。</p>
“倾城，你还好吗？”</p>
“韬哥哥，别担心，我很好，就是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下便好。”莫倾城勉强着睁开眼睛，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p>
“嗯，那就好。”看着莫倾城那消瘦的脸庞上官韬却是心如刀绞，他明白她在逞强，他明白她不想让自己担心，可她却不知道，当她微微动着她那干裂的嘴唇安慰自己之时，脸上总是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p>
“韬哥哥，我有点饿了，可以找点东西吃吗？”</p>
“好，我去找，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p>
“好，倾城不是一直很听韬哥哥的话的吗？”莫倾城甜甜一笑，甚至让上官韬有了一种她已康复的错觉，只是他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p>
痼疾缠身，缺衣少食，又缺乏药物调理，她的身体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又怎可能一日痊愈？无论如何，下次都需竭力带她逃出群荒山，否则她留在这里只是坐以待毙，这种结局，他死也不愿看到。</p>
“那好，我先去给你找点枯枝生堆火。”她的身子那么虚，就这么留在这样一个阴寒的山洞中着实不适。</p>
在洞中升起火后，上官韬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遍：“倾城，记住别乱跑，留在这里等我回来。”</p>
这附近已没了妖魔的气息，只要她乖乖留在山洞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p>
“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了。”上官韬的担心让莫倾城有些不悦，噘着嘴低声地嘟囔着。</p>
见莫倾城精神似乎好了些，上官韬才稍稍放下心来，离开山洞为莫倾城寻找食物去，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要找到食物着实要费一番功夫。</p>
在上官韬离去之后，她挣扎起身，抱着他的衣服，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的洞口。</p>
一载时光，回忆留芳。任她身处群荒恶地，回忆中却有无数时光眷念，绵长牵动思绪翩飞。初见惊惧之后，是他淡淡的温柔，点点抚慰她悲伤无措的心，引她走出那迷茫的日子。</p>
当他洗去脸上的血迹与污渍之后她才发现，他一点都不可怕，相反，他的外表是儒雅温柔的模样。年幼的她不知情爱为何物，只是他让她觉得，他可以让她依赖。</p>
虽是在穷山恶水之中，可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虽然这快乐，只是短暂地遗忘了压在心头的所有悲伤与恐惧。</p>
她是年岁尚，可她还是发现了他心底埋藏的心事。他会对着她笑，只是转身之时，常在瞬间落寞；春日飘絮，夏日细雨，秋日月圆，他常对着远方，兀自发呆，似是在思念什么，当影子随时间拉长，他的思念与愁绪似乎亦在蔓延。</p>
她不问，也不能问。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心底的伤一旦再被挖开，或许就无法轻易弥合，因此她只能静静地陪着他，用笑容回应他的悲伤。</p>
或许他心底有自己看不懂的愁绪，可他的温柔依旧。</p>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的关心从未遗漏，总能照顾到她点点滴滴的想法，无论他是否低落。她曾幻想，他是不是一样把自己当成了一生的依靠了呢？</p>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可他们的生活却即将迎来终结。日益衰弱的身体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们的安全，随着妖魔气息的增多，她能看到他的眉头日益紧锁。</p>
她曾担心地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却这样回答她：</p>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p>
他从未放弃，也未想过放弃，只是她渐渐发现，他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当日前与妖魔擦身而过，那狰狞的模样再次勾起她心头的恐惧，她不想，再有人为了保护她而失去生命。</p>
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p>
她抱着还残留着他的味道的衣服，久久不愿松开。如果，只是如果，她们能够离开这里，自己一定会非常幸福的吧？她相信，他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照顾自己一生一世的。可是，等不到这一天了。只要自己留在他身边，只会一点一点拖慢他的步伐，最终将他，一起拖入死亡的深渊。</p>
泪，悄悄滑落，碎开一地绝望。被抑制的哭声低低响起，于洞中回响她的心声。</p>
“韬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p>
只是死亡，已成必然。</p>
她抱着他的衣服许久许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轻轻地放在地上。她扶着洞壁，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洞外走去，虽一路泪流不止，可她的决心却未曾减损。</p>
以她死，换他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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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短短的距离，她似走了很长很长，或许，她还是不舍。</p>
只是当她行至洞口之时，一道影子拦于面前，最终她的愿望，还是成空。</p>
