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大街经过半个多月的翻修已经面貌大变,路两边都被挖了深深的水渠，水渠边上百人用独轮车运送山石。</p>
皇帝不在的这期间，京郊的一座石头山不断传出轰隆声,肉眼可见山头少了一截。</p>
这些碎石被拉到了正阳街，铺在水渠底部，铺完一截便有人将掺了沙子的水泥倒在碎石上,三日过去水泥硬了变成平整的一条道。</p>
这条道才出现两天已经不少人来参观了。</p>
百货铺门口今日多了不少人，张月娥抬头就被吓了一跳，窗户外不知何时站了许多人。</p>
“找我”百货铺的管事赵西被请了出来。</p>
他踱步走出去,就被人给包围起来了。</p>
“赵爷,挖水渠我们都交钱了，这什么水泥看着不错,能卖我们点不,门口那点地,一下雨就烂得要命,我们准备买些水泥修一修。”</p>
赵西闻言有些为难,“这水泥产量有限，这样我将水泥坊地址告诉你们,你们找人自己去问。”</p>
“行,多谢您了,回头一起喝茶。”</p>
汤山经过一个春日的扩建,要比去年大了一半。</p>
山上被圈进行宫的那一片还在修整地皮中,山下属于温泉庄子的已经大变模样。</p>
庄子二里地外修了一个工厂，高高大大的烟囱冒着青烟，只从外面看怕是以为这里是个砖厂。</p>
徐光大骑着一只毛驴和三五个活计来到了汤山，跟人打听后才找到这个湖边孤零零的工厂。</p>
他们才到门口刚下马威就看见门旁边开着的窗户冒出一个脑袋来。</p>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p>
徐光大抬头，忙回道：“我们是来买水泥的,百货铺赵西赵管事介绍来的。”</p>
“不认识！”那人又补充了一句，“等一下，我去开门。”</p>
大门旁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光着脑袋的青年上下打量他们一眼，才道：“进来吧。”</p>
徐光大领着人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门内那光洁整齐的地面。</p>
起先还不明白东家为何让他来买的水泥铺路，现在看到这平整地面立马明白了，这东西怕是比三合土还要好</p>
“买水泥去那边门上挂着红巾的屋子，我这边就不送你们了，得守着大门。”</p>
徐光大冲对方拱拱道谢后才领着人往一排平房走去。</p>
走了十多步他回头就看见光头青年还在看着他们，顿时明白这是防备他们乱跑。</p>
“来买水泥，现货没有，交定金后三日后再过来拉。”明显账房模样的人站起来道。</p>
这徐光大做不了主，他被东家安排了任务过来打听，身后跟随的人也不是东家的家丁，而是其他商铺派来打听消息的人。</p>
“怎么卖”</p>
账房熟练报价道：“一袋八十斤，四百文一袋。”</p>
然后询问了他们需要铺设的地面有多大。</p>
除了徐大，其他人心里都没有数。</p>
“我们铺子是正三间大门面，差不多二十步，到街道也有五六步距离。”</p>
账房拨动算盘给算了一笔账，告诉徐大要多少袋水泥才能铺满这块地面。</p>
算下来没有十两银子是修不成。</p>
“当然这只是在上面平铺一层，要是想修厚一点需要的水泥更多。”</p>
徐光大表示理解，然后主动告知，“究竟订多少我这边做不了主还得请示东家。”</p>
账房也没有为难他，抽出一张纸递过去。</p>
“这是我们的价目表。”</p>
徐光大双接过，道了谢领着人离开。</p>
隔天，他抬首挺胸再次来到了这里，“我订一百袋，这些是定金。”</p>
账房收了钱，给他开了收据，签上自己名字盖上印章。</p>
“三日后拿着收据来取货，要自己安排车，没有可以交些钱我这边帮你找车。”</p>
徐光大忙道：“我们东家有自己的商队，大后日我们安排车自己过来拉。”</p>
徐光大心收起收据，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不少熟人，都是正阳街各铺子的二。</p>
大家虽然不上话，可都在一条街上混，多少能混个眼熟。</p>
张月娥咳嗽了一声，近来正阳街到处翻修，灰尘也大到惊人。</p>
因为修水渠，路都被挖断了，百货铺的生意也不大好，听要在德胜门那边再开一家，她们这些老店的人会调一批过去带新人，新店的管事也很有可能是从老店里挑选。</p>
张月娥有点心动，做了管事工钱可比店员多不少，提成也是按店里总营业额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她辛苦卖出去多少。</p>
最近几日因修路问题来百货铺的客人越来越少了，这样一来她只能拿到底薪。</p>
要知道上个月底薪只占了她薪资的三分之一！</p>
七月凭空少了一大半薪资她肯定不乐意。</p>
赵西从办公室出来，走了一圈叫住了一个叫苏培荣的青年。</p>