洞外风雪交加，当上官韬找到食物回去找莫倾城时已过半日，空荡荡的山洞内回荡着他不断放大的恐惧。</p>
“倾城！倾城！你在哪？快点出来，别躲了！倾城！倾城！”</p>
无果，无声无息，除了阵阵回音，他没有得到一点回应。</p>
忽而，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妖魔的气息，时强时弱，似是在引诱自己过去。</p>
上官韬心底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无法控制地爬上心头。</p>
“倾城不”上官韬摇着头，发了疯似的向灵气的来源飞奔而去，失去莫倾城的恐惧让他忘了一切，包括面对妖魔的恐惧。</p>
远远的，他的希冀就已彻底破灭。</p>
莫倾城被一只妖魔拖着，浑身布满了爪痕，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中，其侧一只些微可以看出人形的妖魔靠在一株枯木上，似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p>
临场而知惧，面对着妖魔强大的压迫感上官韬的身体开始颤抖，那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只是他抬着哆嗦的脚，一步一步地向妖魔走去，即使心底再害怕，他也无法丢下莫倾城独自苟且偷生。</p>
会只有一次，他的灵术修行未成，凭他些微的功夫根本无力与两只妖魔对抗，唯一之计，便是寻准会，伺偷袭抓着莫倾城的妖魔，拼命带着莫倾城逃离妖魔的追踪，他相信，没有灵气感知能力的妖魔是无法找到他们的。</p>
树林里诡异的寂静，除了呼啸的风声夹杂着些许积雪滑落的声音，一切，太过平静。上官韬无暇多想，在走到妖魔十步范围内后，他将所有的灵气在一瞬间爆发，持短刀向着妖魔扑去。</p>
只一个扫腿，上官韬便被靠在枯木上的妖魔一脚踢出，摔落在数丈外的雪地上。</p>
上官韬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喉底血气汹涌，一口鲜血随之喷出。他知道的，他可能会失败，只是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了莫倾城努力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未待他做出下一步行动，耳畔便响起了令他终生无法忘却的声音。</p>
“等待了一年了，好久啊。”</p>
上官韬诧异地抬起头，竟发现那靠着枯木的妖魔竟对着自己话了，虽然声音是那般粗糙低沉。千百年来，从未听闻妖魔口吐人语之事，虽亲耳所闻，可上官韬却依旧难以置信。</p>
“很惊讶是吧？其实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你真的在这群荒山中活下来了，不枉我当时放了你一马。不过呢，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呢，难道当初放她和你一起生活是个错误？”那妖魔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转头看向莫倾城，喃喃了一大段上官韬听不懂的话。</p>
上官韬紧紧握着中的短刀，趁着它分神的瞬间再次向着妖魔发起了攻击，只是刚刚近身，便被它一把扼住了咽喉。</p>
“子，虽然我很想要你身上的力量，可我很讨厌别人打断我话你明白吗？只要我不开心，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它紧紧掐着上官韬的脖子，一脸阴森，脸上腐烂的肌肤和狰狞如兽的面容近看着实令人作呕。</p>
“该死的怪怪物”上官韬死死地抓住它的爪子，拼命地不让自己在窒息中昏厥过去。</p>
看着上官韬的挣扎，它只是顺将他丢到一边，扭头对一旁的另一只妖魔道：“把她弄醒。”</p>
那妖魔得令，便揪着莫倾城的发丝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对着她的肚子便是一脚。一口血吐出，莫倾城睁开已经模糊的眼睛，那曾经美丽的双眸已失去了神采。</p>
“倾城！倾城！”</p>
听闻上官韬的声音莫倾城不顾疼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用虚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韬哥哥快逃快逃啊韬哥哥”</p>
“想救她吗？”它冷冷地问道。</p>
上官韬没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看着它。</p>
“回答我，想不想救她！你再敢这样看着我，我保证你立马可以抱着她的尸体哭！”</p>
“想”上官韬不知那妖魔琢磨着什么，可他真的想要救她，想要她活下去。</p>
“救她可以，用你自己的命来换。”它的嘴角微微翘起，似是在笑一般，一脸狰狞地看着上官韬挣扎的模样。</p>
“只要我的命给你，你就可以保证倾城的性命吗？”</p>
“当然，我从不食言。”它着，一边示意一旁的妖魔放开莫倾城。</p>
莫倾城摇摇晃晃地走着，向着上官韬的方向慢慢走去，上官韬忘却了疼痛，赶忙奔上前去，将她一把拥入怀中。</p>
“韬哥哥倾城好疼啊好疼啊”莫倾城软软地瘫倒在上官韬怀里，气若浮丝地道。</p>
感受到怀中突然被湿透的暖意，上官韬心惊地低头一看，却见莫倾城的胸口被血完全濡湿，一片血红。</p>
“哈哈哈！”凄凉的树林中回荡着那狂妄而得意的笑声，它依旧靠在枯木上，甩着一的鲜血，一脸嘲讽地对上官韬道，“从不食言？笑话！我是妖魔，我是诡脸者，从不真话！”</p>
上官韬抱着莫倾城颓然地跪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什么了，前一刻她还是好好的，为何此刻会</p>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他的修为太低，根本没能看清它那发生在眨眼之间的攻击。</p>
“韬韬哥哥”怀中的人轻轻地呼唤着他。</p>
“倾城倾城！我在我在！”上官韬痛苦地回应着莫倾城的呼唤，眼前的她睁着无神的眼，浑浊的眼眸已能看到死亡的踪影。</p>
莫倾城挣扎着伸出自己身，轻轻地覆上上官韬的脸庞，带着哭腔出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句话语：“韬哥哥不要难过倾城要走了那里会有爹爹娘亲陪着倾城的只是抱歉抱歉倾城不能嫁给韬哥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