“苏，来我办公室一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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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荣在发现赵管事出来巡视时低着头假装忙碌，被点名时更是吓了一跳。</p>
他让隔壁姓周的青年帮着看一下，然后磨磨蹭蹭往管事办公室走去。</p>
敲了门，听见里面传来的“进来”声音，苏培荣这才心翼翼推门进去。</p>
“赵管事，我来了。”</p>
赵管事正拿着笔在写什么，随指着靠墙的椅子道：“先坐。”</p>
没多久他就写完了，将笔放在笔架上，揭起那张纸放到一旁，才开口。</p>
“苏，你守的皮货生意是不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开几单”</p>
苏培荣慌张道：“赵管事，您别开除我，这皮货生意夏日本就是淡季，等秋日旺季来了，我会加倍努力干活！”</p>
苏培荣是顺天府大兴县人，家境贫寒，一家五六个兄弟，只有大哥娶上了媳妇。</p>
他排行老三，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好在他们苏家在庄子也算大户，十多年前族里多了一位大官，大官在族里办了族学，只要苏家子弟都能进。</p>
苏家几个兄弟虽然读了几年私塾，认了字可依然没有摆脱穷困的命运。</p>
家里只开了半亩荒地，租了地主十亩田，忙忙碌碌一年连温饱都无法满足。</p>
苏培荣运气好赶上了有人下乡招工。</p>
苏家族里有些家底的都看不上为商人工作，只苏培荣和几个跟他家差不多家徒四壁的族人一块报了名。</p>
跟几个被分配去商队的族人相比，他运气好被分到百货店来。</p>
春日时卖了不少皮货，光是月薪就还清了家里的外债。</p>
苏培荣盘算着存些钱买几亩良田，身为农民家里没田不免没有底气。</p>
上个月天气炎热，皮料生意便每日下滑，他心急如焚可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人力可以抵挡。</p>
他假日也去了京城卖皮货的铺子，人家都促销或搭着别的货物卖。</p>
一日复一日，他就担心上面觉得他没用将他开除了。</p>
赵西奇怪道：“谁要开除你”</p>
或许是安他的心，赵西了找他过来的来意。</p>
“菜市口那块有我们一块地你可知道”</p>
苏培荣点头，“是那片废水坑吗”</p>
“没错，冬日的时候清理出来一部分，春日又清理了一遍，地基已经打了，上面准备建立一个大型交易所，我看就你一个人空闲，想将你派过去盯着。”</p>
赵西双合十搭在桌上。</p>
“放心只是临时调遣，回头你要是想回来，位置还给你留着。”</p>
苏培荣有点舍不得自己的货架，相依为命近五个月，他对自己货架上的每一件皮货都了如指掌。</p>
管事虽然是寻求他意见，但是他知道没有他拒绝的余地。</p>
苏培荣想明白了点头，“我愿意过去。”</p>
“好。”</p>
赵西微笑道：“你的主要任务是盯着那些人做工，还有负责各种材料验收，凡是不符合标准的材料都可以拒收。”</p>
“另外还得盯着匠人不要偷工减料，不要随意乱改图纸，按照自己的想法建房子，一定要盯紧了。”</p>
苏培荣有些紧张，“管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懂建房屋。”</p>
他怕发现不了匠人做的脚，听某些匠人在给东家建房时因为讨厌东家会卖些什么，让主家家宅不宁。</p>
赵西淡定道：“建房的事我会安排懂的人过去，你只要盯着我让你做的，薪资按照你的底薪两倍给你。”</p>
苏培荣立马改了口，“我有一位叔伯是盖房子的好，四周庄子建房都会找他，我会请教他。”</p>
赵西才不过问这些事，“至于你现在的活，你看让谁接合适”</p>
苏培荣试探性询问，“我能请我二哥来帮忙吗等我忙完再换回来”</p>
家中父母偏心老大，给他娶媳妇，指望他养老，他和二哥都是被家里忽视的一个。</p>
“外面的人来要培训。”</p>
苏培荣忙道：“这个我二哥知道，我曾经教过他，他过来我带一天，正好也没什么人买皮货。”</p>
赵西点头，“行吧，不过外面的人薪资只有正式工的一半，能接受吗”</p>
一听还能拿钱，苏培荣忙点头。</p>
二哥拿的是不多，可他这里有两倍呢，加在一起没有旺季时多，可也少不了多少。</p>
苏培荣满心欢喜，下了班，也没回租的大杂院，而是坐车回了庄子。</p>
深夜他敲响家门，家里人都已经睡了，开门见是他大为惊喜。</p>
苏培荣帮家里还清了外债，对家里有大功劳，近几个月家里对他态度都捧着。</p>
他连夜回家，他娘爬起来给他煮面疙瘩吃。</p>
“老三，可是出事了怎么大晚上赶回来”</p>
苏培荣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爹甭担心，是好事。”</p>